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最近很不对劲。
她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来陪我高考复读，却整天抱着手机看直播。
每天大清早瞒着我偷偷溜去公园连麦，晚上也不睡觉偷偷看到深夜。
直到有天我发现存折里的学费不翼而飞，才知道我那省吃俭用的妈妈，
竟然给网红难主播打赏了十几万...
1
我妈突然变得反常。
她最近总是坐在沙发上发呆，连我叫她好几声都没反应。
每天晚上我能听见她和我爸小声争执的声音，声调压得极低，却依然透着不寻常的坚决。
直到那天早上，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浩浩啊，妈妈决定辞去护士长的工作。」
我妈站在我房门口，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往下坠。
我知道我妈有多爱她的工作，那枚护士长的胸牌，她每天都要擦得锃亮才出门。
「是因为我吗？」我放下手中的练习册，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我知道答案，可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来。
「傻孩子，这是妈妈自己的选择。」
她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你马上就要复读了，妈妈想多陪陪你。」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十九年来，我第一次在我妈脸上看到了疲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妈打断了我，「妈妈干了二十多年护士，早就想休息休息了。」
她说这话时正在整理我的书桌，背对着我。可我分明看见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天下午，我偷偷去了医院。
想去看看我妈收拾办公室的样子，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一群她的同事。
「老刘，你真要走啊？」
「是啊，一朝同事二十年，舍不得你啊！」
「谁不知道你刘护士长最上心工作，这么好的岗位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躲在墙后，听着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挽留。
「各位，别这样。」我妈的声音很轻，「我儿子要复读了，我得回家好好陪他。这些年工作太忙，我总觉得亏欠他...」
「你这人啊，就是太认真。」有个护士叹气，「工作认真，当妈也认真。」
我悄悄探出头，看见我妈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抱着个纸箱。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洒进来，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纸箱里装着她的私人物品，最上面是那个挂了二十年的胸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二十年前，她刚进医院时，也是这样站在阳光里，意气风发地宣誓要当一名好护士。
「来来来，大家一起拍个照！」有人提议。
我看着她们簇拥在一起，我妈站在中间，脸上挂着笑。
可我知道，等她们散开的时候，我妈一定会偷偷抹眼泪。
果然，等送别的人都走了，我看见我妈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她从纸箱里拿出那枚护士长的胸牌，擦了又擦，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抽屉最里层。
「再见了。」
声音很轻，轻得像是要把所有不舍都锁进抽屉里。
可我还是听见了，听见了她声音里的哽咽。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妈说的那句「这是妈妈自己的选择」。
可我知道，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她为了我的牺牲。
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这一年，我一定要考出好成绩。
不能让我妈的付出白费，不能让她的泪水白流。
可我不知道，这个承诺还没来得及兑现，我的家就先乱了。
2
我总感觉不太对劲。
这些天，每当凌晨两三点，阳台上总会传来压抑的笑声。
像是被刻意捂在手心里，却依然掩不住那种少女般的娇羞。
那晚我实在忍不住了，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门口。
透过纱帘的缝隙，我看见妈妈缩在藤椅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我无声地退回房间，却再也睡不着。
白天的变化更让我担心。
以前妈妈的护手霜都是姑妈从外面带回来的免费小样，她总说护士不需要这些娇气的东西。
可现在，我发现她的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牌子的护手霜，有些价格标签还没撕。
「妈，你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么多护手霜了？」早饭时我问她。
「啊？」妈妈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藏到桌下，「就是...最近天气干，手容易裂。」
我看着她涂得油亮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动，叹了口气。
桌上就一碟咸菜，还有几个馒头。
这样简陋的早餐，和她前段时间变着花样给我做三明治、煎蛋、牛奶的阵仗形成了鲜明对比。
「妈，要不你去休息会儿？我自己能解决早饭。」
「没事没事，妈不累。」她心不在焜地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你快吃吧，等会儿该补课去了。」
我机械地咀嚼着发硬的馒头，心里五味杂陈。
从医院辞职那天起，妈妈就说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我的复读上。
可现在...
夜里我又被那种笑声惊醒。这次格外清晰，因为阳台的门虚掩着。
「浪子，你真会说话，姐姐都要脸红了...」
我蒙住头，却还是能听见妈妈压抑的笑声。
那声音里带着期待、羞涩，还有一丝...解脱？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许对妈妈来说，这个深夜的虚拟世界，是她逃离现实压力的避风港。白天要装作一个完美的母亲，要强装笑脸送我上补习班，要忍受爸爸的不闻不问...
这些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而现在，她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逃离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我既愧疚又害怕。
愧疚的是，我的失利成了压垮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害怕的是，这种逃避会把她带向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可我又能怎么办？难道要告诉爸爸吗？
想到爸爸那张总是带着倦意的脸，我就知道这不是办法。
他最近连饭都很少回家吃，又怎么会关心这些？
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妈妈一天天沉迷在那个叫「浪子」的主播温柔的谎言里。
直到有一天，事情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3
那是个闷热的夜晚，我趴在书桌前做模拟题。
突然有点口渴，想去厨房接杯水。
刚走到客厅，就看见妈妈窝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月华姐姐又来看我直播啦？」一个年轻男声黏黏糊糊地传出来。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浩浩，你...你怎么还没睡？」
妈妈手忙脚乱地想关掉手机，却因为太慌张反而按到了音量键。
「华姐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呢，这件红色连衣裙一定特意为我换的吧？」
那声音像蛇一样阴滑，钻进我的耳朵。我一把抓住妈妈的手腕，盯着屏幕。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主播正冲着镜头抛着媚眼，嘴角挂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
直播间的观众并不多，也就七八十人。
可屏幕上却不停地飘过特效：「月华送给天涯浪子一个超级火箭」「月华送给天涯浪子一个幸运草」「月华送给天涯浪子一个城堡」...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了。
这些特效，每一个都要花真金白银。
那些钱，不会是...
「浩浩，你听妈解释。」妈妈慌乱地想把手机藏起来，「这就是...就是个普通的娱乐节目。」
可她越解释，那些特效就越刺眼。
每一个城堡，每一个火箭，都在提醒着我一个可怕的事实：
妈妈在打赏这个男主播，而且金额不小。
「月华姐姐，别理他，继续看我好不好？」屏幕里的男主播突然撒起娇来，「姐姐最疼浪子了对不对？」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胃在翻涌。
这个比我仅大几岁的男人，正用这种油腻的语气叫着我妈...我妈！
「关掉！」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妈妈被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退出直播间。
可她越慌越乱，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戳着，反而把声音调得更大了。
「华姐，你看我给你准备的节目，保证让你...」
啪！
我一把夺过手机，直接按了关机键。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浩浩，」妈妈的声音在发抖，「你听妈妈说，这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直播，就是消遣...消遣一下。」
我死死盯着被按黑的手机屏幕，似乎还能看见那些礼物特效在上面飘过。
「那些礼物，」我艰难地开口，「花了多少钱？」
妈妈低下头，不敢看我。
「是用...是用退休金吗？」
「不是！」妈妈急忙否认，「那些都是妈妈以前攒的零花钱，一点都没动退休金！」
可她的眼神在躲闪。
我太了解她了，每次说谎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表情。
「把存折给我看看。」
「浩浩...」
「把卡拿给我看看！」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妈妈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走进卧室。
我站在原地，感觉天旋地转。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那个主播，恐怕早就发现了妈妈的软肋，正在一步步地...
「浪子说他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爸妈又不支持他，」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为理想努力...」
我转过身，看见她手里拿着那张蓝色的卡，眼里满是恳求。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妈妈是把那个主播当成了...我的影子。
4
我一整晚都没睡着。
第二天趁妈妈去菜场的空档，我拿起她的手机。
密码是我的生日，这个习惯她从我小时候就没改过。
现在这个熟悉的数字却让我心里发堵。
支付宝的账单记录映入眼帘：
「天涯直播-礼物打赏-1999元」
「天涯直播-会员充值-3999元」
「天涯直播-贵宾卡开通-5999元」
...
我的手在发抖。
这些数字连成一串，像一条毒蛇缠住我的心脏。
短短两个月，她居然打赏了快五万。
这钱要是攒着，都够我一年的补课费了。
我点开妈妈的微信，和「天涯浪子」的私聊记录刺得我眼睛生疼。
「月华姐姐，我这个月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姐姐，你知道现在找工作有多难吗？爸妈还总说我不务正业...」
「只有你最懂我，月华姐姐...」
恶心。太恶心了。
我开始翻箱倒柜，想看看妈妈还有多少私房钱。
以前她总说护士的工资不高，但胜在有夜班补贴。二十多年的补贴，应该攒了不少。
衣柜深处，一个旧围巾下面藏着几张存单。
床头柜的相框后面，夹着几张大额钞票。
甚至在厨房的米缸底下，我都找到了一沓钱。
把这些钱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万。
这是妈妈二十年的血汗钱，是她无数个夜班换来的。
可现在，这些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向一个靠花言巧语骗人的主播。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个主播的每一句甜言蜜语背后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
「浩浩？」门口突然传来妈妈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我猛地转身，看见妈妈提着菜站在那里，脸色发白。
「我在找你的钱。」我把那些存单和钞票摊在桌上，「这些就是你的'零花钱'？你准备全都打赏给那个主播吗？」
「你...你翻我东西干什么？」妈妈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翻你东西？」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你自己看看支付宝的记录！五万！整整五万！你知道这些钱够干什么吗？够请多少个一对一家教，够买多少份练习册！」
「那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妈妈也提高了声音，「再说了，我不是为了你，才...」
她突然收住声音，但已经太迟了。
「才辞职的，是吗？」我冷笑一声，「所以现在反而怪我了？」
「浩浩，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慌了，「你听妈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把钱都给了一个满嘴谎话的主播？解释你为什么宁愿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信你儿子？」
我的声音开始发颤，「你知道那个主播私底下怎么说你吗？他管每个打赏的女粉丝都叫'姐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设计好的！你以为你是特别的？你只是他收割的对象之一！」
「你胡说！」妈妈激动地打断我，「浪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他只是暂时遇到困难...」
看着妈妈失去理智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那个主播，已经完全攻陷了她的心理防线。
「妈，」我深吸一口气，「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陪我复读一整年？现在我问你，等这些钱都打赏完了，你拿什么陪我？」
妈妈的手微微发抖，菜叶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知道自己的话很重，但我必须说出来。
再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
5
那天晚上，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妈妈最爱吃的黄鱼和青菜。
从医院辞职后，她就再没买过这么贵的菜，大概是觉得省下来的钱可以...
我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厨房里，我手忙脚乱地处理着食材。
妈妈听见动静探头进来，见是我在做饭，愣了一下。
「浩浩，你怎么想起来下厨了？」
「妈，」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久没和你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其实我在心里已经预演过无数遍怎么开口。
趁着鱼在锅里炖着，我给妈妈倒了杯她爱喝的菊花茶。
「妈，」我坐在她对面，斟酌着词句，「你还记得你在医院当护士长时的样子吗？」
妈妈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晃出来一些。
「那时候你总说，当护士最重要的就是靠谱。病人把命都交给你了，你得对得起那份信任。」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现在呢？你觉得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浩浩，你这是什么意思？」妈妈放下茶杯，声音有些发紧。
「我的意思是...」我深吸一口气，「那个主播，他真的值得你这样付出吗？」
「你又要说这个？」妈妈站起身就要走，「不就是看个直播吗？你们年轻人天天刷抖音，怎么我看个直播就不行？」
「妈！」我一把拉住她，「你明明知道这不一样。你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锅里的鱼汤溢出来，发出滋滋的响声。
妈妈借机挣开我的手：「鱼要糊了，我去看看。」
「别躲避这个话题！」我跟着她进了厨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吗？你以为我听不见你在阳台跟他连麦时那些...那些让人难堪的话吗？」
妈妈的背影猛地僵住。
「浩浩，你不懂。」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浪子他...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懂我，知道我的不容易...」
「懂你？」我冷笑一声，「他懂你什么？懂你为了儿子放弃事业，所以好骗？懂你内心空虚，所以使劲撒娇？还是懂你有积蓄，所以特意讨好？」
「你住口！」妈妈突然转过身，眼圈发红，「你懂什么？你知道妈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爸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业务，我一个人上夜班、带孩子，连句知心话都没处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理解我...」
「所以你就打算把二十年的积蓄都给他？」我打断她，「妈，你醒醒吧！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样？他直播间里那些叫'姐姐'的，哪个不是像你一样被他骗的？」
「你...你胡说！」妈妈的手抖得厉害，「浪子说了，我是特别的...」
「特别的？」我打开手机，「要不要我直接打开他的直播间，让你看看他对别人也是不是这么说？」
「够了！」妈妈忽然推开我，快步走出厨房，「你就是嫉妒！嫉妒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呆立在原地，闻着锅里焦糊的鱼味，心像被人狠狠攥住。
原来精心准备的谈话，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执迷不悟，光靠说是没用的。
我得想别的办法，在妈妈赔上所有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