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刷到两个老人手挽手并肩散步的背影。
夕阳打在他们身上，美好得令我羡慕，
可当其中一人被拍到正脸时。
我呆住了，这不是我那工作忙没时间陪我的老公吗。
1
送完孙子去上补习班，我终于有了些空闲时间。
拿出屏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想着放松放松，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
正准备熄屏去打扫卫生时，首页推送了两个老人手挽着手在湖边散步的视频。
落日余晖照在他们身上，伴随着树影摇晃，这对璧人幸福又美好。
我羡慕地点了个赞，多希望我和钟书文也能这样，一步步并肩往前走。
视频的最后，男人回头看了眼，那是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看清的瞬间，我僵住了。
镜头里的人正是我的老公，钟书文。
手机仿佛有千斤重，我开始控住不住地发抖。
麻木地翻着视频底下的评论。
「好幸福，真羡慕这种白头到老的爱情。」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我经常能碰见这对夫妇，他们总来这里散步，感情真好！」
那我算什么，和钟书文一起白头的分明是我，可他现在牵着的却是别人。
我自嘲地笑笑，笑自己这些年付出这么多，究竟得到了什么。
当他和别人享受惬意时光时，我正焦急地送孙子上学，打扫家里卫生，提前准备晚饭。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十年，如今我六十了。
从三十岁嫁给钟书文开始，就为这个家不停操劳。
可我没有过怨恨和不满，因为我爱他，因为这个家需要人去呵护去珍惜。
可钟书文却给了我狠狠一击，难道这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明白为什么，手停在号码上迟迟按不下去。
这些年我渐渐收起了情绪，因为成年人需要理智。
但这次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砸在重复播放的视频上。
许是压抑了太久，这一哭就是两个小时。
天色渐渐黑了，光划过客厅里年轻时的婚纱照，刺痛了我的眼。
2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我看了眼时间。
晚上七点半，钟书文每天回家的点。
他是大学教授，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书法家，退休后被老年大学邀请过去当老师。
如今算来，已有三年了。
他到底瞒了我多久，每天这个点回来应该都是散完步了吧。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开门，钟书文从来不拿钥匙，可能在他心里，我无论何时都会在家。
门外是满含笑意的他，他身后还站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的衣服，正是视频里那身。
怒意冲上了头，钟书文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她带回家。
我呆站在原地，眼眶逐渐发红，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爱哭过。
「知华，愣着干嘛，先叫我们进去呀。」
钟书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我。
我侧身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句:「进去吧。」
他身后那女人一直打量着我，眼里充满挑衅和不屑。
她年纪虽跟我差不多，但打扮很精致时髦，举手投足间都很优雅。
而我已经很久没好好收拾过自己了，衣服款式也是几年前的，跟时髦完全不搭边。
钟书文向我介绍了她:「这是周莹，我在老年大学里的学生。
「她家里就剩她一个了，我看她太孤独就邀请她来家里吃饭。」
说完周莹朝我眨眨眼，上来挽住我的手:
「姐姐，听书文说你厨艺很好，今天我可有福了。」
「不像我，不怎么会做饭。」
钟书文在旁边打趣道:「可你写的一手好字，知华可写不出来。」
两人都笑出了声，我心瞬间凉了大半。
好笑吗？贬低我在他们看来这么有趣是吗。
我抽出手，轻声说了句:「今天太累了，不想做饭。」
周颖满脸尴尬，钟书文见状出来打圆场:
「累了我们出去吃吧，楼底下那个鱼就不错。」
「可以啊，姐，那我们下去吃吧。」
一唱一和让我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3
饭店里生意不错，刚好只剩个四人的座位。
宋莹和钟书文坐在一排，我坐在他们对面。
「书文，你不是爱吃青菜嘛，多吃点。」
宋颖边说边拿起钟书文的盘子，动作娴熟的可怕。
我看见钟书文眼里全是宠溺，把剔好刺的鱼夹到宋颖盘子里。
那块鱼，我本以为是他给我的。
从前那么多年，他总会把剥好的虾，剔刺的鱼放在我的碗里，这下却换了人。
钟书文也许是才想起我的存在，象征性的夹了一筷子放在我的碗里:
「知华，味道不错，你尝尝。」
那块鱼身上有很多刺，扎的我心里止不住酸涩。
好想离开，我借口去上厕所，盯着洗手间里的镜子看了好久。
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预示着我已不再年轻。
再回去时，听见两个小姑娘对着宋颖和钟书文不断夸赞:
「爷爷奶奶，你们看起来好般配呀。」
「我以后也要有这样的爱情。」
他们没有人反驳，彼此相视了眼，宋颖害羞地低下头。
我站在后面，像个外人般看着他们被艳羡的感情。
再也无法忍受，我冲过去拿起包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声声呼喊，我却一次也没回头。
我没有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途中遇见了很多年轻的，年长的情侣或夫妻。
遇见了跟着音乐舞动的广场舞队。
遇见了可爱的小狗，和成群结队散步的人们。
我静静地观察着一切，轻声对自己说了句:
「辛苦了，宋知华。」
4
回到家时，钟书文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见我回来赶忙迎了上来:
「知华，你今天怎么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听着他看似关心，但却暗含指责的话语。
我深深皱起眉头:「你说呢？我在你俩面前就像个外人，我不走看你们秀恩爱吗？」
「你别无理取闹了，我看宋莹可怜，想多照顾她罢了。」
「我们都这把岁数了，能不能彼此体谅，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钟书文说完见我没出声，以为说服了我，便继续开口:
「以后她会经常来家里吃饭，宋莹不会做饭，也没个孩子，你多关照些。」
我被他气笑了，他把我当什么。
他心疼宋莹，怎么也不知道心疼我平时的累。
我拿出手机把他们手牵手的视频放给他看，一字一句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
「你总跟我说你工作忙，我体谅你，没要求你陪我干这干那。」
「原来你不是忙，只是想陪的人不是我罢了。」
他被拆穿后恼羞成怒夺过我的手机，大声冲我吼:
「我散个步怎么了，这你都要管。」
「我和宋莹能谈天说地，跟你说你又听不懂，简直像对牛弹琴。」
原来在他看来，都是我的问题。
「既然觉得我文化程度不高，配不上你，当初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今天我们分房睡。」
这一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去的三十年像走马灯在脑海里回放。
我和钟书文是怎么认识的呢？
原来的我有自己的事业，经营着家店面不大生意却很好的饭馆。
钟书文是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起来。
他说他最爱我店里的那碗水饺，有家的味道。
我对他也心生爱慕，却清楚自己没读过什么书，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便将悸动的心收回去，只是在他来时多给他添几个饺子。
后来，他向我表白了，他说想娶我。
喜欢我的善良和体贴。
当时的我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原来老天爷也是眷顾我的。
我没告诉他，其实我高中学习也很好，只不过家里还有个弟弟，没钱供我继续读下去，才早早辍学出来打工，靠自己的手艺在这个城市扎根。
婚后不久，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便关了店，在家照顾他们。
他对我和孩子都很好，那时我也很幸福。
我想终于也有属于自己的家了，不会再像小时候，总被人嫌弃。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年，他好像对我有很多意见。
他嫌我看不懂他写的书法，听不懂他口中谈论的画作。
嫌我只知道柴米油盐，不够文艺和洒脱。
嫌我辅导不了孩子的学业，只能都交给他。
这些我都知道，但也都默默忍受。
只要他心里还有我，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童年缺爱让我无比渴望别人的爱。
他或许也受够我了，宋莹才是他心中妻子的模样。
我们从一开始，可能就是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