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夜,夫君率兵出城
三年后,他大获全胜却带回一个女子
那女子相貌酷似阿云
当夜,他将茶杯摔在我面前,「若不是你执意嫁我,阿云怎会郁郁而终!?」
他不知
他的阿云本身就不是这个世界之人
亦不知
我会随阿云而去
1
去前厅时,嬷嬷苦口婆心劝我。
「到底过了三年,什么误会也该散了,小姐抓紧时间,和将军重归于好。」
我记着这句话,一直到前厅。
还没到,便听见婆母的怒声。
「你一走三年,是京纡替你协理好这个家,且不说我这里,她父亲乃吏部尚书,一个扬州来得瘦马,有什么资格和京纡平起平坐!」
茶杯摔碎在我刚进门那刻。
林淙言的视线顺着过来,看见了我。
一别三年,这张英俊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冷,硬,仿佛他腰间别得剑,平静下自带锋芒。
炎炎夏日,他尚未卸下身上的铠甲,空气里隐隐透着血腥气,周身浮现着生人勿近的冷感。
犹如深潭的冷眸在我多留一刻,都是要溺死的程度。
好在,他不屑多看。
「若是有选择,哪家姑娘愿意做瘦马?两年前若不是青青舍命救我,如今儿子怕是早已轮回转世,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儿子与青青已有肌肤之亲,定当负责!」
说这句话时,他的余光扫过我。
气势瘆人,无形压迫。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说给我听得。
就像当初我用这句话逼他一样。
阳光倾入,落在衣服上的金荷上,栩栩如生。
我抓紧金荷,再度想起嬷嬷的话。
有镜才能碎,有水才能泼。
我和林淙言,从未好过,何来修好。
2
我嫁得本不该是林淙言。
他娶得也不该是我。
三年前,侯府主母寿诞,锣鼓喧天,满城热闹。
在宴席上小酌了几口桃花酒,被小厮带去了客房休息。
临走时,父亲嘱咐我稍等片刻,他便带我回家。
可惜,那晚我没等来父亲。
等来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林淙言。
事后,侯府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母亲抱着我一味地责怪自己。
父亲去将军府为我讨个公道,时至半夜才回来。
我那时不敢见外男,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父亲的影子落在屏风上。
老了,疲惫了。
「京纡,你可愿嫁给林淙言?」
我没说话。
父亲的声音带了哭腔,「京纡,是爹没用,没护好你,现在已是爹能为你想到最好的办法,你嫁过去后,有爹在,他要是敢欺负你,爹跟他拼命!」
半个月后,我才敢见林淙言。
那是事后,我第一次见他。
旁人都说林将军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我却觉得他像是一尊罗刹。
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李小姐,那日是我的错,你要林某如何补偿你都行,只是婚姻乃是儿女大事,况且我已有心悦之人,我答应过她一生一世非她不娶……」
后面的话其实我已经听不清楚。
只记得自己茫然抬头,说了句,「可是,我的清白被你毁了,将来该如何做人?」
3
宋云便是林淙言口中必须要娶的女子。
也是让整个京城官家世族小姐避之不及的女子。
因为她过于特别,骑马狂奔,大胆示爱,把酒言欢,甚至敢当街让林淙言向自己求婚。
还必须是用一枚戒指。
她说,这是她所在家乡的习俗。
没人见过,听过她的家乡,说她胡言乱语,毫无体统。
还说,她这样的女人,哪个男子摊上,便倒了八辈子血霉。
只有林淙言,爱她入骨,给予她最炽热的爱意。
依照她的脾气,如果撞见这幅画面,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可惜,她死了。
死在我怀里。
她死后,林淙言恨我入骨,认定是我害她郁郁而终。
大婚当夜,丢下我带兵出城,一走三年。
婆母对我说,「京纡,你是个好孩子,当初的事,是娘没管好自己的儿子,是娘对不住你……」
对不住,对不住……
这三年,我听了太多对不住。
可是最对不住我的两个人。
一个死了,一个恨我。
到头来,我竟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4
家宴上,林淙言将沈棠青安排在自己身侧。
那本该是我的位置。
婆婆气得大发雷霆。
一顿好好的家宴,吃得人心惶惶,最终不欢而散。
我留下来安抚婆婆,时至亥时,才回东苑。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林淙言。
他换了一套轻便衣衫,少了几分肃然,手里拿着的正是我书架上的书。
「夫君,深夜前来,可是有何事?」
「你我即为夫妻,我深夜来此,所谓何事,你难道不清楚吗?」
若是寻常夫妻,这话露骨却调情。
但林淙言语气讥讽,摆明是要羞辱我。
他将书合上,步步向我走来,气息压迫,「李京纡,三年了,你还是只会这招,装乖顺装懂事,博取同情!」
「夫君,妾身不明白……」
「若不是你在娘面前装可怜,娘怎会突然处置棠青?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为何偏偏要针对棠青!」
我想要解释,却发现没有用。
早在宋云死时,我已经被他钉在毒妇的耻辱柱上。
林淙言气势压人,宛如罗刹。
我害怕地向后倒去,却歪倒在地,衣领颓然,一枚玉佩露了出来。
我下意识想要藏起,却为时已晚。
「这是阿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林淙言沉声道,蹲下身子揪住玉佩。
通体莹润的玉佩,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云纹。
那是宋云最爱的云。
她是无边无际,自由自在的云。
与她相比,我便是囚在四方天地的鸟,被擒住呼吸。
「这是阿云送给妾身的……」
「这枚玉佩乃是我亲自为她刻,她怎么可能送给你,一定是你偷得!」
我挣扎不开,他恩赐般松手,却也一把扯断了玉佩的绳子。
顾不得脖颈上的疼痛,一盏茶杯在耳畔摔碎,温热茶水飞溅在脸上。
我吓得忘了尖叫。
只听见林淙言冷彻入骨的声音。
「当年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说过补偿你,若不是你执意嫁我,阿云怎会郁郁而终!」
「阿云待你如同亲姐妹,你害她至此,如今还窃取她的遗物!李京纡,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害棠青,你若仍执迷不悟,我定休了你!」
5
我又梦见宋云。
梦见她站在骄阳下,手指摆弄缸中荷花,回头看我。
「李京纡,你不能嫁给林淙言,至少现在不能。」
「可是婚期已定,况且我若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谁规定女子必须嫁人?相夫教子?在我故乡,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三四十岁结婚的女子一抓一大把,有孩子也照常和离,女子可以主内亦可以主外……」
宋云又开始说起她的故乡了。
那个我从未听过的,宛如仙境的地方。
说得多了,她目光遗憾,瞥我一眼,「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问她为何不回去。
向来恣意潇洒的女子竟也有缠云般的苦恼,「我倒是想回去,只是现在任务没完成,我不能回去。」
说罢,她盯我一眼,「总之,你现在不能嫁给林淙言,要嫁也得等我任务完成才行!」
我尚未来得及问她任务是什么,她便在我和林淙言大婚前半月兴高采烈地找到我。
「李京纡,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忽而也觉得高兴。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回去了还能再回来吗?
我刚想问,她的眼睛骤然变亮,嘴里大声叫着,「脱离!脱离!」
音落,我仿佛看见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取。
宋云变成软绵绵的云,跌倒在地上。
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我晃着她,一下又一下。
偌大的院子变成整个世界。
阿云走了,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的故乡何处,我又该去哪里寻她。
6
这一梦,我高烧烧了一天一夜。
母亲从府里来看我,泪眼婆娑,满脸心疼。
我握住她的手,「没事的,娘,女儿没事。」
子女常远行,报喜不报忧。
母亲何尝不懂,她摸着我的头,「娘的好孩子,从前总觉得女儿家贤良淑德,乖顺懂事才好,现在娘只希望,你别那么懂事。」
宋云也曾说,「李京纡,你就懂事吧,这份懂事迟早让你吃苦头!」
我以为吃了三年苦头已经够了。
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沈棠青有孕了。
婆婆再坚定也没了法子。
这是她的孙子,是林淙言的第一个孩子。
林淙言努力大半个月,还是没能拿到圣旨。
位分上缺了,仪式便大张旗鼓地补偿,比起娶正妻有过之无不及。
满京城,除了与我父亲交好的官员,其余都来了。
按照礼数,沈棠青该向我敬茶,但我没去。
外面一大堆看我笑话的人,幸好,林淙言正因我父亲的阻拦气恼,不想见我,我刚开口,他便允了。
前厅的热闹传到后院时,我正在簪花。
余光中瞥到一抹身影,还未抬头,清润嗓音落下。
「京纡。」
那一刻,我忽然不敢抬头。
「京纡,我并非要打搅你,只是今早路过米家铺子时,想起你素来爱吃他们家的桂花糕,所以买来送你。」
我这才抬眸。
他穿着墨绿色衫袍,长身玉立,清隽面庞在阳光下,真实又模糊,他手中确实拿着一提油纸,散发着桂花的清香。
常序秋。
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离世,父亲为此取下序秋二字,悼念亡妻,至今未娶。
他曾拿着兔子灯,面带羞怯,语气真挚。
「京纡,虽然你我有婚约,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若愿意嫁我,我定一生一世永不负你!」
若没有林淙言。
三年前,我嫁得本该是常序秋。
若没有林淙言。
这提桂花糕不应该迟到整整三年。
7
我不该收得。
可人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稍微有一丝光,便情不自禁伸手。
常序秋问,「京纡,这三年,你过得可好?」
我的声音冷静疏离,「按照辈分,常大人该叫我一声嫂嫂。」
他的神情骤然落寞。
好半晌,挤出一抹苦笑。
「京纡,父亲为我寻了一门亲事,乃是中书令家的三小姐……」
「常大人,您该叫我一声嫂嫂。」,我打断他,低下头,眼前一阵模糊,胡乱拼凑出一段话,「我见过那位三小姐,性子温柔,是位极好的姑娘。」
「是吗?」,他笑了笑,「嫂嫂说好,那便是好的。」
常序秋走了。
越过圆拱门时,他忽然回头,声音远远传来。
「京纡,我一直想问你,当年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你一定要退婚?」
我没说话。
他的背影消失在树后。
有一瞬间,似乎再也不会出现。
宋云也曾问过我同样的话。
「李京纡,女子的贞洁从来不在罗裙之下,况且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与常序秋两情相悦,为何不敢赌一把!?」
宋云很勇敢。
但我不是宋云。
常序秋很好,正因为很好,我才不敢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