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人心中，参加过抗美援朝那就是光荣又勇敢的象征。

不过，在过去的好几十年里，对那些曾经隶属于志愿军180师的官兵来说，他们心里的感受可就复杂多。

在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的时候有一次“严重成建制失利”，就因为这个，180师这么多年来一直背着“政治动摇”的坏名声。

但那些幸存的老兵觉得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简单下结论。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收集资料、整理文字，一直都没放弃为自己和战友讨个说法的努力。

【几十年，一口气】

当年打仗的时候，冯志诚可是539团的作战参谋。

九十年代的时候，他从国防大学离休，就开始过起了退休生活。平常跟人聊天，只要一提到自己所属的部队，对方常常会直白地重复一句：“，180！”

这种情况那是经常能见到的，冯志诚在这事儿上可从没低过头，老是梗着脖子说：“180怎么！180师我可骄傲着！”

北沙以前当过这个师的参谋长。到了晚年的时候，他主持编写了一本集体回忆录，叫《历史的回音》。他儿子北江渊还透露过一个去前线慰问时候的小细节。

当好多家属在关卡前排队的时候，180师的家属人员偶尔也会被卫兵“特殊对待”。

文字、采访这些渠道披露出来的细节不过是冰山一角，180师的幸存者这么多年遭受的冷遇与不公可多了去了。

在大多数不知情的人眼里，这支部队不光被贴上了“败军之师”的标签，更难以洗清的是“政治动摇”这个定论。

那场战争打完之后，不管是接着在南京驻防的人，还是转业复员的人，他们的人生都被长久地影响着。

有6000多人，他们以前当过战俘，后来回到了祖国，这些人的处境更糟了，日子也过得更苦了。

那时候，从国外回来的志愿军战俘都被统一安排到辽宁昌图了，那里有个归国战俘管理处。

在归管所里，每个人都得用最高的标准来对照自身，检查错误。

在他们面前，有怀疑，有审查，或许还会受到对职业生涯更长久的影响。

有的人被分到条件差的地方去了，还有的人在工作里受到约束。

所有人的档案里，都添上了要跟随一辈子的评语。

在抗美援朝的时候，180师政治部主任吴成德，他可是被俘人员里级别最高的领导。结果，被认定为叛党、叛国，党籍军籍都没了，然后被分配到东北地区的农场去了。

几十年来，只要这支队伍的老兵们一聚会，就总会听到同一个声音：“咱们是为了荣誉才上的战场，结果却落了这么个坏名声。”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不断地发出声音、撰写文字、整理资料、出版书籍，奋力为自己的部队正名的原因。

【第五次战役的失利】

古话一直讲“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为啥180师打了败仗之后，后果看起来格外“严重”？历史和战场上真实的情况到底是啥样的？

1951年，抗美援朝到了第五次战役的时候。美军等敌人在硬件条件上明显占优势，志愿军180师，因为孤军深入，再加上好多复杂因素凑一块儿的影响，就被敌军重重包围了。

在那一场战斗里，180师有三千多人伤亡，差不多四千号人被俘虏了，师政治部主任吴成德也被俘虏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一次最严重的成建制失利情况，后来在相关的文章里还有用到“全军覆没”这种说法的。

这一战打输了，全军上下都特别重视，在全国范围也是这样。

志愿军司令部总结说，这是“上上下下许多错觉和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产生的结果。

彭德怀元帅主动把责任揽了过来，还把这事儿算到自己军事生涯里的四次失误当中。毛主席也特别关心这相关的战况，多次问起过这事儿。

第五次战役打完之后，兵团想要对打了败仗的180师严肃处理。

首先，内部整肃搞了一年半甚至更久。到了年底的时候，有了正式的结论，这个结论说，180师突围的时候都没经过特别激烈的战斗，可最后一个师几乎全没了。就因为这个，给扣上了政治上“动摇逃跑，贪生怕死”的帽子。

不是军事指挥有啥重大错误，是战斗意志出毛病了，这定论有多严重就不用多说了吧。

180师还有它的成员，在之后好几十年里的遭遇，都和这个定性有直接的关联。

180师师长和副师长都被撤了职，团级以上干部被留党察看，在行政方面，也都受到了降职或者撤职的处理。

甚至有传闻说，180师的番号差一点儿就保不住了。

【光荣传统】

这支队伍难道真的是由于政治动摇、战斗意志有问题吗？起码在180师自己人眼里，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过了好多年，《历史的回音》这本书写成的时候，薄一波给它写了序。薄一波评价说，这个师是个老部队，有“光荣的传统”。

那时候，解放战争马上就要进入反攻阶段了，刘邓、陈谢这些大兵团很快就要南渡黄河了。

在朱德元帅的大力推动下，为了拔掉国民党在解放区内的大中城市据点，以太岳军区的地方武装为主力，组建起了新的24旅。

24旅（180师）打从成立的那天起，主要靠着八路军、山西新军以及地方干部这些骨干力量，慢慢锤炼出了运动战、阵地战、攻坚战都能打的作战本事。

解放战争的时候，这支部队执行过奔袭运城机场、夜袭剑门关之类的任务，还参与了解放太原、成都这些大城市的重大战役。

过去好些年，180师的老兵聚会有一回在成都办的，就是因为有这么个渊源。

总的来讲，这可是一支经受过战争考验，有着优良传统的部队。徐向前元帅还评价24旅是八纵的两大主力之一，八纵自身也是第一兵团下面的主力纵队。

而郑其贵当时是师长，他1929年就参加红军了，在好多阶段都有贡献，是个老革命。

【雪耻与正名】

180师的全体人员信任自己的战友，也信赖自己的师长。哪怕经历了第五次战役那样的惨败，他们依旧默默进行整训，盼着有报仇雪恨、打个“翻身仗”的时机。

一年之后，180师经过整训补充，在新师长李钟玄、新师政委李少清的带领下又回到前线，接着就参加了夏季反击战、金城战役等好些战斗。

梁玉琳以前是180师政治部的青年干事，他回忆说，180师重新回到战场之后，大部分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就只顾着闷头打仗。

当时，整个180师的动员口号就是“一切为了翻身”。

老兵肖德元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着，在那场进攻949.2高地的“雪耻战”里，有个连长冲得特别靠前，结果都踩到地雷了，“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火吧。”

这支部队第二次重返战场后表现特别棒。三兵团司令员许世友都说“180师打了翻身仗”。兵团还发电报给60军祝贺胜利，毛主席也对这事儿夸赞了。

180师的官兵们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对他们来讲，雪耻正名是非常重要的事儿。

胜利的消息传来时，好多在战场上毫不怕死的人，都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这仗打完没多久，《朝鲜停战协定》就在板门店签了，拖了好久的战争可算是停了。

冯志诚回忆说，在停战分界线上插界牌的那群人里，他自己就在其中。

但对180师来说，雪耻之战赢了，可这还是没法彻底赶走战场失利和被说“政治动摇”带来的阴影。

停战后都一年多了，180师的参谋长王振邦以前就提过，在那场战斗失利的诸多因素里，兵团指挥失误可是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可不能把责任全算在180师头上。

可他的观点遭到了批判，大家都觉得对180师的评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失利原因】

当年那场战斗，战场局面到底啥样？

第五次战役的经过被时任60军参谋长的邓仕俊比较完整地记述过。

在5月21日志愿军司令部发报“第五次战役暂告结束”之前，60军当时正担负着割裂美韩军联系的任务，180师强渡北汉江，和美陆战1师较上劲了，双方陷入了争夺阵地的胶着状态。

当接到全军转移到“三八线”附近的命令时，180师没法马上撤离战场。

一方面，阵地太靠前了，补给弹药特别成问题；另一方面，这也是接到了命令，就在原地阻击敌人，好掩护兵团的主力和伤员撤退。

命令180师别再往北撤了，接着在北汉江南岸尽力守个五天上下，好掩护全兵团伤员转移。

郑其贵一直强调要服从命令，得把全局战事当作重点，可这支部队面临的困难那也是实打实的。

538团战士赖富柏说过：“他们有坦克，有飞机，可我们啥都没有。”

一整天的艰苦阻击下来，全连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一开始180师是孤军向前冲，还承担着掩护的任务，后来就被重重包围了，结果，最后180师只有四千多人突围成功，重新归队。

关志超，当时是539团2营的教导员，他可是最后突围的亲身经历者。战后，他当上了南京政治学校的副校长，还对这场战斗失败的原因做了好多方面的研究，也进行了推演复盘。

大多数研究者都觉得：司令部当时，想法有点太贪了，电台被炸了，结果三兵团的指挥一下子中断了三天。这期间没办法及时得到前线最直接的消息，可恢复联系之后，下达的命令还不是最好的那种。60军和180师对上级的命令，执行起来又太“死脑筋”了。

关志超在认可上述因素之际，也指出了180师自身存在的问题。

他觉得，从1947年地方武装升编成为野战部队起，24旅（180师）就长时间执行内线作战的任务，在反合围这块没多少经验，从上到下，在这方面的战场感觉都比较欠缺。

在战场上具体的作战表现里，战士们常常看重对山头的控制，可对公路的重要性认识不足，这就给美军坦克部队长驱直入创造了机会。

关志超还举过这样的例子，假如当初在那种局面下被包围的是181师，而这个181师是以“皮定均旅”为前身的，又擅长外线作战，甚至有“中原突围”的经验，那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这么说来，180师的各级指挥员都得担责。

【传言失实】

关志超觉得，当时担任师长的郑其贵，主要的问题，就是执行命令太机械了，到了关键时候不能果断做出决定。

那时候，副师长段龙章、参谋长王振邦他们都提过边打边撤、让一部分人先渡江这样的建议，不过，没被采纳。

陆军指挥学院研究生导师陈中龙，他以前也在原60军。陈中龙觉得，根本就不该有“指挥过于机械”这种评价。

他觉得郑其贵的优点是“有大局意识，执行命令坚决”，“执行命令难道有错吗？”

而军长韦杰，被主要质疑的地方就是在抢占马坪里这件事上太犹豫了。还有，他也没听副军长查玉升的建议，这个建议就是让179师和181师打进包围圈去接应180师。

就因为这一犹豫，180师那可是吃了老多苦、牺牲老多战士了，好不容易才突进到鹰峰。可到了那儿，根本就没瞅见要来接应的友军，没办法，还得接着面对美军的围堵。

真实的状况是被三面敌军围追堵截，180师的战士们有伤亡，而且特别疲惫，补给都用完了，就连用来进攻的重武器也大半都没了，其实已经没能力成建制地突围了。

朝鲜半岛的战火熄灭好些年后，大家才开始对180师陷入绝境时的战斗表现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1955年的时候，原180师师长郑其贵被授予了上校军衔。他，基本上就没怎么提过那场战役，偶尔提到了，也只是说对不起战友……

过了几十年，曾经是180师一员的梁玉琳他们觉得该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他们可是亲眼瞧着有关180师的那些传言，离事实本身越来越远。

梁玉琳以前说过自己听到的传言，像“全军覆没”，“军旗被缴”，甚至还有更荒唐的，像“师长被彭总下令枪毙”这种传言。

其实，这些传言哪一条都不靠谱，可就是传得特别广。

他讲，师部还在，两个团也都有突围成功的营，这咋能算全军覆没？军旗这事儿那更是瞎编乱造。当初出国打仗的时候就是以志愿军的身份去的，所有能表明解放军身份的标志东西，军旗啥的都留在国内了，哪有军旗能被敌人“缴获”的？

【老兵们的心愿】

2011年8月出版的《血凝火炼的劲旅——解读一个真实的180师》，在它的序言里，梁玉琳这么写的：“我是180师的老兵，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儿，还有真实的史料介绍给广大读者，这是我的责任、义务，也是很有必要的。”

像梁玉琳这样有着相似遭遇和想法的180师老兵，人数可不少。

早在1991年，北沙那时候担任师参谋长，他就主编了《历史的回音——180师实战录》。

写这本书的人超过150个。同一个事儿，常常有不同的参与者从不同角度讲述亲身经历，这就足够相互验证，从而得到更全面的看法。

编审委员会主任由曾任180师政委的王观潮担任，副主任委员则由邓仕俊、北沙、李钟玄、常仲连等人担任。

每写好一篇，各地的180师联络组就会联系各地的老同志来审阅，大家反复修改，经过多次审核后才最后定稿。

好多人花费了多年的时间和精力，一起去做一件事，这就是冯志诚口中所说的“180师的精气神”。

2010年之后，180师的那些老兵，一个一个地逐渐离世了，剩下还健在的，身体状况也远不如从前。

他们的后辈承继了父辈的愿望，持续奔走呐喊，要为当年那支队伍正名。

石敦豪的女儿石京秀，以前跟媒体讲过他们这代人的想法和愿望。就是盼着大家能“牢记这些老兵”，把历史原本的样子记住，还特别希望能尽力建一个关于180师的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