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世后,我们姐弟不再联系,那年他突然来了,一番话让我流泪

名著茶话会 2025-02-13 08:04:18

家里的防盗铁门在寒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我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里重播的春晚,主持人的欢声笑语撞在空荡荡的墙上,碎成冰碴。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我正在用指甲抠沙发扶手上的裂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扣除了一个口子,现在,人造革翻卷的边沿里露出灰白的海绵。

"姐,我在你家楼下",我看到这条信息的那一瞬间,心里就那么激灵了一下,刚刚的慵懒顿时小时。

这条短信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我赤着脚冲到阳台,铁艺栏杆上的冰霜立刻粘住掌心。我看见,窗外的雨夹雪下得正紧,而楼下的那几棵玉兰树,在风里抖成一片模糊的白影。

单元门前的路灯下果然站着一个人,他的身子被黑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脚边的一个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虽然隔得那么远,但我还是认出来,那就是我弟弟。十年了!上次见面还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当时他站在殡仪馆走廊尽头抽烟,火星明灭间,我看见他下巴上新冒的胡茬。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葬礼原本是悲伤和压抑的,可那天我们却吵得整条走廊都在回响。

弟弟说要把老房子卖掉分钱,我说,你连爸头七都没过就想着分家产。

吵到最后,他摔了烟头转身就走,碾碎的星火把瓷砖也烫出了一个焦黑的疤。

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我在黑暗里数着台阶。铁门推开时带起一阵雪沫,他肩头落满细碎的晶莹,睫毛上凝着霜花。

弟弟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少年轮廓,如今就近在咫尺,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他左手拎着的塑料袋里,露出腊肠红亮的光泽。

"新年快乐。"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风雪里。我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揣在衣兜,指节处有暗红的冻疮。

记忆突然劈开一道裂缝——瞬间回到了那年冬天,父亲躺在ICU里,我弟弟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熬了七个通宵。

我有天半夜里醒来,发现他正用指甲狠命抠手背上的冻疮,血珠渗出来染红袖口。

"别抠了!"我抓住他手腕,摸到凸起的骨头硌着掌心。

他猛地甩开我:"不用你管我!反正爸走了这房子归你,我冻死在外头也碍不着你!"

十年后的此刻,站在风雪里的男人,和那个偏执的少年身影,竟然神奇地重叠在一起。

我侧身让开通道,他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细微的樟脑丸气息——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塞在衣柜角落的味道。

老式防盗门吱呀作响,他站在玄关钱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里的电视,正在重播小品,夸张的笑声撞在积灰的玻璃柜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全家福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我记得照相那一年他十七岁,十七岁的他当时搂着父亲脖子做着鬼脸,我举着刚摘的玉兰花,想要往母亲发间簪。

"没变啊。"他弯腰换鞋时羽绒服下摆扫过鞋柜,露出后腰处磨白的布料。

我盯着他头顶新生的白发,突然想起,父亲化疗掉光头发后,也是这样在灯下泛着银光。

厨房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我倚着门框看他从袋子里掏东西:熏得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腊肉、塑料饭盒里的饺子、还有用报纸裹着的腊鱼。

最底下是个铁皮盒子,红漆剥落的地方露出锈迹,我记得,那是母亲腌酸豆角用的容器。

"妈说你最喜欢吃酸豆角。"他低头拆开盒子,冻疮裂口在虎口处张着血红的嘴,"我按她笔记上的法子腌的,不知道味道对不对。"

水龙头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我伸手去关阀门,忽然瞥见洗碗池边缘的裂缝里,嵌着一道褐色的污渍。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就是在这里摔碎了整套青花瓷碗。当时,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就是我的弟弟,蹲在地上捡碎片,血从指缝滴进瓷砖缝:"反正你从来都觉得我没用"。

蒸锅开始冒出雾气,韭菜蒸饺混着鲜肉的香味在屋里漫开。他坐在餐桌前剥橘子,指甲缝里沾着橙黄的脉络。

我突然发现,他左手小指带着父亲的银戒,戒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其实房子..."他掰橘瓣的动作顿了顿,"爸临终前跟我说,姐姐心脏不好,老房子留着给你安身。"

橘子汁滴在玻璃台面上,积成小小一汪琥珀。

我望着电视柜下层锁着的抽屉,里面躺着房产证和遗嘱公证书。

当年律师宣读遗嘱时,弟弟当场就踹翻椅子冲出会议室,啪地一声摔门而出,门关上时的动静,震得吊灯都在晃。

"我那时查出了肾炎",弟弟解开高领毛衣,我这才看见,他锁骨下方蜿蜒着暗红的疤痕,"医生说可能会恶化成尿毒症,治疗要花很多钱"。

蒸锅的咕嘟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突然看见他后颈处埋着的透析管,像条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我跪在衣柜前的地板上,膝盖压着母亲陪嫁的樟木箱。那个墨绿色的病历本卡在箱底夹层,封面烫金的"市人民医院"字样已经斑驳。

翻开内页时,一张泛黄的缴费单滑落,边角蜷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串数字和一行字:2013年1月17日,血液透析治疗费——这个日期刺得我眼眶生疼,那天本该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团圆夜。

记忆像被撕开缺口的档案袋,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的碎片。那年除夕,我煮了双份的饺子,直到汤水熬干成锅底黑痂,他始终没有回来。

而现在这张单子上签着他的名字,墨迹在"亲属关系"栏洇开一团犹豫的云,那里,本该写着的是我的电话号码。

缴费单背后是铅笔记录的算式,密密麻麻的医药费加减中,夹着几行小字:"张医生说要准备二十万换肾,姐的定期存款三月到期,不能动"。

我的手指拂过凹陷的字痕,想起那个暴雨夜,他冲进我办公室,浑身酒气地讨要父亲的金表,而我抄起计算器砸在他肩上——当时显示器还亮着,显示的数字是我刚算完的首付款金额。

更多单据雪片般抖落。2015年的收据上沾着油污,缴费人签名旁印着"兰州拉面"的红章;

2017年的票据边缘卷着毛边,备注栏标注着"卖血补贴病友";

最新那张是上个月的,缴费方式从现金变成电子支付,但患者签名栏依旧是他工整的"陈向阳",就像他小时候替我签家长回执时模仿父亲的笔迹。

厨房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声响,我冲过去时,看见弟弟正弯腰去捡,透析管从衣领滑出来悬在半空,

随着他的动作晃成虚影。"别动!"我抓住他手腕,当年抠冻疮留下的疤,如今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茧。

他的袖口卷到肘部,密密麻麻的针眼沿着静脉连成珠串,最新那个针孔还泛着青紫。

蒸腾的热气里,我数着那些伤痕。左臂内侧有三个烟疤,和当年他在烧烤摊打工被炭火烫伤的位置重合;

右手虎口缝过七针,是他替我挡下醉酒闹事者砸来的啤酒瓶留下的。

而现在,这些医疗痕迹像实在无声地控诉,刺痛着我自以为是的怨恨。

"姐你看这个。"他从钱包夹层抽出发脆的纸片,是父亲临终前写的便条。

看着字迹,我能想象得出肝癌晚期的父亲,用颤抖的右手在病床上的便签纸上写着:"给小辉买双新球鞋,他总舍不得换"。

我这才发现,他脚上的运动鞋虽然刷得发白,但鞋舌处分明绣着2013年新款才有的防伪标。

饺子在汤锅里浮沉,弟弟舀起一勺热汤浇在葱花上,香气撞开记忆的闸门。

十年前那个雪夜,我把他赶出家门时,他穿的还是父亲旧改的棉鞋,鞋底开胶处塞着报纸团。

而现在他,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后颈的透析管随动作起伏,像条挣不断的线,将十年光阴缝合成刺痛的真相。

衣柜底层的铁盒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里锁着我每月定期存入的"买房基金"。

但此刻的我疯狂翻找的、却是另一张存折——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牛皮纸袋,当时他说,这是留给弟弟结婚用的钱。

密码是我们姐弟的生日组合,余额显示二十万整,最后一笔交易停留在2013年1月16日,ATM机显示的取款地点,是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弟弟在阳台接电话,低沉的嗓音混着北风飘进来:"王护士长,下周的透析改到上午吧,下午要陪姐姐去看墓地。"

我握紧存折,封皮上父亲用红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爱心,终于在十年后烫穿了我用怨恨筑起的高墙。

酸豆角在铁盒里泛着翡翠色的光,母亲绣的牡丹桌布,十余年后依然铺在褪色的茶几上。

弟弟伸手接住我掉落的眼镜,掌心温度透过冻疮传来,像小时候替我焐暖冻僵的手指。

楼下的玉兰树正在积蓄花苞,我忽然想起抽屉深处那本病历——泛黄的纸页里夹着透析缴费单,日期从父亲走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延续。缴费人签名栏里,弟弟的字迹和当年吵架时摔门而去的少年渐渐重合。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纱窗给满桌年货镀上银边。

弟弟把最后一块腊鱼夹进我碗里,油星在汤面漾开细碎的金斑。

十年来我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那里面沉着和我一样的、属于陈家人的琥珀色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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