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有个赵姓书生,名叫兴友,埋头苦读数年,虽然满腹经纶,但是运气却不太好,连续几次科考不第,止步于举人的功名,又因为家徒四壁,没钱贿赂朝廷负责选派官员的大官,所有一只没有得到补缺的机会。
过了两三年,赵兴友年近三十,渐渐感到有些心灰意冷,为了填饱肚子,转而开始学习岐黄之术。中医的理论跟儒家的思想有很多相同之处,所谓秀才学医,笼中抓鸡,不几年的实践,赵兴友的医术就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了,就此靠行医谋生。
当时,镇上有个怪人,行为举止十分诡异,长相也很可怖,身材短小,面目苍青,眼窝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眼珠碧绿,脸上胡子拉碴,似乎很久都没有打理过。
怪人身上长了肌瘤,备受折磨,别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赵兴友却并不嫌弃,主动收留了怪人,又替他治好了病。
怪人十分感激,说道:“我没有钱来支付诊金,但是也不能白受你的恩惠,我这里有一件异宝送给你,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但是你一定要谨记,洁身自好,不可贪欲过度,否则就会亵渎神灵,失去功效。”
说罢,怪人取出一张画卷交给赵兴友,对他再三叮嘱后就离开了,赵兴友展开画卷一看,上面是一张美人图,画中的美人顾盼生姿,栩栩如生,简直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把赵兴友的魂儿都勾走了。
端详了很久,赵兴友长舒一口气:“要是能娶到这样的仙女为妻,哪怕是死也无憾了。”
末了又自嘲似的叹了口气:“像我这样家徒四壁,连个乡野的姑娘都娶不到,更何况是这样美丽的仙子了。”
赵兴友将画挂在了自己的卧室中,对着自己的床,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点上蜡烛,对着美人画卷作三个揖,口称娘子,然后才会安睡。
这天晚上,赵兴友外出饮酒,到很晚才醉醺醺的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感到被窝比平时温暖很多,用手一摸,还有滑腻腻的手感,勉强睁开眼睛一看,竟发现身旁睡着一个女子。
赵兴友又惊又喜,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女子娇声道:“好一个呆子,你只管快活就是了,问东问西的,难道害怕我是夺你性命的盗贼吗?”
赵兴友三十多岁,还从没有近过女色,此刻又喝了酒,早就把持不住了,闻言立刻就与女子欢好了起来,尽情欢愉,只觉得飘飘然似乎做了神仙一般。
事后,赵兴友略微清醒了一些,说道:“你是附近的卖花女吗?可惜我没有钱能够支付嫖资,恐怕你要白白辛苦一场了。”
女子并不生气,笑着说道:“我自比天上的仙女,怎么会像烟花柳巷的胭脂俗粉一样,向你讨要嫖资呢?”
赵兴友心中愈发兴奋,请求将蜡烛点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与美人相会,与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请让我点上蜡烛,看一看你的仙颜。”
女子没有拒绝,赵兴友点上蜡烛一看,狂喜不已,说道:“我见过你,你是画中的美人!”转头一看,画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女子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那我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我本是天上的仙女,名叫焕春,因为犯了错而降临凡间,附身在画卷之中,被那怪人收着,不见天日,多亏了你的帮助才能够重返人间,我无以为报,只有委身于你了。”
赵兴友兴奋不已:“我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竟能够有幸让仙女降临我家,我此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自那以后,赵兴友跟焕春耳鬓厮磨,畅聊欢愉,好不快活,可没过多久,赵兴友就有些不太满足了,跟焕春说道:“能够得到你的垂青,我感到十分幸福,但是家里实在是破旧,配不上你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啊。”
焕春并不意外,面带笑意,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赵兴友心头发虚,正要说句话解释一下,焕春就开口道:“这件事并不难。”带着赵兴友走到后院一棵歪脖子树下,指着一处地方,说道:“往这里挖!”
赵兴友找来铁锹,照着焕春指的地方挖了下去,果然挖到了一个瓦罐,罐子里有白银五百两,焕春说道:“这些银子足够郎君享用了,以后可不要再贪心了。”
赵兴友连连点头称是,用这些银子建造了一座华丽的房舍,请了数十个仆人伺候,还专门建了一座别院供自己和焕春玩乐。
钱总是不禁花的,赵兴友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家里几十口子都张着嘴要吃饭,坐吃山空,很快就将钱挥霍的差不多了,于是又硬着头皮找焕春想办法。
焕春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郎君莫非要食言吗?”
赵兴友面红耳赤,额头冷汗直冒,说道:“我实在不想唐突你,但是实在是囊中羞涩,无以为继,还请娘子帮帮我。”
焕春说道:“先前的银子是你祖上的阴德,但是现在已经用完了,我也没有办法,你如果还是想要钱,就要看你舍不舍得了。”
“需要我做些什么?”赵兴友追问。
“明天中午,会有一位进京赶考的举子经过我们家,到时候他会愿意出一千两银子来买我,如果你愿意,自然就可以得钱。”焕春说道。
赵兴友面露难色:“要让我跟你分离,那比杀了我还要让我难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焕春抿嘴笑道:“还算你有良心,不过你放心,我藏身的画卷你还留着吧?”
“留着呢,一直没舍得扔。”赵兴友说道。
“那就好。”焕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走以后,过上一段时间,你就点上三炷香,默念我的名字,一定会有奇迹出现。”
赵兴友想了想,咬牙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一个举子经过,到赵家借宿,看见了在花园中赏花的焕春,顿时被她的美艳勾走了三魂七魄,焕春媚眼如丝,白了他一眼,举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跟着她一起走了。
举子走上前向焕春表白心迹,焕春并不拒绝,两人十指相握,纠缠在一起,仆人向赵兴友禀报,赵兴友心中苦涩,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反而主动让焕春服侍举子。
第二天,举子向赵兴友请求,愿意出一千两白银,买下焕春,赵兴友故作犹疑,焕春却替他主动答应了下来,赵兴友收了钱,举子就带着焕春离开了。
焕春离开以后,赵兴友患得患失,想起两人曾有过的从前,只觉得思念如刀,再多钱财也断绝不了对焕春的想念。
过了一年多,赵兴友实在难以忍耐,想起焕春的话,就拿出三炷香点燃,对着空白的画卷祷告,之间香烟袅袅,缠绕在画卷上久久不散,竟渐渐勾勒出焕春的模样,不多时,美人已经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了。
赵兴友激动万分,紧紧地抱着焕春,发誓再也不愿意跟她分离了。
过了半年,先前的一千两白银又花完了,赵兴友没奈何,又找到焕春想办法,焕春道:“这次我回来,郎君说不愿意再跟我分离了,难道是骗我吗?你这是要靠租妻来发财啊!”
赵兴友硬着头皮道:“我自然没有骗你,只是娘子有鬼神莫测之能,短暂的分别之后还能再次相遇,所以才敢来求你。”
焕春没有多言,答应了下来。
北京的一位姓黄的知府,面貌丑陋,但是好色入骨,最大的爱好就是搜罗天下美人,不知道从哪听说赵兴友私藏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愿意出让,就带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来碰运气。
来到赵家,见到焕春穿着鹅黄色的罗裙,拿着一把团扇遮着头面,只露出半边粉嫩的白脸蛋,几乎忘记了呼吸,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立刻飞到美人旁边。
黄知府立刻找到赵兴友,表示愿意出三千两白银买下焕春,赵兴友犹犹豫豫的答应了下来,又得到了三千两银子,过了半年,赵兴友如法炮制,又将焕春弄了回来。
经过这两次,赵兴友食髓知味,还要靠着焕春赚取更多的银子,焕春此次并未出言劝解,而是任凭赵兴友施为。
很快赵兴友有钱又有美人名声四处传播,很多富商和达官显贵都来跟他交换美人,赵兴友来者不拒,反正焕春还会再回到自己身边,还能换取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后来,赵兴友愈发的骄横跋扈,有一次因为一个婢女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琉璃盏,竟活生生将其打死了,被判了死刑,将案件报了上去。
有一位朝廷里的大官,派人来传话,表示愿意保赵兴友一命,只要他献上美人,赵兴友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并且散尽家财四处打点,等他从监狱里出来,又重新变得家徒四壁了。
不过,赵兴友并不沮丧,因为他还有办法能够让美人回来,不料被打死的婢女的兄弟,对他怀恨在心,偷偷的将赵兴友私藏的画卷烧了,这样一来,赵兴友就永远与焕春形同陌路了。
赵兴友悲痛不已,但又毫无办法,最终流落街头,四处流浪,没见到一个人,就喃喃道:“我真傻,真的,我只知道美人换了钱,还可以用画卷唤回来,却不知道画卷也有被别人损坏的风险。要是我不那么贪心,现在的生活该会有多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