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建军这次会不会让咱俩坐主桌?”妻子一边仔细地将礼金装进红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我。我故作轻松地吸了口烟,目光飘向窗外,淡淡地回答:“应该会吧。”其实心里也没底,就像这秋风中的落叶,不知将飘向何处。
妻子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就别做梦了,现在谁还讲那些老规矩?”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的心上。是啊,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了,人情冷暖,岂是几条规矩就能框住的?
我叫章国成,退休前是江城市建材局局长。回首过去,从戎马倥偬的军旅生涯,到扎根基层的乡镇工作,再到一步步走到市里的领导岗位,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我自认为为官清廉,从未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退休时也能做到一身轻松。
人生就像一枚硬币,有正面也有反面。坚守原则的同时,难免在人情世故上有所亏欠。我的外甥建军,这些年和我关系越发疏远。导火索是几年前的一件事:他做建材生意,想让我帮忙拿下市里的一个项目,我拒绝了,让他走正规招标流程。结果他没能中标,从此便对我心生芥蒂,连年都不来我家拜年了,我们的关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这次他结婚,是他父亲亲自送来的请柬。我知道,这请柬多半是他父亲的意思。但毕竟是亲外甥的大事,我这个做舅舅的,无论如何也要去。
婚礼那天,天还没亮,我和妻子就驱车前往乡下。一路上,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风凉话,我沉默不语,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车子行驶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上,颠簸得厉害,我的心情也如同这路况一样,起伏不定。
老家的院子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远远地,我看到建军站在门口迎客。他喊了我一声“舅舅”,便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语气和态度都淡淡的,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宾客。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酒席摆了十几桌,正中央的主桌铺着红布,格外醒目。按照老家的习俗,舅舅应该坐主桌。建军的父亲却把上席让给了建军的大伯。我站在一旁,脸上火辣辣的,却不好说什么。建军的父亲指着旁边一张桌子对我说:“舅舅,您坐这边吧,这边清净。”我强颜欢笑,走到那张桌子坐下。同桌的都是建军这边的远房亲戚,平时很少来往,彼此也没什么话聊,我感觉自己像被孤立在一个孤岛上。
主桌那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而我这边,却冷清得像一潭死水。建军和新娘敬酒时,走到我们这桌,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是长辈们”,便匆匆离开了,甚至没有正眼看我一眼。我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滋味苦涩,如同嚼蜡。
婚宴结束后,我和妻子默默地开车回家。一路上,我们都保持着沉默,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回到家后,妻子终于忍不住抱怨:“老章,我看以后就别跟他们来往了,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建军对我的冷淡我可以理解,但这场婚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落,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过了几天,我整理旧物时,翻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建军站在我身旁,笑容灿烂,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是他第一次结婚时的合影,那时的他,还没有现在这般圆滑世故,那时的亲情,也比现在更加纯粹。我不禁感叹,时间就像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带走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建军打来的。他吞吞吐吐地说想跟我见面聊聊。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几天后,他开车来接我,说要带我去看看他的新项目。我心里充满了疑问,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车子开到郊区的一片工地,到处都是钢筋水泥,尘土飞扬。建军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对我说:“舅舅,这块地我打算建个养老院。”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建军继续说道:“我妈去世前说过,‘建军,你舅舅是个正直的人,你以后要学他。’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愧对您,当初没能中标,是因为我自己能力不够,而不是您的错。”他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我这才明白,建军并没有忘记我,他一直把我的教诲记在心里。我的心像被一股暖流包围着,眼眶也湿润了。建军说,养老院建成后,想请我过去当顾问。我欣慰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舅舅没白疼你。”
后来的日子里,养老院建成了,我成了那里的志愿者。看着老人们脸上幸福的笑容,我感到无比欣慰。人生的意义,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和权力,而在于坚守原则,守护亲情。就像一位老船长,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后,最终找到了宁静的港湾。建军站在我身旁,指着养老院门口的牌匾问我:“舅舅,您觉得这名字怎么样?”我看着那几个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好,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