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通过下哥哥呗！哥绝对比你怀中的狗温柔。”

”嗡嗡嗡！嗡嗡嗡！”

凌晨2点，我下意识的打开手机，微信好友申请栏热闹到爆。

“妹妹，通过下哥哥呗！哥绝对比你怀中的狗温柔。”

“有种通过啊，爱狗婊。”

“每日一问，纵狗咬人的傻X死了没？”

各种不肮脏的附加信息争相挤进手机屏，它们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刃狠狠的剜着我的心。

我被网爆了！因为我的狗。

狗已经死了，是被我爸活活打死的。

我发疯一样扑到阿黄的尸体上，红着眼睛冲老爸咆哮起来：

“它陪了我们那么多年！你怎么下去的手啊，你就只会杀，什么都做不了……”

老爸不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蹲在墙角，半块带血的砖头躺在他脚边。

“咦！哪有这样跟自己爸说话的。“

“那么大了一点事都不懂，不就一条狗嘛！”

“咬人的狗就该被打死。”

“赖好还是读过高中的人呢！像个泼妇一样，谁敢帮她找婆家。”

村人们的议论声如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吵地我的脑袋懵懵的。

“我不需要你们瞎操心！再说一遍，阿黄没咬人，没咬！！！“

我烦躁极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吼起来。

对门大叔冷哼一声，拉着疯婶子回去了，其他人也自觉没趣，迅速散去，我将大门“嘭“的一声关上，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雪地里，抖颤的手刚一触到阿黄的尸体，懊悔便像海水一样浸上了我的脑袋。

自打出那事之后我一直都不让阿黄离身的，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它陪爸散步去了，一时犯了懒就没有叫。

我多该带着它啊！

都是我的错！我忍不住捶打着脑袋。

妈正在屋里炸过年的东西，沾着两手面粉跑过来拽我：“程程，原谅你爸，他也没法啊！自打出事后，那疯女人就黑白天不停地叫骂，吵地一个村的人过年不安生。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这次犯病是咱家的狗造成的。这疫情一解封，她儿子就会回来了，你也知道，那是个六亲不认的主，你弟弟还小，如果闹出个啥事来，咱们家可咋过啊？

我和你爸去陪了几次礼，但不杀狗道歉，这事就揭不过去啊！你刚一走他们就又上闹门了，你爸也实在被闹得受不了了，才……”

“是她先要害我的！阿黄是为了保护我，根本没咬她，去医院不也查了吗？压根就没什么病，为什么就非要它死……”

我抱着阿黄的尸体语无伦次，放声嚎啕。

十天前，我从省城刚到家，疫情就严重了。由于防控需要，中高风险区打工的人，村里暂时不让返乡，一些儿女没能及时回来的父母禁不住开始失落，各种谣言也乱飞。

对门疯婶子家的闺女也暂时回不来了，这一刺激，本来就有精神病史的疯婶开始有了发病的迹象。

刚开始她只是天天的喊叫女儿的名字，慢慢地听到别人家有说笑声就会开骂。

我们两家对门，爸妈不想过年沾晦气，每天都告诫我和弟弟要小心言行，别招麻烦。我们平时开关大门都不敢用力。我还为此专门给阿黄买了个嘴套，就怕它看见生人叫起来，让疯婶听见发狂。

我们一家人明明都小心成电影《寂静之地》一样了，却还是没能躲过麻烦。

那天上午我赶集回来就觉得不对劲，疯婶子不像往常呆在院子里了，她老直直地站在门口死盯着我看。

我为此还特意叮嘱了爸妈随时关大门，无奈农村跟城里不一样，不断的有串门的来。

吃过午饭后，住在我们屋后的大伯要杀羊，就请我爸去帮忙，阿黄随着我爸出去了，我妈收拾完家务也跟着去看热闹。

我坐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觉得无聊，就躺到老妈的床上刷起了手机。

不一会，疯婶子又开始喊女儿了。

她女儿跟我同龄，小时候，疯婶子发病次数少，正常的时候是他家唯一一个和善的，我天天粘在她家，和她女儿好的像连体婴。想到现在她女儿被病毒阻隔在外，过年也不能像我一样早早回来陪着妈妈，我还有些替她难过。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吧，疯婶子的声音越来越响，响得好像在我家院子里一样。我觉得不对劲，但出去瞅一眼也没见人。刚巧这时候开始杀羊了，羊惨烈的叫声很快盖住了其他声音，我有些瘆得慌，就退回房间，继续躺在老妈床上刷手机。

由于我嫌吵塞上了耳机，所以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掐上了我的脖子，随即一张肿胀青紫的脸凑了过来，是疯婶子！

天呐！

等我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她粗壮的身子已经压到了我身上了，她青紫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叫喊着，腥臭的口水随着她的咆哮喷得我睁不开眼。

“芸芸，我的芸芸，你把她弄哪去了，你还我芸芸……”

“婶…………婶……我……芸芸姐还在外地打工，她没回来……等疫情不严重了……咳……”

我拼着吃奶的力气，才掰开了她的手。刚解释不到半句，她肥厚的手掌又朝我的脸颊袭来，火辣辣的疼迅速蔓延了半边脸。

我九十斤不到，又长年干办公室工作，根本摆脱不了疯婶子一百四五的肥大身体。没办法我只好用双手护着脸使劲喊爸妈，可羊的惨叫声和围观村民兴奋的说话声不断，弟弟又在二楼戴着耳机上网课，一时半会根本没人能听到。

争执中，疯婶子又很快骑到了我身上，她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边喊芸芸边往我脸上狂吐口水，我的力气很快被耗尽，手脚根本抬不起来，嗓子也很快喊哑了。

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一道浅黄色的影子闪电一般闯了进来，径直朝疯婶子的肩膀扑去。

是阿黄！

它低吼着朝疯婶子连扑几下之后，她终于一个重心不稳跌下了床。

等我大喘着气坐起来的时候，杀羊的声音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屋内疯婶子撕心裂肺地喊叫，等所有人冲过来的时候，我正拽着她的双手，阿黄的俩前爪还搭在她的脖间。

对门大叔当即脸气得通红，一脚踹翻了阿黄。我紧张的扑上去查看，发现疯婶的脖间只有几道浅浅的血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到底阿黄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真的下口。

但又有什么用呢？

村人一致认为是阿黄咬人了，更无语的是不知道哪个看热闹的还拍了视频，很快某音上就出现了标题为《村中恶犬吓疯人》的视频被转发。

每个转发的视频下面评论区都骂声一片，甚至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评论区说认识我们一家，谁关注他就把我的个人信息给谁。

导致一连好多天，我的微信一打开就有999+的好友请求，觉也睡不好，老是有骚扰电话过来。

其实爸妈当场就对大叔和疯婶子道歉了，并主动带着疯婶子去镇医院打了狂犬疫苗，还做了全身检查，但根本没人去关注这些。

他们只关注谁转发的视频赞多，谁的评论区热闹。

“每日一问，那狗东西死了吗？”

“这样支使狗咬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女的还抱着狗，那狗是她爹还是她老公啊！爱狗婊的迷惑行为。”

“要是我，当场就把狗打死，伤者的男人也太窝囊了！”

村里闲着没事刷手机的人实在太多了，视频越来越火，每新增一个评论，他们都兴奋地拿到对门大叔脸上给他看。

对门大叔很快上门了，坚持要让阿黄死，说是他儿子刷某音也看见了，气得把手机都摔了，如果阿黄不死，后面发生什么事不仅他不阻拦，疯婶了这次犯病的费用也要我们全额承担。

虽然医院没检查出任何伤，但疯婶子从那之后确实叫骂得更厉害了，黑夜白天不带停的。

之前疯婶子犯病的时候，村人受不了会暗暗地骂他们一家，现在不同了，都埋怨我家。我爸受不了了，想试着找村长调解，结果没等出门，村长就过来了，他不耐烦地摆着手说不就一条狗的事嘛，要我爸把阿黄弄死一了百了。

“农村老家都没有安装监控的习惯，我都解释烂了，根本没人信我说的真相。无论如何，疯婶子的病就是严重了。

而我只是些皮外伤，更有甚者还当面反驳我：“她傻你又不傻，你怎么能支使狗那样对待一个病人呢？”

呵呵！这个世道怎么了，傻就可以黑白颠倒，胡作非为么？我真特么呵呵了！

这样闹腾了十来天，阿黄终于被逼死了，所有人都安静了，疯婶子竟然也神奇的没了动静。我却难过得要疯了，也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眼里，阿黄终究是个畜牲，确实没必要护着，没人会懂阿黄在我生命里的重要意义。

如果不是阿黄，可能五年前我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是它给了我生的勇气！

阿黄离开的这几天，我根本无法入睡，一合眼，往事就疯狂地往脑子里钻。

我永远忘不了高考来临前的那个星期天，我刚从公交车下来，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大爷开着电三轮径直冲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撞到路旁的旱沟里。

醒来之后我的右腿再不能正常行走了，爸妈说那个醉酒的老大爷已经当场死亡，他是个孤寡老人，我们也找不到人赔偿。

爱美的花季，事事追求完美的我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沦为了残疾人。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夜整夜地枯坐在床上，我不敢见人，不敢走路，不敢接同桌男生的电话，高考也不出意外地落榜了。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眼见爸妈快跟着我难过疯了，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走出去。

大门到村口不足一百米，村人三句“关切地问侯“中有两句是遮不住的揶揄，我明白，在很多人眼里，我这个准大学生终于不如他们早早打工的孩子了，这个瓜不是一般的大。

我的世界陷进了无边的黑暗，每天晚饭后，阿黄都会陪着我去村外散步。借着月光，我拖着病腿在田间小路疯狂地逼自己走路，越急麻木的右腿越难抬。

月光下，我傻盯着自己难看的走姿，情绪再次崩溃，一瘸一拐地跑到田边的大井旁，抓着井沿泪流成河。

井水在水光下闪着诡异的光，像是某种神性的召唤，跳下去一切就能解脱了吧！我望着井底，决心打定之后却发现身体动弹不了。

是阿黄！

它死死的咬着我的卫衣不放，只有15公斤的家犬像萌发了无尽的力量，竟能从背后牢牢地拖着我。阿黄呜呜地叫着，我回过头，它的双眼溢满了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光。

那一刻，我恍然明白，无论命运多么悲惨，无有多少人嘲笑，在阿黄眼里，我始终是那个完美阳光的女孩，是陪它在田间地头奔跑的小主人。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它大哭起来。

从那之后，我决定振作起来。在爸妈的支持下，我去了省城一家职校学了设计，如今已经是一家广告工作室的一员。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我彻底走出来之后，阿黄却再次为了保护我死去了，并且死得那么惨。

我抱着阿黄的尸体不吃不喝一整天，终于在亲人的劝说下将它埋到了村后一片偏僻的小树林里，本想到这件憋屈的事，就这样随时光淡去。

却在埋葬阿黄的第二天，更糟心的事发生了。

疯婶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