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密集见了很多在商业一线的朋友，几乎每个人都会说“生意难做”。各行各业似乎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下，以至于每天睁眼刷个朋友圈的功夫，就会耗尽一天的正能量。

市场的寒意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彻骨。尽管每个人体感不同，但被波及只是时间问题。

我想如果真的有什么能够对抗这股寒意，找到活下去甚至增长的希望，那一定是“向外探索”。过去生意好做的时候，大家在固定的圈层里，靠关系和人情往来就能维持体面的收益。一旦市场发生变化，整个圈子都变得谨小慎微，精打细算，面子就变成最不值钱的东西。

而且在同一个圈子里，大家的信息都是差不多的，你很难去获取什么新的认知，更不用说看到什么新机会。我认为跨圈层的交流，才能有信息的流通和交换。所以我从今年开始，立志于做商业界的徐霞客，一直鼓励团队走出去，走出办公室，去到企业、工厂、市井街头，见识真实而具体的商业。这也是“沉浸式标杆企业探访”系列的来由。

这个系列已经做到第三期。前两次，我们分别去了浙东（杭州、宁波）和武汉、大冶，探访了农夫山泉、太平鸟、得力文具、月立集团、恒太商业集团、劲牌等标杆企业。

这一次，我们选择了大湾区。作为中国经济版图上的特殊存在，大湾区以不到全国0.6%的国土面积，创造了全国1/9的经济总量。过去5年间，大湾区的经济总量从2018年的10.8万亿元，增长到2023年的14万亿元。这是什么概念？去年深圳市的GDP总量是3.46万亿元，相当于凭空再造了一个深圳市。而14万亿元的经济总量，几乎和加拿大、意大利、俄罗斯等国家持平。

通常最有活力的地方，也是对市场波动体感最明显的。这次我们从珠海出发，途经深圳，到达惠州，不仅拜访了奔图、雷士照明这样的标杆企业，也深入华强北和水贝黄金市场，探寻商业世界的多样性。

华强北：个体商贩的江湖

驱车行驶在深圳的街道上，当眼前的道路越来越拥挤，穿梭的摩托车变多，意味着华强北快到了。

工作日的下午，这里的人流量比想象中大很多。“中国电子第一街”的招牌下，有来淘电子产品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有专门来打卡的游客，更多的是来进货的商贩。

著名的赛格广场里有亚洲最大的电子市场，在这里能找到世界所有知名品牌电子元器件、配件和整机。3元的“苹果表带”，80元的“戴森吹风机”......这里的价格就像股票一样捉摸不定，底线取决于你砍价的能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几千家门店聚集在一栋楼里是怎样的景象。72层的大厦内部宛如迷宫，因此还催生了一个特殊的职业——外卖摆渡人。外卖员为了节省时间只能把外卖送到一楼，再由摆渡人送到指定档口。

每个档口的面积目测不到10平米，一眼望去货品陈列也都大同小异。40年前的，这些“一米柜台”见证了许多个体的命运转折，也是中国科技产业崛起的注脚。

现在的强北，没有一夜暴富的传奇，只有小商贩的生意经。

我们在一个档口认识了石小姐。她在华强北做了20多年生意，深谙华强北的经营之道。和外国人做生意，主打一个因地制宜，薄利多销，每单的利润只有1元左右。

我们在这个档口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来了好几拨国外商贩。来自巴萨克斯坦的KOL在店里拍摄新品，打算推荐给当地的消费者；来自马来西亚的进货商在试用新款电风扇。

在这里听不到GMV、ROI，没有人会讲定位理论、5A模型，但每个人都是营销高手。石小姐和外国人做生意，擅长利用KOL效应和口碑转介绍。给KOL相对便宜的价格，让她们“免费”帮自己打广告。虽然差价只有几十块，但由于汇率差价，对于KOL而言也是一笔不小菲收入。用这个办法，石小姐以很低的成本撬动了中亚国家的流量。

离开档口之后，我们见了一个在华强北深耕20多年的神秘嘉宾。他描述的华强北，就像一个江湖，讲利益，也讲情义。

整个华强北虽然有成千上万个商户，但大家做的其实是同一个生意。互相有多少流水，多少利润都心知肚明。1000万的流水，利润在3%-5%左右。说白了就是做小本生意，赚辛苦钱。大家追求的是小单快跑，假如哪天突然来了个大客户，反倒没人敢接，因为没人敢承担风险。宁愿一单100元，至少能马上收钱，也不敢做100万月结的单子，一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

信任是维系生意的基石。华强北的商户大都在同一个供应商那里拿货，成本公开透明，售价自然也有默契。如果有人想搞价格战，或者卖高价谋取暴利，很快就会失去生意。

水贝：失落的黄金

相比华强北，水贝冷清得仿佛不在同一个深圳。整个黄金市场除了我们和柜员之外，几乎不见什么人。这和新闻报道里描述的“买黄金像逛菜市场”的场景大相径庭。

我们拜访了水贝最大的珠宝商之一。一年前，这栋楼里每天挤满了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如今只剩空荡的走廊。董事长从1990年代起做黄金和珠宝生意，说今年是他30多年来最“闲”的时候。

水贝以低廉的加工费吸引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和消费者。相比周大福等品牌店，每克黄金可以便宜100多元。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买黄金的人越来越少，到今年几乎完全没有生意。

线下生意崩盘，经销商卖不动货，水贝也不能幸免。我们拜访的这家珠宝商今年已经亏掉几千万，并且正在以每天几百万的速度扩大亏损。

董事长开始研究起直播电商，在公司内部成立了专门的直播团队，对接淘宝、小红书、支付宝等平台上的主播。平台有补贴和流量支持，好的情况一场能卖1个多亿。但除去投放成本，利润要分给主播和平台，线上收益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可哪怕每天亏几百万，董事长也没有要止损的念头。每天来到办公室，和同事聊聊天，喝喝茶，就觉得日子还有盼头，也许还能等到天亮的那天。

珠海：中国第一台自主研发的打印机

来到深圳之前，我们去了另一个城市珠海。途中经过珠江口首个跨海工程——虎门大桥。

美国经济学家帕拉格·康纳在经济理论著作《超级版图：全球供应链、超级城市与新商业文明的崛起》中提到：互联互通是地区经济大规模跃升的必由之路。

大湾区的崛起，便是从跨越天堑，建桥修路开始的。

看大湾区地图会发现，珠江口呈倒V字型，将大湾区一分为二。左边是广州、澳门、珠海、中山，右边是深圳、香港、东莞。左右两边的城市想要互通，必须先到达V字顶端，距离至少增加一倍。

2018年，港珠澳大桥正式开通，连接香港、澳门、珠海三城。至此，珠江口的倒V字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三角形2024年，历经7年建设的深中通道正式通车。全长24公里，连接深圳和中山，并通过支线连接广州南沙。

三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工程，使大湾区真正变成一个整体。深圳到中山的车程从2个小时缩短至半小时，从广州南沙自贸区到深圳前海自贸区只需要45分钟，深圳到珠海、江门的时间也缩短为1小时。

珠海的土地面积不到广州的1/4，却在广东省人均GDP排名中高居第二位。因为地理优势，和深圳、厦门、汕头一起成为新中国的首批经济特区。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酒店、中国内地第一张信用卡都在此诞生。通往澳门的拱北口岸不断输送着往来的人员，是中国旅客量最大的陆路口岸之一。珠江西岸的高栏港年货物吞吐量超亿吨。

上世纪80-90年代的珠三角工业化大潮下，珠海选择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发展科技产业。这让它避免了工业污染，在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守住了美丽的自然光风，因此被评为宜居城市。目前，珠海以信息技术、新能源、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健康为四大主导产业。

在珠海，我们参访了中国打印机品牌奔图的工厂。

在我参观过的所有工厂里面，奔图的工厂是人力最多的。亲眼见过了解才知道，打印机的技术复杂度超出了我的固有认知。一台打印机有几百到上千个零部件，产线非常庞杂。过去，打印机技术被垄断在外资品牌手里，中国厂商只能生产墨盒等通用耗材。但是打印机广泛应用于企业办公和政务领域，是信息泄漏的主要途径。所以掌握打印机的核心技术，一直是这个行业的终极目标。而奔图做到了。

为了保障技术研发，奔图经历了长达十年的亏损期，终于在2010年，做出了一款自主研发的打印机。这台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打印机在人民大会堂发布，后来被应用于许多高保密级别的会议中。

现在，奔图打印机的自主研发率已经超过90%。它拥有国内打印机行业最大的研发团队，致力于将这个数字提升到100%。

惠州：雷士照明的转型之路

本次探访的最后一站，我们来到了惠州。

在大湾区内部，惠州更像是一个“后进生”。2023年，惠州GDP达到5639.68亿元。虽然排名全省第五，但前四名全部突破万亿，差距可谓不小。

电子信息和石化能源新材料产业占惠州工业总产值的65%以上，产值分别达到5266亿元和3479亿元。这两个产业也是惠州未来重点的发力点。按照规划，到2025年，电子信息和石化能源新材料两大产业集群产值将分别达8500亿元、6000亿元，为打造2个万亿级产业集群奠定坚实基础。

2000年，中海壳牌项目正式签约落户大亚湾。2020年，埃克森美孚化工综合体、恒力（惠州）PTA项目和中海壳牌惠州三期乙烯项目等龙头石化项目先后开工。惠州化石化业优势稳固。此外，惠州也是TCL、德赛西威、亿纬锂能等科技企业的大本营，这三家企业2023年净利润均超过10亿。

在惠州我们探访了雷士照明实验室。在和业务一线的同事的交流中，我对照明行业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是一个没有技术壁垒的行业，比产品没有谁有领先优势，大家的竞争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要么卷价格，要么卷参数。但实际上卷参数是毫无意义的，除了缓解企业的焦虑，并不能真正推动行业的技术革新。这条路径已经变得越来越拥挤、边际效益越来越低，结果就是低价无法支撑供应链，经销商的动销变慢，仓库里的存库越来越多。

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有一些同行宁愿接一些负毛利的单子，起码可以维持生产线的运转。老方法已经走不出新路子，就必须寻找新模式。

雷士照明找的新模式，是“重塑光的价值”。照明的本质不是制造灯，而是与光的一切。而光对人身体和心理健康的影响，是被科学证实过的。雷士照明正在探索光、空间与个体之间关系，推出情绪氛围类，有疗愈功能的产品。为此，它研发了“伴生适然光技术”，与智能家居结合，为健康生活提供解决方案。但这些需求目前还非常小众，需要漫长的市场培育周期。

另外令我震惊的是：雷士照明竟然有五位数的SKU，数量之大庞大，品种之繁杂超过了大多数行业。

上图你看到的这道光，仿佛是阳光照射进来的。但其实并不是，是雷士最新的产品。据说是很多品牌旗舰店都会使用，可以让购物体验更好。同时包括浴室里也可以打造一个这样的灯，在家就像在马尔代夫。

可以这么说 照明行业不再是很多人理解的电灯泡行业，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的多场景多需求的行业。

弯下腰，进入更多场景，提供更好的解决方案，而不是简单地卖灯。

我想这个真知灼见，适合中国无数的企业来学习。就是各行各业简单卖产品的时代都已经结束了。我们需要给客户提供有感知的，前置的，解决方案，才能够始终保持竞争优势。

写在最后

这一趟大湾区之行，我们在华强北看到了个体经济的活力，也在水贝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在奔图看到了中国智造的希望，也在雷士照明看到了企业在困境中转型的决心。

小到个体商贩，大到营收几百亿的集团公司，每个人都说生意难做，但谁都没有下牌桌。这次探访给我的收获，除了对市场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之外，更打动我的，是商业世界里一个个鲜活的人。

在华强北档口的石小姐，忙碌一天未必能有多少利润，可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对每一位顾客都非常热情。水贝的珠宝商，哪怕一天亏几百万也没想过退出，生意于他而言已经不止是赚钱的途径，更是生活的寄托。雷士照明和奔图的一线业务人员，都顶着巨大的业绩压力，寻找潜在的增长机会。

当整个大环境都被低气压笼罩，似乎一切长远的规划，体面的姿态都可以被暂时搁置。先一步感受到寒意的人已经开始放下姿态，寻求变化。还沉迷在虚幻泡沫里的人，离出局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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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asmine

总编：沈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