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26日,洛川,西北野战军军事会议上,彭总脸上布满阴云。熟悉他的将领都知道,彭总要发火了。
空气非常紧张,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
“我猜,一定跟4纵、6纵的撤退有关。”
“这下,他们恐怕要受处分了。”
“临阵脱逃很严重的,这事我看不妙。”
4纵、6纵为何被人说“擅自撤退”?当事人会受什么处分?
这还要从西府战役说起。
胡宗南
1947年3月,胡宗南指挥几十万大军闪击陕北,并占领了延安。
那时候,我们的首长机关早已转移,他得到的是一座空城。
尽管如此,胡宗南也假戏真做,大肆吹嘘,炫耀“胜利”,说自己“歼敌5万”。
蒋氏被他欺骗,还给得意门生授勋。
胡宗南入戏太深,忘记了自己只是在演“胜利”的把戏,留了5个旅驻守延安。
这样一来,他的军需重地宝鸡只有76师部、新编114师一个团,还有一个保安团驻守,总兵力只有2000人。
彭总一看高兴得不得了,决定在1947年4月发动“西府战役”,打掉宝鸡,给胡宗南“醒醒酒”。
所谓西府,是指西安以西,泾河与渭河之间的地区(古称西府)。
经过多日血战,我军不但占领了宝鸡,还攻克了敌人占据的14座县城,收复了延安,夺取了洛川,歼敌2.2万。
可是,彭总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军也在此战中损失了1.5万人(西野当时总兵力75000人,损兵比例五分之一),甚至他本人差点被敌人活捉。
最初,彭总带着贺炳炎和王震的1纵、2纵(欠独6旅)4个旅在4月16日进攻宝鸡。
让4纵在扶风和岐山一带打援,阻击裴昌会兵团;2纵独6旅在陇海路一带阻击西援的蒋军。
王震做战前动员
4纵司令员王世泰一听命令着急了,当时他们纵队只有4个团,这点兵力要阻击敌人一个兵团,显然太少了。
就这么一点兵力,彭总还抽出了一部分,让4纵警一旅副旅长刘懋功带走了一个营,去破坏敌人的铁路桥。
刘副旅长带走的,可是4纵的一个主力营。
这样一来,4纵兵力更少了。
不仅如此,彭总还担心东面2纵独6旅守不住,把4纵警3旅也调到了2纵那里。
经过这样一番调动,4纵只剩下了4个营——纵队直属队,警1旅的警2、3团(欠2个营)。
4纵司令员王世泰接到命令后很发愁,政委张仲良也暗暗叫苦。
但是,军令如山,必须坚决执行。
糟糕的是,警一旅副旅长刘懋功带走的一个营后来跟4纵失联,不得不撤离,来到了边区。
战斗打响后,王世泰和张仲良担心的事发生了。
敌人一上来就是两个师,还是两个整编师。
蒋军整编师往多说,有3万人上下(像张灵甫的74师),往少里说也有1万多人。
裴昌会的2个师,足有4万人。
4纵4个营,满打满算2000来人。
4万对2千,20:1,我军装备还不如对方,而且还无险可守。
这个仗打下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全军覆没。
开打之后,4纵难以抵挡,只能步步为营后退。
26日,4纵退到了岐山东北的山地。
问题是,4纵撤退的事彭总不知道,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向他请示报告。
这就坏事了,那边彭总正指挥1纵和2纵专心致志打宝鸡呢,敌人却潮水一般地从左翼杀了过来。
彭总一见很诧异,认为王世泰不是在打阻击吗?怎么把敌人放进来了?
幸亏,2纵独6旅从杏林过来了,6纵新4旅也从长武赶了过来,彭总调他们去堵住了漏洞,这才化解了危机。
这里漏洞刚堵上,通信员风风火火前来报告:“6纵的部队被82师3个团包围在屯子镇,就要顶不住了。”
这个82师,战斗力还真不弱,其师长是马步芳的儿子马继援。
82师是臭名昭著的马家军主力。
马继援
马家军并不是军事素质有多高,而是野蛮、凶残,打仗不要命。
而且他们以骑兵为主,骑兵在平地打步兵,优势明显。
战斗打响前,彭总想到了马家军,但他认为马家军距宝鸡远着呢,一会半会赶不到。
还有,这不是在马家军的地盘打仗,马步芳不会那么卖力,最多装装样子。
谁知,马步芳接到命令,就让儿子马继援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马步芳反应如此迅速,是有缘故的。
那是因为宝鸡是通往西北的交通枢纽,如果这里被我军占领,马家军就失去了补给,大概率要喝西北风。
所以马步芳这次没有耍滑头,而是下令火速增援。
骑兵的速度,不用说大家也知道。
结果,6纵抵挡不住,罗元发带兵杀出包围圈,6纵把守卫的彬县落入敌手。
再说彭总听到6纵被马家军包围的消息后,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去救援6纵,那样攻打宝鸡的战略目标就无法实现。
一是不理马家军,继续打宝鸡。
反复权衡之后,彭总做出抉择,打宝鸡,不管马家军。
彭总做了正确的选择,因为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赶到彬县去,说不定6纵已经顶不住突围了,到时候马家军又咬住彭总,还是一场恶战。
与其那样,不如直接攻打宝鸡。
前面说过,宝鸡守军只有2000来人,攻打很是顺利,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拿下了,战士们笑逐颜开。
但是这时候彭总却笑不出来,因为形势对他们来说依旧严峻。
裴昌会的4个师,加上马家军的一个师,还有胡宗南的38师,加在一起不下10万人。
裴昌会
如果他们全速进攻,彭总的这点人马很难全身而退。
因此,彭总只好下令从宝鸡撤出。
因为形势危急,以彭总的一贯风格,是最后一个撤出的。
警卫员回忆说,他跟彭总走出院子的时候,敌人已经到了隔壁的院里,他们拉枪栓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当时的危险程度。
28日,彭总到了千阳县。
而担任掩护的2纵和6纵部分部队还在凤翔跟敌人血战,他们打退了敌人几十次进攻,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但部队也付出了代价,不少干部战士血染战袍。
也就是说,再晚几分钟,彭总他们就可能被俘。
在5月底的总结会议上,这场战役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但彭总并不高兴。
他首先做了检讨,说自己犯了诸多错误。
彭总
如在指挥上操之过急;对敌情估计不足;战术配合不到位;没有进行有效的战术侦察等等。
之后,他话锋一转,说战前部署固然有瑕疵,但4纵“不打招呼就撤,是失利的主要原因”。
在会议上,彭总指出:“有的部队一再退缩,贻误战机,影响战局,必须给以严重警告。”
4纵警3旅旅长、6纵教导旅旅长、警备第3旅5团团长(后任63军189师师长)被免职。
出人意料的是,对4纵司令员王世泰,彭总只是加以批评,没有处分。
对此,王世泰充满感激,晚年他提到这场战役的时候,依旧记忆犹新。
他说:“虽然他(彭德怀)在会议上极其严厉地批评了我,但是他的博大胸怀和严格要求,使我终生难忘,并始终将他视为良师益友。”
彭总以从严治军著称,这样处理有何原因?
这跟王世泰司令员的功勋和平时表现有关,也跟主席对他的评价有关。
王世泰司令员战功卓著,是彭总手下的得力干将,彭总对他一向信任倚重。他在这场战役中被批评“擅自撤退”,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是4纵兵力几乎被抽空,换了谁也难以挡住敌军重兵的进攻。至于在战场上未及时报告,则是因为战况危急、通信不畅所致,很难说是主观上的“擅自”。对于这些,彭总不会不清楚,发火之后冷静下来,也应当作出公允的评价。
另外,1943年1月14日在西北局干部会议上,主席为时任陕甘宁边区保安司令部司令员王世泰题词:“忠实努力,不夸不骄。”这样的殊荣不是什么人都有的,这一评价也是对王世泰司令员崇高品格的概括,具体到他在这场战役中的得与失,这8个字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王世泰司令员于1949年11月转到地方工作,担任甘肃行政公署主任。按照授衔的原则,转到地方工作的干部不参与授衔,跟这场战役并无关联,这是需要特别澄清的。
西府战役是老彭的四大败仗之一。被困在屯子镇的部队是六纵的教导旅,伤亡残重一万一千五百人,只突围出来六千,还放弃了全部重伤员。他们是遵照老彭的命令坚守,吸引敌军然后由兄弟部队打援。结果没想到马家军倾巢而出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