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女疯子死了。
死的时候挂在村口的树上，无人收尸。
第二日，树底下多了一具男尸，是村长的儿子。
而他俩的衣服，不知所踪。
1.
村里的女疯子死了，传闻说她踩上一个小板凳，把自己的脖子吊在村口那棵老榕树上。
两脚一蹬，便没了气。
我妈带着我去凑过热闹，吊在树上的女疯子双目突起，原本白皙好看的脸憋成了青紫色，双眼直勾勾地瞪大，就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巴。
而她的脖子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大片淤青。
“哎呦喂，真是造孽，听说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我妈滴溜着双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从人群中挤出来，扯着我就要走。
周围的女人对着疯子的尸体指指点点，大抵骂她是个烂裤裆，说她未婚先孕勾引男人，死的是罪有应得。
可是，疯子长得确实比村里的女人好看得多。
我心里不服气地想着，被我妈拉回了家。
第二日，我早早地从家里爬起来，跑到村头，疯子的尸体还挂在那里。
我跑过去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疯子的裤子不翼而飞，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蛋子，两条丰盈的大腿露在外面。
而她的脚边，躺着另一具尸体，同样是脱了裤子，脸朝下地躺在地上。
我好奇地凑上前，想看得仔细些，却被早早上山的二伯拦住。
“妞儿！别看！”
他大步上来遮住了我的眼睛。
“完了，那不是村长家的傻儿子吗？”
二伯的语气紧张起来，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掌，透过微张的指缝朝外望去。
只见吊了一夜，疯子身上的皮肤更加苍白了，与之对应的脖子上淤青的颜色却变得黑黢黢的。
而那淤青的形状，像极了人手指的指印。
2.
村长带了一大帮人来认尸，翻开男尸的一刹那，他惨叫一声坐在了地上，继而老泪纵横。
“我的傻儿子啊，你糊涂啊！”
村长一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个傻的，但好吃好喝养了三十多年都未曾怠慢。
不曾想他起了色心，竟对尸体下了手，糟了报应，莫名横死荒野。
“这两具尸体，带回去吧。”
“这疯子肚子里的孩子，我老李家认了。”
村长抹了一把眼泪，亲手把吊在树上面的疯子放下来，恭恭敬敬地给她盖上衣服。
我跟着抬尸的人群一起朝着村长家走去，周围的人吵吵嚷嚷的，说村长要让疯子和他儿子拜堂成亲。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边上的二伯媳妇的嘴又毒又刻薄，我忍不住反驳。
“她才不是疯子。”
带着红色头花的二伯媳妇看了我一眼，嗓音一如既往地尖锐，说起话来冷嘲热讽。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个屁。”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快步迈过我揽上二伯的胳膊。
她生得不好看，颧骨高耸，脸颊瘦削，说话间带着刻薄的意味，精心打扮过后勉强让人眼前一亮，但细看终究算不得美人。
却嫁给了我们村最为俊朗的二伯。
二伯年轻时是个知青，饱读诗书，在村里做个书记，也算受人敬仰，村里大半的女子都爱慕他。
包括疯子。
疯子还没有疯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她喜欢二伯。
她还说二伯也喜欢她，答应要娶她。
可二伯最后还是娶了二嫂，村长妹妹的女儿。
我抬头看向二伯的脸，只见他挽着二嫂，脸色凝重，看起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3.
傻子和疯子都是横死的，下葬的时候可讲究。
不仅要在灵堂请婆子白天接连诵经七天，还要请童男童女连夜守灵一周。
我出生的时间离农历七月十四最近，是守灵的最好人选。
我妈本不想让我掺和，但经不住村长找人磨了我妈半天，又是红包又是烟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让我妈松了口。
“晚上你只管睡觉，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知道吗？”
我妈往我怀里塞了一包茶叶米，说是能辟邪，就由着村长家的人将我带去了灵堂。
和我一块守灵的是村长旁亲的一个小男孩，胆子又大身体又皮实，名唤大壮。
夜幕降临，我们在村长家吃完晚饭，婆子就把我们带到了灵堂，叮嘱了几句，便留我们俩人在里面。
灵堂很大，中间摆了两副棺材。
一副是傻子的，一副是疯子的。
我倒是不怕，反倒是大壮忍不住抓住我胳膊，脸色苍白变得起来。
“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很冷，风一阵阵的？”
我看着灵堂上的蜡烛，一点歪斜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笑话他。
“门关得好好的，没风进来。”
见我不怕，大壮也渐渐安下心来，加上白天俩人一块玩闹早已困累，躺在铺好的地板上便沉沉睡去。
只是睡到半夜时，我被大壮叫醒。
“妞妞，妞妞！怎么办，好像有人在敲门！”
他的语气急切，额头的汗都流下来了，我睁开眼往门外望去。
难道是村长他们回来看我们了？
我想着，从地上爬起来，仔细一听，确实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只是那声音不是从门口而来。
倒像是从我们面前的棺材里面传来的。
4.
两副棺材，一副用的是上好的红花梨木，一副是桃木。
贵的自然是装的村长儿子，便宜的装的应该是疯子。
小孩虽然看不出好赖，但通过花纹，还是能知道发出声音的这副棺材，是装疯子的便宜棺材。
大壮的脸色变得铁青，胖嘟嘟的脸上全是恐惧。
“怎么办，疯子不会变成鬼来害人了吧？”
我和疯子关系好，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
“她以前教过我读书，不许你这么说她！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棺材里的敲门声，停了。
我连忙跑过去趴在棺材上，大喊。
“婷婷姐姐，你真的死了吗？”
“咚咚咚......”
棺材里再次响了起来。
好奇心涌上心头，我和大壮顾不上害怕，一起趴在了棺材旁。
“如果是，你就敲一下，如果不是，你就敲两下。”
我补充完，棺材里敲了一下。
我和大壮对视一眼。
一下，说明婷婷姐姐已经死了。
“那是谁害死你的？”
大壮忍不住出声。
“傻子？”
“咚。”
“村长？”
“咚。”
“二嫂？”
“咚。”
“二伯？”
“咚。”
越问，我的身体越冷，像是有上百条冰凉的毒蛇，裹着我的身体，越缠越紧，叫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你这疯子姐姐不会在瞎说吧，怎么全都是一个声音。”
大壮忍不住抱怨起来，我拦住了他，面色凝重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婷婷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傻子的吗？”
“咚咚。”
5.
大壮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一也不敢动。
我倒是没有多害怕，继续问她。
“那你肚子里孩子的爹，和杀你的人，是同一个吗？”
“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这个问题，棺材里的敲击声突然变得非常用力，越来越响，最后竟变成了猛烈的撞击。
疯子的棺材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就像里面有人在里面撞门一样。
“鬼啊！鬼啊！”
大壮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尖叫着躲到我后面。
我看着不断震动的棺材板，被剧烈的撞击震得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掀开一样。
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我也忍不住害怕起来，带着哭腔大喊。
“婷婷姐姐！我知道你不会自杀！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的！”
可是那棺材板砸得更凶了。
但这样用力的撞击，也没有掀翻顶上的盖子，很是怪异。
我定睛一看，竟发现疯子的桃木棺材盖板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布满着铁钉！
“别怕，那棺材的周围好像被钉上了钉子，里面的人开不了。”
我安慰大壮冷静下来，说服他和我一起去探看情况。
只见那桃木棺材的周围被铁钉钉死了，而傻子的好棺材，则是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弄。
我绕着桃木棺材转了一圈，竟在棺材底部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我好奇，伸手一扯，便把符纸扯了下来。
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撕开符纸的一瞬间，桃木棺材底部的缝隙里渗出了鲜红的血水，滴滴答答地溅了一地。
6.
我和大壮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连夜逃出了灵堂，跑到村长家里把人叫醒。
“谁让你们出来的！”
见我们跑出来，村长一气打不出，揪着大壮的耳朵就开始骂。
“大舅，那疯子要变成恶鬼来吃我们了。”
大壮抽抽嗒嗒地哭着，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村长还想再骂，却被回来报信的大壮爹叫住了。
“不好了，疯子棺材上的那道符不见了，棺材里出了血水，怕是冤魂要索命来了。”
村长一听，顾不得骂人，连忙往灵堂跑去。
我和大壮赶紧跟上去，可小孩子步子小，紧赶慢赶的，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待到我们跑到灵堂门口时，便听见村长在和二伯里面吵架。
“我就说婷婷死得蹊跷，她不愿意和傻子成婚，你偏不信，这下好了。”
“所有人都别想安生！”
二伯的声音带着巨大似的怒火，我从未听见温文儒雅的二伯发那么大的脾气。
“她不和我儿子成婚，难道还和你成婚不是？”
村长似乎没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大壮，也不甘示弱。
“你和这个疯子搞在一起那么久，还没怀上孩子，真不知道她喜欢你哪一点。”
“张耀祖我可告诉你了，你现在和我妹妹的女儿结婚了，就应该好好和她过日子，别忘记村支书这个位置，是谁给你争取的。”
村长越骂越起劲。
“别放下碗就来骂娘！”
他骂了好些脏话，二伯站在他的面前，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
第二日，村口的树上，又出现了一个尸体。
居然是疯子。
她又挂回了那个自杀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