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魔尊无心无情,我偏偏不信。
独自一人攀上那高不胜寒的天绝岭,陪同百年,只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正当我沾沾自喜自己的与众不同时,
他却为救仙门小师妹一把将我推入万魔窟。
剧痛袭来,我恍然大悟。
他或许是有心的,只是这心只对她一人。
我爬出万魔窟后,重寻安定之所,觅得凡人伴侣。
大婚之日,他浑身煞气破门而入,抬手便掀了厅堂。
“谁允许你嫁给这废物?”
1.
骇人听闻,杀人如麻的魔尊长年居于挺拔陡峭的天绝岭之顶。
吓得百年内无人敢登踏上此山一步,而我便是百年内的第一人。
今日是我来到天绝岭的第一百个年头。
与平时无二差别,我早早便捧着星岸花在全玄的寝殿外侯着。
这星岸花是天绝岭所独有的,全玄的寝殿入眼清一色黑白,看着暮气沉沉。
每日摘上一捧星岸花为寝殿增添色彩这些时日已然潜移默化成为了习惯。
“全玄!”我跑到他的面前。
他那双静默的眼神依旧无温度,上下打量我片刻。
“何时在这等?”
“不久,不过两时辰而已。”
全玄轻嗤一声,腔调散漫。
“蠢。”
随后挥手向天,原本蔚蓝的天空迅速被乌云覆盖得严严实实,燥热瞬间减半。
我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嘴角不动声色勾起,心里暗感甜滋滋。
他接过花,我眼尖注意他身上的雕花红袍。
按往常来说,天下发生何争端,就算是门派灭门或者挑起战争,他都坐怀不乱。
今日却反常穿起了这下山定穿的外袍。
心底忽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全玄....你要下山?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一脸懒散微眯起眼睛,对上我试探的眼神。
“无事,去寻苏茉。”
无事,只是想去寻苏茉。
这名字是我最近在全玄嘴里频繁听到的名字。
前半月通过传阵误入天绝岭的仙门女子,碰巧撞见全玄前往天池。
不知那日两人发生了何事,自那日后全玄便常常提起对方。
“何时回来?”
他轻瞥我一眼,语气平平。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他在警告我逾矩了。
我心里泛起苦涩,不住抓紧衣摆。
看着他那鲜红衣摆因法力浮动而荡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全玄消失在眼前的同时,星岸花被他随意地丢到了殿门角落。
蓝色的花瓣飘飘洒洒散落一地。
心间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我才惊觉我对全玄的感情不一般了。
2.
人人都说魔尊全玄无心无情,我偏不信。
多年前我路遇凶兽,正是全玄救下了我。若没有他的援手,我只怕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他一身青袍,浑身煞气,挥袖间长发轻拂俊美无匹的脸庞,眉心朱砂鲜艳夺目。
只轻松一击便将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凶兽化为泡影。
那一霎我心跳如雷,
或许是因凶兽的模样太过可怖,又或是眼前之人实在太过惊艳。
阿娘曾说,无论做人还是做兽都要懂得知恩图报。
此话一直铭记在我心,
养好伤后我便独自一人咬着牙攀上这高不胜寒的天绝岭,
只为报答全玄的救命之情。
一开始我十分莽撞,端着精心所制的糕点便大咧咧冲进他的寝殿。
果不其然,不过半刻便被轰了出来。
后来我学聪明,将糕点和特意寻来好玩的小什物通通放在他偏殿的窗台,保证他只要走动几步就能看到。
时间久了,全玄兴致好时便会来窗前把玩,偶尔品品新鲜的灵草和糕点。
后来更是大发慈悲地让我从梧桐树挪到偏殿就寝。
一双黑眸沉静,不紧不慢打开了窗。
“进来。”
话语简短,却让我眉梢不禁上扬。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我搭话。
自此之后,
我便住进了灵台殿,全玄的寝殿。
可最近我却逐渐发现不知何时报恩之情突然变了味,
是在和他单独相处享受惬意时光的欢乐,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住的发呆,
夜里听见他呢喃“沫沫”的怦然心动,
以及得知“沫沫”不是夜沫沫的“沫”,而是苏茉的“茉”的失神和落寞。
我才忽然发觉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全玄。
但可惜的是,
这仅仅只是我爱他。
3、
全玄此次下山花了许多时日,
久久不见身影。
天绝岭果然是孤寂得很,夜都变得十分漫长。
我无聊地倚靠在窗台拨动着手中的星岸花的花瓣。
一片,两片...
直到手中的花束变得光秃秃,只剩下湖蓝色的花杆。
忽然鼻尖一阵熟悉好闻的冷香。
“碰——”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我瞪大了眼。
全玄身上的衣袍散落一地,胸前鲜血淋漓。
他竟然受伤了。
伤口处闪着紫色光晕,是独属于仙门的法器。
他脸色苍白如纸,这些年我就未见他受过伤。
仙门大乘者平日更是连他的衣角都触碰不到,更别说是伤他。
“全玄。”
他整个人重重倚靠在我身上,浑身冒着冷气。
“你撑住。”
全玄生得高大,我略微吃力将他搀扶到软塌上,准备转身去寻灵药。
还未起身,冰凉透骨的大掌便先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小伤。”
“月湖草,本尊要月湖草。”
全玄眼睫如鸦羽,一旁的妖痣红得似血。
“好。”
虽然我疑惑他那伤分明是要用魔芝厚敷,而并非什么月湖草。
但既然是全玄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他。
4、
月湖草长在千里之外的雪峰之巅,生长环境十分罕见,是位于雪峰秘境内的湖中央。
还有两只通天妖兽镇守,十分凶险。
我虽是麒麟,可绕开这苦追不放的妖兽还是废了不少劲。
险些没了半条命。
雪峰之巅终日被风雪笼罩,环境恶劣。
回到天绝岭,我才发觉竟然已过七天七夜。
殿内空荡荡,却不见全玄踪影。
下一瞬,耳边响起了恶劣的讽刺声。
“夜沫沫你总算回来了,你这哪是麒麟,怕不是玄龟?”
我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小心翼翼拿着月湖草,生怕沾染了这扎眼如注的血液,坏了这宝物功效。
“全玄,你在哪?月湖草我为你寻来了。”
腰间金光乍起瞬间将我环绕住,一瞬便将我传送到仙雾缭绕之地。
他略过我,未曾看我一眼。
掌心一动便将月湖草拿了过去。
顺着方向看过去,我这才发现不远处冰床躺着一女子。
面色苍白,却也能看出她有张漂亮的脸庞和那绝美的精致五官。
清澈又纯净,就像雪峰盛开的雪莲花,不染纤尘。
我有印象,这女子正是那时常被他挂在嘴边的苏茉。
“茉茉,别怕。”
全玄少有的温声细语。
同样的读音,他唤我总是冷冰冰的。
话落,他竟以血为引,混着月湖草让苏茉饮了下去。
月落草果然是万金难求的奇物,不过片刻她脸色红润了许多。
悠悠转醒后,看见全玄面上一喜,一头便扎到了他的怀里。
“阿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有我在。”
全玄低声轻哄,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满是柔情,嘴角还蓄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仿佛镀上了别样的光晕。
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相拥的两人宛如神仙眷侣,看着很是登对。
胸口忽然传来刺痛,好痛啊。
我抓住满是血污的衣襟。
世界一瞬颠倒,
天旋地转间,
脑海中最后一幕便是全玄和苏茉齐刷刷扭过头来。
眼眶湿润。
好疼,真的好疼。
5.
再睁眼时,我已回到灵台殿。
姿态不是很优雅地躺在殿中央,腰酸背痛动弹不得,只有手指能够微微蜷缩。
耳边叽叽喳喳,仿佛有无数个人在脑袋旁密语,头痛欲裂。
“醒了?”
全玄居高临下望着我,神色晦暗不明。
他将灵药漫不经心甩在地上,伸脚便踹了踹我。
“醒了就别装死,赶紧起来。”
我想开口辩解,我并非装柔弱,只是身上实在疼痛不已。
他盯着我,冰凉指尖忽然触碰到我的眼角,唇边带着几分揶揄和玩味。
“麒麟竟也会落泪?”
耳畔发丝湿湿哒哒又潮热地贴在脖颈,我不免怔然。
麒麟一族并非无泪,只是我一人不敢落泪。
自来到天绝岭后我就未曾流过一滴泪,原因无他,只因全玄实在不喜软弱无能之辈。
从前摘取星岸花,没注意脚下便跌落崖底,摔得伤痕累累。
跌跌撞撞跑回寝殿小声抽泣,那时年幼实在忍受不住疼痛。
可全玄回来听见便留下冷冷一句。
“再哭,本尊便将你丢出去。”
我连忙捂嘴止住哭声,生怕全玄真会将我丢出寝殿。
自那以后我再疼也拼命忍着,忍着鼻尖酸涩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
不过很成功,我再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久而久之全玄也忘了麒麟也会流泪之事。
6.
可眼前的一幕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天真。
“阿玄,你的寝殿真是宽敞。”
苏茉她眼眸亮晶晶,满是亢奋。
全玄不知何时将苏茉也一同带回了寝殿,她此时此刻被他细心呵护在怀里。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对待什么稀世之宝。
恍惚间我想起,多年前和全玄下山突遭恶徒围剿。他们以血阵为困,让我们暂时封禁灵力,试图原地虐杀。
他机敏察觉,一刹那便粗暴将我推进血阵,好让他找机会破阵。
阵破了,我浑身也似浴血。
事后他只是随便丢了些灵药过来,从未像如此珍视苏茉般呵护我。
思及此,伤口竟更疼上了几分。
“你若喜欢,大可留下来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全玄含笑回道。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视线落到我身上时闪过一丝疑惑。
“阿玄,你还未告诉我她是何人呢。”
苏茉抬手指了指我,语气软糯。
“她啊——
随着全玄的开口,我的心一瞬被吊了起来。
我也好奇对于全玄来说我算是何人,这百年的陪同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我不敢奢想“家人”甚至是别的答案,
哪怕是“伙伴”也足够令我欢喜。
“不过是我养的灵宠罢了。”
他淡然的话语如巨石重重砸了下来。
我整个人如坠冰窖,胸口的悲伤情绪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藏于衣袍下的双手微微颤抖,随后不住的用力攥紧。
她发出惊叹。
“麒麟也能作为灵宠么?真是稀奇!她看起来伤得很重,这真没事吗?”
“无事,死不了,她命大。”全玄毫不在意。
后来的话语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他带着苏茉又前往藏宝阁。
四下无人时,泪水终于肆无忌惮滑落。
是啊,我的确死不了。
这伤未损心脉,取我性命倒不至于。
可却也是实实在在给了我身体重创,让我疼得算是透彻心扉。
方才我也看明白了,
全玄或许是不喜软弱之人,
但苏茉是那例外。
7.
养好身体的这些时日,苏茉真住进了天绝岭。
全玄似乎怕我会打扰到他们,便将我的东西通通丢出了殿外。
而我安定之所也变回了那颗苍天梧桐。
从前若我能勉强称得上是全玄在天绝岭唯一的同伴,还是眼巴巴倒贴的那种。
那如今便只能说得上是灵宠。
确切来说,甚至连灵宠都算不上,更像是仆从。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整日为他们端茶倒水,采办什物。
只要苏茉一句话,我就得跑到他们身旁。有时还得化作原形,任由她蹂躏。
伤未好全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当我不满,提出意见和试图反抗时。
全玄便会冷冷来上一句。
“你不是说报恩?这便是报恩。”眼里满是威胁。
他认为,讨苏茉欢心便是报恩。
在苏茉的询问下,全玄首次提及与我初遇,救我那日。
他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无聊罢了,随手杀个妖兽寻趣。”
救下我,只是个意外。
一刹那,
在我心中那抹高大挺拔如天神般身影的影像碎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