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那年，程漾一遍遍在耳边和我重复。

「阿蕴不是没人要，阿蕴没有克死爸爸。」

「我要阿蕴，我来爱你……」

可结婚后，哪怕他的队友说我性子闷，像个鹌鹑。

哪怕他的情人嘲讽我差点被变态侵犯，他也没抬一下眼皮。

我终于签了离婚协议，可他，却小心翼翼问我。

「阿蕴，我们可不可以不离婚？」

1

和程漾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当天，他没回家，只是寄回一纸离婚书。

【佳禾今晚又割腕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只发了简短的一句消息过来。

这是顾佳禾割腕的第八次了，半年里，只要程漾有空回家，就会被她绊住。

前几次，程漾还会在后半夜赶回来，边擦汗边和我解释。

「她还小，万一有什么危险，咱两谁也担不起这条人命。」

可从第五次开始，程漾冷着脸责怪我。

「都是你不愿意成全我两，才害的她受那么多次伤。」

「她的伤口缝了又缝，你很得意吧?」

我委屈地说不出话，明明我才是她的妻子。

公婆向来不管他，眼皮也不抬地吃完晚饭，上楼。

「一点本事没有，离了也好。」

婆婆经过我身后时，轻声叹了一句。

桌上我特意准备的蛋糕没人吃，化成了一滩混合物，就像我和他的情分，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那是程漾最喜欢的口味。

一年前刚结婚时，他含着我亲手做的蛋糕，感动地几乎落泪。

他说，要吃一辈子阿蕴做的蛋糕。

短短一年，人心就变的这样快。

保姆阿姨站在一边，心疼地安慰。

「少爷性子就是任性一点，你别太在意，给他一点时间。」

「有些东西他没想明白……」

我摇摇头，可是他已经不肯给我时间了。

第二天，我去给他送衣服。

在消防站门口，见到了程漾心心念念的那位沈佳禾。

在他们的宣传栏里，张贴着十几张照片，我一眼就知道是她。

她很漂亮，扎着高高的马尾，气质出众，在程漾身侧站的笔挺，当真是一对壁人。

也难怪之前程漾在我崩溃地问他的出轨对象长什么样子时，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很不屑，没有鄙视，他甚至都不愿意把我两放在一起对比。

他只说「佳禾这个月已经割腕两次了，你别再耽误我们。」

「消防站里那群家伙就是一群狼，个个盯着她，我不早点和她领证，被拐跑了怎么办？」

我静静站在那儿，远远听着他们训练的声音。

顾佳禾就那样披着程漾的外套过来，站在我面前，顺着我的目光，轻蔑地笑。

「刚才我们一起训练呢，阿漾怕我冷，给我披上的。」

我盯着她不说话，她又抬起手腕，让我看上面的伤口。

「你可能不知道，我割了多少次，阿漾也同样在手腕上割了多少次。」

「他心疼我，舍不得让我一个人疼。」

我点点头，怪不得，上个月我来门口给他送衣服，被我看到他手腕处的伤口时，反应会那样大。

我的确没有那个勇气割腕，主要，割了也没用。

2

程漾和我，是在两年前认识的。

那时，我差点被两个拼车的乘客侵犯。

司机师傅早就弃车而逃，两个大汉搜刮完我身上的钱财后，又对我起了歹心。

我一路挣扎，被他两抓住头发拽进山林。

那时的我早就吓破了胆，边哭边疯狂后悔。

早知道，我就不该贪便宜，在凌晨这时候还拼车。

可我的工资实在低的可怜，又要养一猫一狗，再加上助学贷款，不省着花怎么行。

我又气又悲哀，哑着嗓子求饶。

「我自己脱，我脱还不行嘛！」

两个大汉互看一眼，猥琐地笑笑。

「你先上，我放个水！」

一个大汉背着我们在树根底下尿尿，我战战兢兢脱掉上衣，在前面那人扑上来的一瞬间，掏出了电击棒。

这是我刚才在出租车里趁乱塞进胸衣里的。

我一个独居女孩，本来胆子就小，包里早就装着不少东西。

面前的男人一声没吭，直直摔在地上。

尿尿那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又被我电倒，靠着树滑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东西，也不知道死人没有，胡乱套好上衣后，转身疯狂往山下跑。

我几乎是边跑边摔下来的，一路上裸露的皮肤被灌木刮破，热热地流了好多血。

肾上腺素使我忘记了疼痛，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跑出去！

远远看到消防员和警察举着手电上来，我连忙哭着朝最近的人扑过去。

我实在太害怕了，此刻只想找个依靠抱着疯狂哭泣。

而呆站着，脸上泛起红晕被我抱住的那人，正是程漾。

当天晚上，我在医院包扎伤口好，程漾背着我回的家。

后来我们谈恋爱同居，每每到半夜没睡着的时候，我还是会吓的浑身发抖。

这时候，程漾总会转过身，耐心地将我拥入怀里。

他还没睡醒，可还是迷迷糊糊说。

「阿蕴，我在呢，别害怕。」

结婚后，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很少回家。

我晚上害怕地睡不着，就会给他发信息。

程漾习惯了，半夜总会下意识醒那么一两次，然后给我发消息安慰。

如今，我从睡梦中哭醒，下意识点开他的头像框发消息，忽然弹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我猛地清醒过来，是啊，自从程漾第一次和我提出离婚那天，就把我删了。

除非有急事，我们才会用电话联系。

脚边养着的小狗阿福和小咪贴心地蹭蹭我。

我擦掉眼泪，从抽屉中翻出那纸离婚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3

我不知道为什么程漾没提前在上面签字。

或许，是怕我像之前一样把它撕成碎片，才懒的签。

我给他打去电话，告诉他我签好了。

对面还在和队友说笑的程漾一下子噤了声，然后冷漠下来，嗯了一声。

「你送过来消防站，我签好后一起去趟民政局。」

说完，没等我答应，他就率先把电话挂断了。

努力止住颤抖的手，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我没想到，程漾在挂断电话后，烦躁地踢了一下垃圾桶。

「程队，你怎么了？」

队友都关心地看过来，顾佳禾站在身侧，悄悄拉了一下他的手。

程漾沉默两秒，忽然笑出声。

「我马上就要从失败的婚姻中解脱了！」

队友都在恭喜，顾佳禾也松了一口气。

在消防站见到程漾时，他们一群人正扎堆出来。

「你们今天没事儿吗？」

我顺便问了一嘴，程漾下意识搪塞道。

「肯定有事啊，就是大家一起出个买杯咖啡而已。」

可我看到他们都穿着外套，看样子就是去聚餐的。

程漾对我，早就习惯了下意识撒谎，无关谎言大小。

和顾佳禾约会时，总是和我说要出火警，要训练。

实在敷衍不过去，便会在手机上冲我破口大骂。

所以后来他逐渐三五天不回消息，我也不敢再问。

和他从民政局出来，我捏着回执单，心口的大石头好像也随之消散了。

「等三十天后早上十点，我们就在这里会合吧？」

程漾没回答，转头，将面前的顾佳禾搂进怀里。

「嫂子和漾哥可真是绝配！」

他的队员们当着我的面夸了一嘴，以往我来消防站，他们都不会叫我嫂子，只叫许小姐。

顾佳禾害羞地躲进程漾臂弯，程漾嘴角噙着笑，看我一眼，高声说。

「待会儿我请大家吃饭，随便点！」

他们一群人欢呼着从我身侧走过。

直到人群消失在街角，我才松了一口气，掌心的肉被我掐的发白。

包厢里，有人开了个头调笑。

「漾哥，也难怪你和许小姐离婚，她性子可真沉闷。」

「每次来门口送衣服，总是苦着一张脸，也不会主动和我们这些人打招呼。」

「除非我们主动打招呼，她才猛地抬头，缩着肩膀回话,就像个鹌鹑似的。」

队友们都笑着附和，程漾始终笑着给身侧的顾佳禾夹菜，没什么反应。

顾佳禾吃下一口菜，擦擦嘴唇，慢条斯理道。

「也难怪她性子那样孤僻，差点被绑架犯给侵犯了，胆子肯定小啊。」

「程漾最不喜欢无趣的人了，对吧？」

她笑着问程漾，可却发现，身侧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4

「程漾，你怎么啦？」

「难道我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

顾佳禾小心翼翼地问，委屈地要哭了。

这个秘密，还是上个月在酒店里，程漾抱着她亲口说的呢。

他不是很嫌弃许蕴言没意思吗，还说她可能已经被那两个大汉看过身体了什么的。

毕竟，他当时在山下接到跑下来的许蕴言时，她衣衫不整……

在顾佳禾喊了他好几遍后，程漾才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口的刺痛。

「没事儿，我没怪你。」

他安抚地拍拍面前女友的手，脑海中却闪过许蕴言那张苦唧唧的脸。

在迷迷糊糊吃完饭，婉拒了顾佳禾红着脸约他过夜的邀请后，程漾叫了位代驾。

在代驾问了好几遍要去的地址时，他下意识给了家的位置。

我在程漾回来之前，就收拾好了行李，楼下的顺风车已经等了很久了。

行李不多，也就几件衣服。

唯一重要的，也就阿福和小咪了。

我带着它两，回到了乡下婶婶家。

他们知道我离婚的消息，骂了我好久，让我去柴房挤挤。

「要想住在家里，就得像以前一样凌晨四点起床去镇上卖菜！」

奶奶骂骂咧咧道「你堂弟堂妹还在上学，叔叔婶婶连学费都快供不上了，哪里有钱养你个白吃食的？！」

我将碗里一半的米饭分给狗狗和猫咪，弱弱地解释。

「我不住在这儿，等明天去爸爸坟前磕个头就走。」

「什么？？！」

奶奶气的直颤抖「你个没人要的扫把星，除了和我们住在一起，还能去哪儿？！」

酸涩感全堵在喉头，饭也咽不下去，我用力闭了闭眼。

我不是没人要的……

我没克死爸爸……

这是程漾对我说过的话。

和程漾结婚时，我没通知娘家任何一人。

程漾说，告诉他们干嘛，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才不给他们发喜帖呢！

他心疼我，说以后就是我的依靠，为此，婚礼没让我出一分钱。

甚至，怕公婆有意见，他把自己当消防员攒下的十五万存款，说成了是我的嫁妆。

在婚礼结束后，连带着那二十万彩礼，一共三十五万，全存进了我的私人卡里。

「我每个月的工资也全打进阿蕴卡里，你可别出去上班了，我心疼着呢！」

那晚的程漾，抱着我如是说。

工资每月照常打，可他，却渐渐不回家了。

睡前，顾佳禾不知从哪里问了我的微信，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视频里，他的队友和顾佳禾都在拿我取笑。

而程漾，神色淡淡，始终没抬一下眼皮。

我委屈地抹抹眼泪。

第二天一早，从爸爸墓地回来的路上，婶婶和奶奶拉着我要下菜地。

「你无依无靠，离了我们能去哪儿？」

「让你帮我们卖菜是为你好，就不能懂点事吗？」

「我们连你结婚时独吞彩礼的事情都没计较了！」

6

我咬着牙没回答，只是倔强地脱下围裙，扔到奶奶怀里。

「我说了，不会待在家里！」

虽然一年多没上班了，可我最近又投了好多简历，就等着面试呢。

许是我脸色严肃，奶奶和婶婶一时说不出话。

「不在家里，难道要随便找个人嫁了吗？」

婶婶嘟哝着，路口忽然有个温柔的声音回应道。

「可不就是要嫁人嘛,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我回头，是邻居王奶奶。

她家里明明都发达了，开了好几家公司，可硬是不肯搬去城里，住在乡下好多年了。

因为闲来无事，她开始撮合那些年轻男女。

「听说蕴宁回来了，好多单身男性都让我来问情况呢！」

「彩礼都是十万以上的，你两还不抓紧机会，让我带着蕴宁去见见？」

奶奶和婶婶一听彩礼的事儿，立马双眼泛光，竟真的放我和她走了。

可走了一段路后，王奶奶却低声说。

「闺女啊，你收收行李，打车离开吧。」

奶奶将我带回了她的小别墅，指指站在落地窗前的挺拔人影。

「苏言，人我可给你带回来了！」

王奶奶似乎累的够呛「你拜托我的事情完成了，可别折腾奶奶了！」

谢苏言背着光站在那儿，透着一股冷冽之气。

可看向我，眼里的雪好像就化开了。

我脸上发烫，狐疑道。

「难道你要和我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