古言甜文——《恰如天上月》

冰冰评小说 2025-03-06 04:3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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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先婚后爱】门阀世家娇女 VS 寒族草莽英雄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建康城里的郎君如星,谢韶音便是众星所捧之月。

只是这轮月亮从未想过,身为陈郡谢氏之后、太傅之女,自己有朝一日竟会下嫁李勖这样的寒门武将。

听闻此人能征善战,有万夫莫敌之勇,腰间一柄环首刀杀人如麻。

新婚之夜,看着那高大威重的男子一步步踏进洞房,韶音攥着帕子的手出了一层潮汗,话却说得掷地有声:

“我已向阿父禀明,效法古人之礼,与足下试婚三月。若是三月之后,你我二人不能情谐,当一拍两散,离绝各过!”

李勖长眉微挑,“怎么试?”

-

帝晚年时,曾与太子戏语,“美人计真乃天下第一阳谋。”

太子思想起从前偷看过的那些信件,忍不住腹诽:那不还是因为你乐意!

良夜中宵,皇后仪态万方而来,眼角眉梢犹是当年月色。

李勖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早在乌衣巷口绮霞漫天的那个傍晚,她移开遮面的纨扇,向他投来宿命般的一瞥,这一生一世便已注定。

阅读指南:

1、SC,1V1,HE

2、先婚后爱,双双真香,酸甜爽口,主基调温馨轻松欢快

3、架空魏晋南北朝,部分人物情节参照史实,大杂烩,勿考据

4、女主明媚大美人,微万人迷向;男主以一当百,超超超能打

试读:

·

  李勖当晚并未归来,韶音却熬了大半夜没睡,早起时哈欠连天,满眼都是血丝。

  她昨夜躺下后心里仍觉忐忑,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跳得人浑身发热、脑袋发胀,心里更是烦躁,索性便起身去了西厢房。

  谢候熟睡中被阿姐摇醒,无奈道:“不过是一桩小误会,我观姐夫为人甚是温厚,绝不会与女子动粗,更不会把你如何的,你且放心睡吧!”

  韶音不依,非要他到正房的外间打地铺,又嘱咐几个婢子在门口轮流上夜,一旦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如此安排一番后方才重新躺下,几个辗转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原本是想请四娘一道过来用早饭的,可是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离午饭也不远了,只好作罢。

  阿筠一边用热帕子为她敷眼下的乌青,一边心疼地劝道:“要不躺下再睡会吧,西院那边下午再去也不迟。”

  阿雀也是自责,“都是我们俩不好,郎主昨日似乎只是想进屋而已,我们俩慌乱之下还以为他要对小娘子不利,这才让事情变成了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们俩蠢笨,郎主也不会夜不归宿。”

  这才新婚没几日,若是传出去……对女郎实在不好。

  韶音倒没想这茬,只是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你们俩是我的人,那厮对你们如此无礼,我怎能坐视不理?”说着使劲撩开沉重的眼皮,又打了个大哈欠,“不睡了,误会就怕拖延,若是不及早解释清楚,我也睡不安稳。教人备好马车,我亲自去西院请她,就说求她陪我出去转转,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不是李勖,而是李四娘。

  和李家其他人相比,韶音倒是挺喜欢四娘,不然昨天也不会教人请她过来说话。

  本来想的是,在京口要住上三个月,若是没个玩伴也无聊得紧,正好四娘看着像是愿意与自己亲近的,因就存了相好之意。哪里想的到,这番好心最终却办了坏事,闹出这么一桩令人尴尬的乌龙来,韶音也觉得挺委屈。

  不过转念又一想,还是觉得四娘更委屈些。她到底比自己年幼几岁,在自己这位阿嫂面前本就怯生生的,又亲眼目睹好心送的果子被人扔到了恭桶里,想来一定是伤透了心。

  韶音从未给人赔过不是,心里一阵天人交战后,还是决意放下身段,好好地哄一哄四娘,因就定了主意,邀她一道出去逛逛。

  阿筠阿雀生怕自家女郎吃亏,也要跟去西院,韶音想了想还是没同意,“算了,还是我自己过去吧,若是带着你们不免显得人多势众,像是我仗势欺人一般。”

  西院诸人见韶音赤手空拳而来不免有些惊讶。

  赵氏看着倒还算自然,依旧是阿嫂长、阿嫂短,荆氏嘴上虽然招呼着“阿谢,你来啦”,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四娘正盘膝坐在廊下竹席上陪豹儿玩拨浪鼓,一见韶音进来,小脸顿时一绷,什么都没说,闪身就进了屋。

  豹儿看了看忽然离去的小姑母,嘴巴不由一瘪,又看了看眯着眼睛笑的好看伯母,那刚要冲出喉咙的哭声又咽了下去,果断起身跑向赵氏,脑袋埋在母亲怀里,小声道:“阿母,我怕。”

  ……

  韶音无暇探究自己这一身令小孩害怕的天赋从何而来,一心只在四娘身上,却也没有追进屋去,而是止步在廊下,笑吟吟地与荆氏道:“阿家,我今日想出门走一走,不知什么好去处,想教小姑与我同去。”

  荆氏怔了怔,像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啊?啊!好啊,去吧、去吧!”

  见韶音不动,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荆氏这才恍然大悟,回头朝着屋里高声道:“四娘,快换一身干净衣裳出来,你阿嫂要出去走走!”

  四娘虽是闷头进了屋,心里面却已经打起了鼓,正犹豫要不要这么快就与阿嫂和好,闻听母亲高声呼唤,只得磨蹭着步子走了出来。

  韶音一见她出来,立刻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转头与荆氏和赵氏笑道:“我们午饭就在外面用了,不必留饭。”

  四娘眼见着自己黑乎乎的小手被阿嫂柔软白嫩的玉手拉住,那股局促劲儿又占据了全身,一时也顾不得生气,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着跟着走。

  直到看见那辆华丽的七宝皂轮通幢车,四娘方才抽回自己的手,小声道:“我乘不惯马车。”

  “这是为何?”

  韶音疑惑地看着她,眼见着她一张小脸慢慢地涨红了,偏偏说不出个原因,心下顿时了然,眨眼道:“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常坐你就习惯了。”

  说着已教车夫打开车门,不由分说便将四娘托了一把,直接将人托上了车。

  四娘忽然跌坐到暄软鲜亮的锦垫之上,只见四壁雕漆彩绘,镶嵌金玉宝石,两窗各挂着五色熟锦流苏,头顶悬着一盏青玉五枝挂灯,脚下是一尘不染的白貂氍毹。整个空间极为宽敞,足可容几人抵足而眠,坐榻上毛毯锦被一应俱全,一张大案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杯盘碟盏、各色吃喝,大多是她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一时只觉自惭形秽,像是凡夫俗子误入了仙人洞府,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了。

  不语垂头,又见洁白的氍毹已被自己踩出了两只黑脚印,顿时慌得将脚抬了起来,一时不知该不该再落下。

  “咚咚咚!”

  她正上不得、下不得,阿嫂却忽然将足下两只缀着珍珠的玉华飞头履往氍毹上跺了好几脚,一双琥珀色的杏眼含了善意睇过来,笑语含嗔,“这个就是用来踩的,你怕什么?!”

  四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方才上车时被阿嫂托的那一把,于是便小声道:“阿嫂力气真大。”

  她终于开了口,韶音悬着的心就落了一半,“我自幼习舞,力气是比旁的女子大了些。”说着亲手为她斟了一盏香茗递过去。

  四娘眼见这盏玲珑澄净几近透明,忙道:“我不渴。”

  韶音将盏撂到她面前,素手提玉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举起已是一脸郑重,“四娘,昨日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我虽然不是故意为之,却也没有用心对待你的礼物,实实在在伤了你的心。这盏茶权当是我的赔礼,还请你原谅。”

  四娘一怔。

  她明白阿嫂今日教自己作陪就是赔礼的意思,只是没料到她会如此郑重地与自己道歉,眼见着她将那盏仰头饮尽,四娘只觉心里一软,也跟着举起了杯。

  “也是我太冲动了,不待阿嫂解释就匆匆离去。”

  四娘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李勖,“昨天阿兄他……有没有为难阿嫂?”

  昨日她也是实在气愤,回西院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都与阿母说了,阿母惊讶过后,自然是将阿嫂骂了一通,末了说了一句“也罢,左右是叫你阿兄撞见了,正好教他好好管管新妇,咱们只当没这回事。”

  正是这最后一句话教四娘甚为懊悔,她虽生气,却并不想因为这点事教兄嫂生出龃龉,为此实打实地忐忑了一夜。

  韶音垂下眸,将装着各色果仁的五碗盘往前推了推,蹙着眉轻叹了一口气,低低道:“为难倒是没有,不过是怒目圆睁、拳头攥得斗大,差点吓死我罢了。”

  “天呐!”四娘一时失声,惊叫道:“他怎么这样!”再看阿嫂眼下隐隐的乌青,眼圈便红了,“对不起阿嫂,我不知道会这样,其实我平日里也有些畏惧阿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待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事”,韶音赶紧道,眼波一转调转了话头,“他一直都是如此,自过门以来便没有过好脸色,也不全是因为昨日之事”,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又余韵悠长,“唉,这才哪到哪,我已经习惯了。”

  四娘幼小的心弦被这一声哀哀怨怨意味深长的叹息狠狠拨动,一时震惊无比:阿兄在人前像是颇维护阿嫂的样子,人后怎么还有另外一幅面孔?男子汉大丈夫虐待妻子,实是令妹妹也为他不耻!

  ……

  京口镇最繁华热闹处尽在东市和西市之间的铜驼街,只因此地居民多是乔迁北人,心怀两京之思,故多以中原故地为街巷命名,这东西两市便是源自汉时长安,铜驼街则是为了纪念洛阳名衢。

  此铜驼街长约十多里,宽可容六驾,沿街两侧酒旗飘飘,市肆林立,街边小贩叫卖不绝,水产果饼山货等小物不一而足,更有摇铃算卦沿街卖药者穿行往来,虽比不得建康繁盛,倒也颇有些市井热闹之气。

  四驾的七宝皂轮通幢车远远驶来,堪堪占据了大半条街面,顿时招来无数注目,有眼尖的人识出那华障绣鞍和金盖宝轮,顿时惊呼出声,“是谢家的马车!”

  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声反驳,“什么谢家?是李将军家的马车!”

  “那不都一样么?”

  “欸,那可不一样,你若说是谢家的马车,咱们李将军岂不成了倒插门?谢女既为京口妇,人都是咱们的,车更是咱们的!……”

  “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咱们,而是人家李将军李二郎的!说得像有你什么事一样!”

  人群爆发出阵阵哄笑,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嘴,谈话的重心便发生了偏移。

  “迎亲那天你们去渡口看了没?啧啧,那真是美若天仙,真跟壁画上的仙姑活了一般!”

  “别提了,都把我儿吓哭了,晚上做噩梦直说仙姑瞪他!美则美矣,那眉眼中却是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儿,也不知李二郎能不能招架得住!”

  “能厉害到哪去?瞧那小腰细得,只怕是她招架不住李二郎呢!”

  ……

  车轮碾过土地,扬起一阵尘埃,将这些或善意或恶意、或荤或素的喧嚷谈笑落在后面,醉香楼在望。

  门口的伙计早见到这辆华丽的马车,只盼着它能停在自家酒楼门口,眼见着香尘扑面而来,简直喜不自胜,一溜小跑迎上前去,便见轩窗轻启,竟是从中下来一位云鬓雪肤明艳照人的华服女郎,顾盼之间百媚横生,行步摇曳莫不入画。

  伙计顿时呆住,张着嘴望向眼前恍若天降的神妃仙子,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方。门前行人、一楼食客呼啦啦涌过来观看,很快将醉香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四娘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注视,顿时紧张得连路都不会走了。韶音轻轻牵起她的手,笑吟吟地看向呆若木鸡的伙计,“我们要清净些的雅间,烦请小哥前为引路。”

  伙计如梦初醒,不觉脸已红到了脖子根,几步路走得同手同脚,差点被楼梯绊个马趴,看得四娘也不由发笑,偷偷瞥了一眼身旁泰然自若的阿嫂,一时颇觉与有荣焉,局促之感去了大半。

  伙计将二人引到三楼一间靠窗的雅间,自去备酒传菜不提。

  待到酒菜齐备、海陆毕集,韶音和四娘忽然发觉,这房间雅则雅矣,可惜不大清净。

  七月多雨,早上还是风和日丽,上午便起了风,至晌午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不多时,江上乌云卷集,下方黑水滚滚,雷声轰隆而至。

  天沉地暗,牙旗猎猎,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四十里苍江对岸的广陵,瓢泼大雨已在头顶。校场上的兵勇纷纷回到棚下避雨,却见江畔仍有二人当风而立。

  那玄衣男子肩宽背阔,身量极高,有百战百胜之能、万夫莫敌之勇,正是他们的将军李勖,而那白衣小子则鹤势螂形、面若好女,乃是谢太傅之子,自秦淮河畔乌衣巷而来的三十九郎谢候。

  谋士温衡也随众兵士一道向着这郎舅二人望来,眼见天地之中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并肩而立,不由好奇此刻这二人心中所想可在一处。

  谢候见惯了会稽的山明水秀,乍见京口乱云激流,不由为这番雄奇壮美之景所震,只恨此刻无笔墨在手,不能立刻将这方风云奇绝铺染到锦绣之上。

  “山河壮阔,如何不令人生出丹青之意!”

  可是身旁高大的男子却像是不解他这番风雅,只是袖手于长风之中,沉默地凭江北望。江风将他宽阔的额头吹出了一道浅浅的川字纹路,两道浓黑的剑眉出鞘,似乎被激出了平日里深深隐藏的杀气。

  谢候心神一震,忽然发现了身边这位昂藏伟丈夫身上迥异于衣冠子弟的雄壮之美。

  “好一股东南风啊!”

  温衡笑着走上前来,为二人各递上一只雨笠,“谢郎君这几日可还住得惯?”

  谢候闻言,方才注意到面前的江水滚滚而去的方向乃是西北,面对这不尽长江,自己方才想的是景色雄浑、人物丰美,而姐夫想的……大概是中原父老,故国失地。怪不得他方才不接话,只怕是在心中耻笑士族子弟只知附庸风雅、不问百姓疾苦了。

  果然,李勖接过雨笠,边走边道:“温先生知我!”

  谢候暗暗惭愧,一路沉默跟随进入室内。此处十几间简易棚室乃是临时修建的军府,正中一间宽敞明堂归于李勖,其余则归温衡和几个校尉做簿记指挥之所。

  谢候这几日都在此处学骑射,李勖便命人辟出一间给他做临时歇息之地,他日日来此,已经与几位校尉都混了个面熟,方才一路走来时粗略看去,却发现似乎是少了一人。

  步入堂中,温衡袖中抽出一本卯册,翻开最近一页,呈递到李勖面前。

  谢候在侧,看见那卯册上“赵化吉”三字之后圈了个大大的“病”字,再往前看,这病假却已经请了不止一次,而是密密麻麻、几乎隔日一病了。

  按李勖帐下军规,三次无故缺操,棍五十。赵化吉早就攒够了两次,只为钻军规的空子,于是便频繁记病。

  卯官何尝不知他这鬼把戏,奈何他是赵勇之侄,又与主将沾亲,是以拿他没办法,只能他说如何记便如何记。

  李勖对此早就心知肚明,帐下四部兵马,唯有赵化吉带的丁部松弛懈怠,部众屡屡犯禁、屡教不改。

  这些人原都是赵化吉之父赵武的亲兵,赵武懦弱怯战,贻误战机,致使大军深陷敌围,自己也被长生道所杀。赵化吉倒是比他的先君勇武,可惜徒有斗狠之能,而无将兵之才,率领一众人马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被叛军打得稀里哗啦。赵勇无奈之下,只得命这只队伍就近归李勖调遣。

  这个命令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到战事平定之后,赵武的人马还是要由赵化吉统领,而赵化吉与李勖依旧是平起平坐的关系。

  然而,浙东大捷之后,李勖因骁勇善战横空出世,被封为建武将军,这是朝廷敕封的正儿八经的四品武官,而赵化吉这个“校尉”充其量只是赵勇的私人属官,从名义上就矮了李勖一大截。

  这还只是名,若论真本事,二者更是天差地别。

  李勖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队主,手下只有百十来人,几年的仗下来,手下人马越打越多,如今已有五千之众;而赵化吉父子硬生生将三千多人打剩了一千,若非李勖施以援手,只怕这剩下的一千人也会凋落殆尽。

  名实两败,是故,赵化吉归于李勖帐下已成定局。

  可话虽如此,李勖想要的却并不是松散的乌合之众,而是一只凝心向力的坚锐之师。赵化吉虽不能成事,却可利用身份坏事,他不满李勖整顿军纪、操练人马,带头犯规,明里暗里不服管教,导致旧部兵士有样学样,有恃无恐。如此影响恶劣,已是非整治不可。

  温衡今日递上卯册,便是暗示李勖该到了出手整治的时机。

  谢候对赵家人自然没有好感,只是北府军如今的主子仍是赵勇,因此他也很好奇姐夫会如何处理此事。

  说话之间,大雨瓢泼而至,滚珠一般敲打在窗上,前方江面已是惊涛翻墨,白浪跳珠。

  李勖收回目光,合上卯册,淡淡道:“要变天了。”

  长生道之乱既平,荆扬之争便已提上日程,只是不知是小郎君当先发难,还是何穆之先发制人了。

  “将军说的不错”,温衡将手中羽扇往卯册上轻轻一叩,“正因山雨欲来,身上这脓疮便不能再拖延,该给他上点药了。”

  李勖却是摇头,眸光凛然,“来不及了,正因山雨欲来,这脓疮便不必再医,只等个合适的时机,将它连根挖掉便是。”

  这话听得谢候一惊,正琢磨“挖掉”二字的含义,温衡已笑着摇起了扇子,点头道:“衡亦早有此意,先前只怕将军顾念裙带之谊,养痈成患,既然将军已下定决心,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此举必然激起丁部骚乱,赵都督早就对将军心怀戒备,届时定然借此发难,将军应早做准备。”

  温衡所言亦是李勖心中所患,北府将士江湖习气甚重,多年征战,早就养成了一道杀、一道溃、一道抢、一道分的习惯,相互之间勾肩搭背,多以义兄、义弟相称,便是祖坤、褚恭二将亦与赵化吉是把子兄弟,如今这二人虽已服膺,但心里对赵勇这位旧主未必没有旧情。

  赵氏、刁氏盘桓京口多年,相互结为姻亲,互为倚仗,李勖想要取赵勇而代之,着实还欠一把火。

  若是能借赵化吉这捆柴引燃这把火,倒也不失为检验和凝聚人心的好时机。

  李勖倒是不怕彻底得罪赵勇,如今多事之秋,战事频仍,只要有战,赵勇就离不得他。

  “温先生所言甚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要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温衡颔首,微笑着望向窗外,此刻仍是风雨大作,江上乱云缠绕、电闪雷鸣,一片混沌之中,他却仿佛看见了玉宇澄清后的万丈霞光。

  谢候也望着外头的大雨出神,父亲教他想法留在姐夫军中,他到此刻方才有些明白父亲的用意。

  乱世风云出英雄,世道不破不立,也许姐夫就是那天命之人,可他出身低微、根基尚浅,手下并无多少可用之人,一旦局势突变,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倚重姻亲。

  这场大雨来得迅疾,走得也利落,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外头已然艳阳高照,空气清新如洗。

  风雨止息,醉香楼雅间隔壁的动静就显得格外清晰。

  初时只是几个醉鬼粗着嗓门高声嚷叫,韶音正准备唤伙计去隔壁劝阻,可那嘈杂的交谈中却蓦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来,只听那伙人道:

  “……李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砍柴的穷小子,也配与赵兄平起平坐了?”

  “欸,今时不同往日,人家如今压了咱们一头,我就是有心照应弟兄们,也是无可奈何!”

  “哼!不过是攀上了谢家就忘了都督恩义的鼠辈罢了,如今天下承平,兄弟们好不容易得了空,能够好好休整一番,他却非要建个校场,还要日日操练,还美其名曰什么’厉兵秣马’、什么’未雨绸缪’,去他娘的!老子就不去,他能奈我何!”

  ……

  四娘气得小脸煞白,低声与韶音道,“赵化吉”。

  韶音方才就觉得其中一人的嗓音甚是熟悉,得四娘提醒,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赵化吉那硕大的下巴包裹着的猥琐笑容,不由一阵厌恶。

  谈笑声中,隔壁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似乎是有人进去劝阻,教他们低声些,勿要惊扰了别的客人。

  那喧嚷声果然低了下去,可不知怎地,忽然又爆发出一阵笑声,紧接着就传出了女子的带着哭腔的挣扎求饶之声和□□的调笑之声。

  莫非方才进去劝阻的不是伙计而是位女子么?

  这些兵痞,竟敢光天化日调戏民女!

  韶音怒不可遏,当下抽出腰间软剑,朝着雅间薄薄的间墙狠狠一抽,“啪”地一声炸响过后,隔壁声音霎时静寂。

  紧接着,这边的房门便被人猛地踹开,一个酒气熏天的壮汉闯了进来,一句“妈的”才说到一半,只见菱花窗前那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者竟是一位容光皎然的绝代佳人,惊艳之下,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硬生生将剩下的那个“的”字憋了回去,听起来像是叫了一声响亮的“妈”。

  韶音冷笑一声,“我何时多了你这个乖儿!”说话间手中的软剑猛地一抛,这汉子不加防备,紫黑脸膛顿时被抽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热辣辣的疼痛袭来,汉子顿时着恼,又酒气上头,一时也忘了这女郎曾在何处见过,只嘴里叫着“小娘·们儿,你还挺有劲儿”,狞笑着就要上前来拽人。

  韶音将吓得发抖的四娘挡在身后,扬声喝道:“赵化吉,还不滚过来拜见你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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