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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捕头在青阳县刚上任没几天，就发现一个行踪可疑之人——赵大宝。这人是个地主家的长工，但几乎天天晚上都潜入不同人家，偷看女子洗澡。

这天晚上，聂捕头像往常一样，悄悄跟踪赵大宝。只见赵大宝悄悄从地主家后门出来，身后背着一包东西，四周围看了一圈，蹑手蹑脚的往太平村方向走。

聂捕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大约二里地，已经来到太平村村口。只见赵大宝来到一户农家门前，从背后包袱中拿出一根带钩的绳索，熟练地甩过院墙，眨眼间功夫就爬了进去。

聂捕头等他收了绳子，又过片刻，才跃上墙头。

这时赵大宝已经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向里面张望。

聂捕头沿着墙角悄无声息靠近，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女子歌声，还伴着一阵沐浴时的水声。

聂捕头虽然已经是捕头，但也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不敢多听，更不敢看物屋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仔细观察着赵大宝，只见赵大宝将手伸进包袱里，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聂捕头心道：“不好，他可能想对屋内女子不利！”来不及多想，他悄声上前，一手捂住赵大宝嘴巴，另一只手钳制住赵大宝身体，飞身而起，离开这户农家，把赵大宝带到一处僻静角落，的才松开他嘴巴。

赵大宝惊魂未定，一下子跪倒在地：“大爷，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可千万别伤了小的性命！”

聂捕头不屑一顾看着他：“我可不是什么打劫的强盗，我是本县的捕头，你刚才究竟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快快从实招来。”

一听说聂捕头不是强盗，赵大宝立刻松了口气，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给聂捕头，一脸讨好的笑着：“官差大哥，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晚上出来赚些外快，这里有些银两，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您上附近酒家，喝几杯酒，小的还有些事儿没办完，等办完了再陪您喝几杯。”

聂捕头不接，冷着脸看着他：“少跟我来这套，我跟着你好些天，发现你每晚都是如此，鬼鬼祟祟地偷看他人洗澡，而且房里都是女子声音。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大宝眼看聂捕头面色不善，转了转眼珠子，又狠狠心掏出两块银子，硬是塞到聂捕头手里：“大人，我可以保证，绝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帮人做些事，事先说好不能张扬出去。虽说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活儿，但也不是奸淫掳掠之类。”

聂捕头向来嫉恶如仇性子耿直，他将银子扔在赵大宝身上，揪住他领子，定要他说个明白。

赵大宝神色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按着包袱，不发一言。

聂捕头等了片刻，见赵大宝始终紧咬着牙关，又见他手抓着包袱不放松，不由得心生怀疑，去拉扯那个包袱：“这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赵大宝连忙往回扯：“是小人家中一些散碎物品，不值一看，不值一看。”

聂捕头当然不信，手上用力一拉，包袱里的东西纷纷散落在地。

赵大宝连忙弯腰去捡，聂捕头定睛一看，顿时觉得大开眼界：有两包盐，几块猪骨头，一些泥土，一条鞭子，一包银针，一只鹿角，一把斧子，一根树枝，还有些东西令聂捕头有些尴尬：驴鞭，马赛克，马赛克。

饶是聂捕头见多识广，此时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大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从实招来，否则就跟我回衙门去说清楚！”

赵大宝看着脖子上架着的宝剑，心里有些发怵，声音终于软下来：“官差大哥，我赚些辛苦钱养家，实在是不容易，请您千万帮我保密，我一家老小指着我这工钱糊口呢。”

月光下，赵大宝满面愁容，看着不像撒谎，聂捕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慢慢把剑放下，对赵大宝说：“你只管从实说来，若真的有难处，我也可以帮帮你。”

谁知道，赵大宝才说出第一句话，就让人大跌眼镜：“大人，是有人出钱雇我，让我每天去看人洗澡。”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聂捕头当然不信，又把剑抬起来：“你别想撒谎，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让你做这么奇怪的事情？”

赵大宝被宝剑吓得连连发抖，慌乱之下磕了几个头：“官差大哥，我说的全是实话，我也是有媳妇儿的人，怎么会贪图人家娘子？真的有人花钱请我，让我去看人洗澡的。”

看着赵大宝又跪又拜，声音都有些颤抖，聂捕头信了几分：“那你同我详细说说，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做的？”

赵大宝仔细想了想：“说起来，这事儿是好几个月之前开始的。那时我家孩子生病，我没钱医治，正在医馆前求掌柜的赊些药给我。这时旁边走来两个人，一个是道士，一个是蒙面人。

那蒙面人说，只要我晚上帮他一个忙，去一户人家房里撒一把盐，就可以帮我付了孩子的药钱。我那时正缺钱，想想只是撒一把盐，就答应了。

蒙面人身边的道士给了我两袋盐，叫我小心保管，说是晚上必须要撒这种盐，这盐施过法，和普通盐不同。

到了晚上，我就按照蒙面人要求的时间地点去撒盐，哪知道，那个房间里竟有一个女人在洗澡，我吓得捂住双眼，胡乱抓起盐乱撒一通，就匆忙跑了。

蒙面人看我慌慌张张的，有些不满，不过后来又反过来安慰我，说我第一次做这事儿，紧张是正常的，若是肯一直跟着他干，熟练以后，他给我加钱。”

聂捕头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然而赵大宝一脸认真，地上又真的躺着两包盐，聂捕头开口道：“你接着说。”

赵大宝有些为难：“官差大哥，那蒙面人原本是让我保守秘密的，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求求你了。”

“行了行了，只要你说的都是真话，我帮你保守秘密。”

赵大宝这才继续说下去。

那蒙面人第二天又来找赵大宝，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尚。和尚递给赵大宝一小包大米，嘱咐他千万别弄丢，这米施过法。赵大宝凑到鼻子下闻闻，没感觉出什么不同。

蒙面人正色道：“别想些有的没的，照我话去做，晚上去村东头某某人家中，趁她洗澡，撒在澡盆子里就行。”

赵大宝有些忸怩：“俺家有媳妇儿，总是出去看人家娘子洗澡，不好，不好。能不能等她家男人洗澡的时候，我再去撒。”

蒙面人看看四周，压低声音：“你懂什么，那些女子都是独自在家，而且都被妖怪附身了，你去撒把米撒把盐，不是干坏事，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赵大宝一听，还有这事儿？难怪昨天撒完盐，屋里的女人也没有追出来叫骂，想来真是个妖怪，被自己一撒盐就收服了。赵大宝有些得意，自己居然也能降妖伏魔了。

蒙面人见他不再怀疑，又附在耳边嘱咐了几句：“你这次若是做得好，以后我这边有类似的活都找你，我朋友若有需要，我也介绍给你，银子少不了你的，只要你不将此事说出去，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什么，长期合作？就是像这样，趁女人洗澡的时候，去女人房里撒东西？”聂捕头惊讶问道。

赵大宝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的。”

聂捕头追问：“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赵大宝挠挠头，继续说下去。

和蒙面人合作一段时间后，两人熟悉了，蒙面人也会和赵大宝聊聊天。赵大宝好奇蒙面人身份，蒙面人倒不遮掩：“我是个写故事的，天桥底下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多半是我写的。”

赵大宝顿时深感佩服：“原来您是个文化人，失敬失敬。”

蒙面人笑了笑：“和你一样，都是糊口。我介绍来那几个朋友也都是写故事的，他们需要写到半夜撒东西的剧情，就都会找你帮忙，情景再现一番，免得说我们瞎编乱造。”

赵大宝还是满脸佩服：“我是个大老粗，只会干些粗活，哪有您这么厉害，我向来敬佩读书人，而且每次和您一起过来的师傅也好厉害，不是得道高人就是得道高僧。”

说到这里，蒙面人笑容收敛起来：“其实他们就住在附近寺庙和道观，也不是什么高僧高人，就是普通和尚道士，这几年外面时常发生瘟疫，大环境不好，大家都揾食艰难，更别提寺庙和道观。他们和我长期合作，有需要就出来赚些外快。”

一席话听得赵大宝也沉默了。他忽然摸到包裹里的盐，小心翼翼开口：“先生，昨天我媳妇不小心拿错盐，把你交给我的盐放进菜里，我吃进肚子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蒙面人愣住了。赵大宝有些害怕：“怎么了，这盐，吃了会怎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蒙面人一阵大笑，“反正也和你说了这么多，不妨都告诉你吧，这盐就是普通盐，之前给你的大米、油盐酱醋茶之类，都是寻常物品，我请道士和尚来交给你，就是增加神秘感。”

“啊？”赵大宝大吃一惊，有些害怕，“这些既然是寻常物品，那，那些女妖怪……岂不是会伤害我？”

蒙面人耐心和他解释：“不会，她们不是妖怪，也和你一样，就是有需要时前来客串一下，其实她们每次洗澡都做好保护措施，并不会走光。还是那句话，这几年外面大环境都不好，大家赚钱都不容易，像你昨天去的那户人家，那家的赵寡妇，今天的任务是要去哥哥家，发现嫂子出轨，她得学狗叫才能逃过一劫。那女子是真肯吃苦，上一次连猪圈都肯钻。”

赵大宝讷讷地说：“每次我去赵寡妇家撒东西，她总是笑嘻嘻地对我说‘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赵寡妇水性杨花，原来她也是你专门请的。为什么你要花钱，请我们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蒙面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一阵，长叹一声：“现在大伙儿都爱听稀奇古怪的故事，像洗澡啊，洞房啊，公公和儿媳啊之类。若是太平常的故事，没人来听，若是编的太离谱，又容易被同行举报，所以我们几个写故事为生的文人，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找些临时工客串一番，按照我们的构思来个情景再现，这样即使有人质疑，我们也能说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拉开包裹，蒙面人看着包裹中的各种调味品，各种鸡鸭鱼鹅猪牛羊的骨头，各种动物鞭，各种马赛克，苦笑一声：“其实这些东西根本没啥用，只不过，越是看着和故事不搭边的道具，越是让人好奇，越是和头上一把刀有关，越是让人忍不住想听，哪天我不想讲故事了，我就带着这堆东西，炖一锅汤，咱们把酒言欢！”

聂捕头听完赵大宝的讲述，久久不能平静。他曾经路过天桥下，听过几句这样离奇的故事，没想到各中还有这么多辛酸的故事。看着赵大宝一脸憨厚，也绝对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聂捕头相信了赵大宝。他看赵大宝也不过二十五岁模样，就劝道：“你不如放弃这奇怪的工作，找份收入高些的活儿，这半夜三更天天往女人屋子里凑，真不是什么好行当。”

赵大宝深深鞠了一躬：“官差大哥，我从小在山沟里长大，读书不多，家里都是农民，没啥背景，您是吃官家饭的，我这身份和您没法相比。要是有法子，我也想过更好更轻松的日子，也像您一样被人敬重。

可是有些时候，家世地位，真是没得选。”

聂捕头被这番话震撼了。自己出身武学世家，从小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一心惩恶除奸，从没想过，底层劳动人民讨生活这般心酸。自己差一点，就变成“何不食肉糜”的糊涂蛋。

赵大宝说，还得往那人家里撒块骨头，不然今天的工钱就结不到了。聂捕头想到他的困境，没有再为难他，挥挥手让他离开。赵大宝激动万分，再三感谢后匆匆离开。

结语：故事结合了最近民间故事常用的梗，看似荒诞，却想表达疫情之后大家的不易。

人活于世，各有各的苦，何必针锋相对，若能体谅他人，随喜互助，那真是世间上最好的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