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河南巩义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
一位叫春玲的44岁智力残障女子，突然在家产下一名女婴。孩子，不是丈夫的血脉。更令人震惊的是，春玲怀胎十月，朝夕相处的家人竟然一无所知。女婴身世成谜，随着警方介入后发现：“这是一起合谋且持续已久的性侵案。为抵偿债务，公公将智残儿媳春玲作为筹码，辅助他人实施强奸长达18个月，而公公也是作案人之一。”
当我梳理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河南巩义。春玲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落下智力二级残疾。当地人喊她“实憨子”，意思是傻子。与诸多农村家庭一样，春玲父亲也希望自己的智残女儿早点出嫁，以便有人能照顾她的未来。18岁时，便开始给她张罗亲事。春玲24岁左右，由中间人接洽，被嫁到了离家20公里外的李家。
丈夫大刚跟她的情况很相似。也是幼年生了一场病，留下了后遗症，被评为智力三级残疾。不过还好，他会简单的生活技能，比如煮粥、洗衣服。
大刚常年跟着姐夫在外打工，一年回家五六次，且两人平日不怎么交流，分床睡。
谈及这一家人，很多人都夸大刚、二刚两兄弟老实，勤劳能干。也夸春玲的婆婆心肠好。春玲被嫁过来后，婆婆无论是种地还是做饭，都带着她，还帮她洗澡。在婆婆的教导下，春玲学会了倒垃圾、在田里薅草。唯独公公李光南，村里人避之不及。他好吃懒做，还逢人就爱吹牛、说大话。村里无论谁家办喜事，他都要去凑个热闹。
但这些跟春玲没有太大干系，婆婆每天带着她，她跟公公也说不了几句话。
直到2014年，婆婆因病去世，一切都变了。
婆婆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帮春玲洗澡，再也没有人领着春玲出门了。吃饭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公公给她煮的挂面，能连着吃好几天。铁锅反复熬，时间久了，糊成一团辨识不清的黑色。上厕所也是在卧室解决。便盆就摆在床底下，不管大小便还是来月经，她都用一块旧衣料解决。用久了扔掉，重新找来另一件旧衣服。以前她是懂得扯卫生纸的。可现在，即便把卫生纸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用。她跟草丛的野猫成了好朋友，经常把小猫抱进屋，分一点食物给它。春玲的日子，越过越不像样子。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两年前，春玲险些被强奸，是二刚发现的。在这个家，大哥智力残疾，全靠二刚撑着。他在附近打零工，下午一两点回家。跟嫂子在一个院住了快二十年，除了下班给她捎点吃的，一般也不搭话，也不进她屋。二刚说：“她喜欢躺在被窝里，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穿衣服，万一她把被子撩开了我撞见了，那不是有悖伦理？”2022年，二刚下班回家，听到嫂子房间传出陌生男人的声音。
他进屋打开灯，发现一个醉醺醺的老汉在她床边躺着。二刚气急，一把抓住那老家伙扭送到派出所，立了案。老家伙最终被判刑2年。此事过后，家里多装了一道大铁门。
但铁门能防得住外人，防不住家人。
2022年2月的某一天。李光南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一个叫二黑的中年男子去他家收废品。此前，李光南在他这赊了不少东西，二手冰箱、电视、三轮车等。但李光南不想还钱，便主动提出让二黑跟自己儿媳睡觉抵账。二黑58岁，老婆得了小儿麻痹症，夫妻生活一直不如意。他看春玲长得白胖年轻，智力又不正常，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从2022年2月至2023年7月：在李光南协助下，二黑每隔半个月或二十天就来趟李家，专挑二刚不在家的时候，一般都是趁上午去。他进屋，李光南就帮他把门。
一年半时间，二黑性侵春玲二十多次，期间没有戴过安全套。
为了能跟春玲持续发生性关系，二黑给过李光南几百斤麦子，还有微波炉等物品。有时候回收废品，还会多给几块钱。除了协助二黑，家里没人时，李光南也会把春玲喊进自己的屋子里性侵。后来他对警方承认，自己至少三次性侵儿媳。
直到今年1月19日，春玲突然在家产下一名女婴，全家人大为震惊。“孩子哪来的？”李家人看到屋里的孩子时，吓得腿都软了。除了送饭，没人去春玲的屋子。
谁也不知道她怀了个孩子。
春玲有个弟弟，叫孙勇。他人在郑州，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当他知道姐姐产女后，匆匆赶了回去。李家人说女婴在上户口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孩子无法上户口？这让孙勇感觉很奇怪，但李家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帮着孩子完善户口手续。但DNA结果一出来，让他震惊不已——姐夫并非女婴生物学上的父亲。
“孩子不是姐夫的，又会是谁的？”孙勇排查了好几个熟人后，决定报警。报警后，他才从警察那里知道，自己的姐姐两年前险些被性侵。案子当年以性侵未遂判了那个老头两年的事。但李家从未告诉过他这件事...今年3月22日，暴雨天。警察带走了公公李光南，还有那个叫二黑的男子。两个人向警方承认，对春玲实施了长时间性侵。当孙勇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羞愧得不敢与姐姐对视。他其实想过，这些年姐姐可能过得不好。春玲刚被嫁到李家那几年，只有母亲会偶尔去看看。每次看到母亲，春玲都嚷着要回家。到了每年最冷最热的日子，父母也会把她接回去。人接回来的时候，瘦了不少。在家养一两个月，养胖了再送回去。后来老人年纪大了，去得也就越来越少了。孙勇这个当弟弟的，更少过问。最近一次去看望是2020年。父亲去世，母亲放心不下女儿，他才陪着一起去看望。到了李家，怕被春玲认出来闹着要回家，母子俩都戴着口罩。此前孙勇觉得，像姐姐这样一个智残女人，有个稳定的生活也还行。“只要有饭吃、有被子盖、屋子不漏水，就超过90%的（智残女）人了。”但是孙勇没有想过，她会反复被性侵。“这是违法犯罪，对我姐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摧残！”这些年，孙勇考上大学走出农村，又在家里帮衬下在郑州买房立足。可得知姐姐有如此悲惨的遭遇，纵使心再大，也坐不住了。
他说，我绝不允许姐姐被这样欺负。
今年9月，李光南和二黑涉嫌强奸案在巩义开庭审理。二黑被认定为主犯，李光南从犯，两人均被判刑五年。案子告一段落后，孙勇开始想方设法地让姐姐过得舒坦一些。他给她买了新的衣物，还买了电蚊香和空调。他还买了3个摄像头，装到屋子和院子里，为的就是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最近天气冷了，他又买来塑料布和钢管，打算给她卧室的窗户加固、防风。他不再戴口罩了。因为他发现姐姐压根认不出自己了，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写到这里，悲伤无以言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一直觉得，人类是一种很强大的生物。身体上的缺陷，生活中的困难，对很多人来说都算不了什么。只要不屈服命运，就一定能想出克服的办法。但，如果人的头脑损伤了呢，无法再产生思想了呢？那意味着，你对这个社会，不再有任何用处。就好比文中的春玲。头脑损伤后，命运不由她。无论是跟大刚结婚还是生孩子，都不是她自愿的。正常人的生活，对她而言是奢侈。
悲哀的家庭，丑陋的人性，在春玲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听说过一句话：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取决于对弱势群体的态度。如果社会结构有足够的体量去保护残障人士，可能春玲也不会需要通过嫁人来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谋生存。由衷希望，社会环境能够变得越来越好，认可残障人士的尊严。而这些，都离不开我们的关注和努力。就好比前几天写的那篇文章，“失踪15年的女硕士被找到”事件。那个女硕士患了精神病，被找到时已经“嫁”给了张某，还生了两个孩子。当时，山西和顺县GA局给出的定论是走失、被收留。但真的是收留吗？随着年轻人的受教育程度台阶式提高，头脑也更加清醒，更多人不认可当地的定论。大家踊跃在网上发声，表达自己的态度。新闻冲上热搜不到一周，官方追加报道：非法侵害不是“收留”。张某的行为涉嫌犯罪，目前已被刑拘。
正是因为大家的关注，官方才会更加重视。保护弱势群体，靠的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而是所有人的力量。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今日不为他人鸣不平，明日何人为我诉不公；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春玲悲惨的命运已过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