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直接进医院，边工作边学习，免学费有工资，5 年后还能拿医学学位？
这是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即将在今年 9 月运行的新政策 [1]——医学学位学徒制。学生可以在高中毕业后直接申请进入医院，作为医生学徒享受工资和奖金，学徒期满即可获得医学学位。
然而，6 月 25 日，英国医学会（BMA）在年度代表大会上以压倒性票数优势通过了一项议案，该议案对学徒制提出了坚决反对意见，认为这是「稀释英国医疗标准质量」的尝试 [2]。
图源：BMJ 官网
医生紧缺还频频罢工，英国坐不住了
长期以来，英国的医疗系统都面临着无人可用的窘境。而随着人口增长和老龄化，体现在社区基层医生及一线医生的缺口也越来越大。
在英国，从医学生到成为高年资顾问医师（Consultant）往往需要经历 6～8 年的时间，而夹在中间的初级医生（泛指医学院毕业后尚未取得独立行医资格的医生），往往要承担着最苦最累的工作，工资却少得可怜。
调查报告显示，英国超过 80% 的医生都要进行无偿加班。排班增加工资却不见涨，于是，以初级医生为首的医生们从 2023 年起开始频繁组织罢工。另一边，澳大利亚等地区则趁着英国后院起火挖起了初级医生的墙角。
英国医学会的一项调查显示，40% 的初级医生计划赴海外执业，其中最受医生青睐的为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图源：参考资料 2）
罢工、辞职、人员流失……重重矛盾下，NHS 目前医护的职位空缺总数已超过 112,000，空缺率达 8% [4]。
医院不能停转，工作总要有人来做。目前，NHS 主要采取雇佣临时员工或海外员工的方式以填补医院人员短缺造成的排班紧张。数据显示，仅 2022～2023 年，英国 NHS 在非正式员工上的支出就超出了 100 亿英镑 [5]。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落得个既没人又没钱的下场。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解决人手不足的迫切难题，还能为医疗保健系统节约些经费呢？
医学学位学徒制（Medical Doctor Degree Apprenticeship）就此诞生。
图源：参考资料 5
学徒制（Apprenticeship）在英国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通过「边工作边学习」来完成职业教育。1994 年，英国开始推行现代学徒制，目前已被广泛应用于制造业、服务业等多个行业。包括 NHS 在内，此前便已在医生助理、助产士、专职保健人员等职位提供学徒项目。
但现代学徒制倾向于一种职业选择，并不提供学位。2015 年，英国政府推出了学位学徒计划，在学徒期结束后可直接获得学位证书。而 NHS 此次新提出的医生学位学徒制，也正属于后者。
不必再负担高额学费和入学门槛，仅高中的文凭便有机会成为医生，学徒期结束后，不仅学位到手，还能继续留在医疗系统。在 NHS 看来，这将是一个一石二鸟的绝佳选择。
高中毕业直接进医院？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先对学徒制表达兴趣的是那些梦想进入医学行业的学生与家庭。而事实上，这也是 NHS 的目的之一：吸引更多英国本地劳动力投身于初级医疗。
在英国，所有医生的培养路径都必须从医学生开始——不仅培养周期长，期间还要负担一笔不小的学费。数据显示，传统英国医学生毕业后可能将背负 10 万英镑以上的债务 [7]，而选择学徒制，这个数字将变成 0。
不仅如此，NHS 还将为每位学徒提供 2.7 万英镑的培训基金，和每人每年 1 万英镑（约合人民币 9.03 万元）作为学徒补助 [8]。
「（学徒制）可以确保每一个孩子都有平等的机会进入医学院。」有英国医生对此评价道 [1]。
和其他行业的学徒制类似，医学学位学徒制将由医院进行主导，医学院共同参与，制定详细的用人标准与教学计划。也就是说，医院可以有的放矢，缺哪儿「招」哪儿。
但另一方面，由于学徒制能够提供医学学位，也引起了诸多质疑：你让学徒也能拿学位，那我们这些上了五年医学院的 M.B.B.S. 或 M.B.Ch.B 算啥？
英国医生需要经历十几年的培养周期
图源：NHS
一位医学生认为：「政府和 NHS 在贬低职业，使未来的医生不合格，无法照顾好病人。」
另一位全科医生也警告称，不要「降低门槛，缩短路线」。他表示，「在国际上， 5500 小时的大学课程，以及相关的教学医院是作为获得初级可注册医疗资格的唯一教育途径。」
一位在利物浦上学的国际医学生也是学徒制的坚定反对者之一，她认为医学学位学徒制计划贬低了医生的职业生涯，并表示：「虽然我知道目前的医学教育体系并不完美，但这并不意味着学徒制是正确的解决方案。」
BMA 医学学术人员委员会的一位教授则表示，他反对任何稀释医疗标准的行为，但他认为医学学位学徒制是一种具有教育意义的资助方式，虽然它的严谨性有待验证，但不应该简单粗暴地反对 [2]。
而 NHS 的解释是，学徒终究是「学徒」，在工资待遇与职能权利上不能等同于初级医生。学徒在获取学位后，要成为医生，仍需和其他传统医学学位制度一样经历资格考试和后续的培训（包括 Foundation 和 SP training）。
参照此前的模式，学徒将有 80% 时间用来工作，20% 时间进行学习。一位正在参与学徒制方案的医学院院长表示，应运「职业需求」下诞生的学徒制，可能侵占到学徒实际的学习时间，造成更大的学业压力和职业倦怠 [1]。
据 BMJ 了解，目前已有 4 家医学院参与学徒计划，具体方案细节还在制定 [1]。
十年内，招募 2000 位学徒
尽管外界对医学学位学徒制众议纷纷，但 NHS 依然决定坚持该项政策：短期内可能确实看不到什么好处，但对于建立起完备的初级医疗队伍，这只是其中的小小一步。
2023 年 6 月，NHS 发布长期劳动计划（NHS Long Term Workforce Plan），这将是一个长达 15 年左右的长线改革，NHS 希望能在未来建立起一支强有力的本地初级医疗队伍，以减轻英国长期对外来雇佣员工的依赖 [4]。
此外，NHS 还将投资 24 亿英镑增加教育和培训，其中包括增加医学院学生名额、初级医生实习名额、护理人员培训名额等一系列措施。
长期劳动计划的具体细则（节选）
图源：NHS
2023 年 1 月，NHS 已确认为首批 200 名医学学徒提供资金，首批学徒将于今年 9 月入学；他们计划到 2031 年，将医学学徒队伍扩充到 2000 人 [1,4]。
6 月 25 日，医生投出了压倒性的反对票，并呼吁英国医学协会「劝说有关部门立即终止所有医学学徒课程或试点计划，并将已经被纳入计划的学生转入传统医学学位就读。」
但人招来了，还得能留得住才行。目前医学学徒的具体薪资标准尚未披露，只规定了最低时薪不得低于 6.40 英镑/时 [1]。有人担心，如果不能放出有足够吸引力的薪资，就算是学徒也难免向海外流失。
不过，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医学学位学徒制仅面向英国本土学生。也就是说，如果要选择学徒路径成为一名医生，这个身份恐怕不能在其他国家互认。
还有两个多月，首批学徒即将入学，他们将何去何从？
参考资料：
[1]BMJ2024;384:p2939 http://dx.doi.org/10.1136/bmj.p2939
[2]https://www.bmj.com/content/385/bmj.q1429
[3]https://www.dailymail.co.uk/health/article-11774933/Junior-doctor-pay-rise-demands-30-CENT-unrealistic-health-minister-warns.html
[4]https://www.england.nhs.uk/long-read/nhs-long-term-workforce-plan-2/#2-train-growing-the-workforce
[5]https://www.theguardian.com/society/2024/jan/16/nhs-across-uk-spends-a-staggering-10bn-on-temporary-staff
[6]https://www.instituteforapprenticeships.org/apprenticeship-standards/doctor-degree-v1-0
[7]Medisauskaite A, Viney R, Rich A, et al. Financial difficulty in the medical profession. J R Soc Med. 2023;116(5):160-166. doi:10.1177/01410768231172151
[8]https://www.hee.nhs.uk/our-work/apprenticeships/medical-doctor-degree-apprentice-frequently-asked-questions
[9]https://www.bma.org.uk/advice-and-support/international-doctors/life-and-work-in-the-uk/toolkit-for-doctors-new-to-the-uk/doctors-titles-explained
[10]https://www.healthcareers.nhs.uk/explore-roles/doctors/why-study-medic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