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结束后,选择去印度的人民军战俘回忆战俘营的残酷斗争

迪尔爱说史 2024-03-20 06:59:37

话说对朝鲜战争战俘问题感兴趣的童鞋,肯定都知道,在最后让各方战俘选择去留时,有少数战俘选择去没有参与此次战争的中立国,其中就包括后来担任在印韩国人商会会长的玄东和。那么,身为人民军战俘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呢?笔者这回就来简单简介下玄会长是如何卷入战争和在美韩军巨济岛战俘营中的经历。

2015年83岁的玄东和

玄东和(현동화),1932年出生于朝鲜咸镜北道清津市,12岁那年的秋季的一个早晨,他目击了一架银白色的美军B-29轰炸机在轰炸完日军在中国东北的目标后,南返飞过清津上空,留下四道棉花云般的轨迹。随后,当地的日本防空部队向这架轰炸机开炮了,大量高射炮弹顿时像棉花爆炸一样在天空中绽放,让玄东和觉得实在是太美了,从此他便立志要成为一名飞行员,驾驶着飞机在天空中自由翱翔(当然最终没有实现)。

1945年8月15日,13岁的玄东和正在和小伙伴们在大街上玩耍,忽然周围的大人们都欢呼起来:“光复了!光复了!”出生在日据时期的玄东和对大人们的这种做法感到很疑惑,他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想着号称天下无敌的日本人怎么就突然宣布投降了呢?没多久,半岛北方各地就出现了国家建设筹备委员会、自治委员会、安全委员会和人民委员会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组织,其中占领导地位的则是各地的人民委员会。

很快,人民委员会就宣布,要在北方各地实行土地改革、惩罚亲日人士,国有化重要产业和实现男女平等。由于玄东和的父母在清津的西南洞市场经营一家时装店和冰淇淋店,他的叔祖父在清津还经营着一家铸造厂,所以他们家非常有钱,也算是个资本家族了,所以人民委员会没收了他们家的所有财产,包括几处宅院。没办法,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的玄东和一家只能先搬去江原道的叔叔家中。

在江原道,玄东和见到了正驻扎在这里负责三八线警备任务的苏联红军某部,当地人用方言把他们称为是“毛皇帝”,意思是“只会打滚的家伙”。因为苏联士兵吃的和当地人不一样,还因为军纪不佳经常干些打家劫舍的事情,所以在当地人眼里,他们简直就像是野蛮人一样。清津因为是交通枢纽城市的缘故,经济比较发达,清津人对外常说:“西八,你来清津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打架?” “来清津赚钱就安安静静的赚钱,搞什么搞?”所以对身为清津人的玄东和一家来说,更不待见这些外国人。

进驻朝鲜的苏联红军

光复后一开始,日子过得还算宽松,南北方的人可以自由穿越三八线不受限制,但到1948年南北方分别建国后,形势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玄东和一个名叫玄俊赫的亲戚,因为以前是亲日派人士,所以被带去人民委员会审讯,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玄东和的弟弟因为在学校里说错了话,也被学校政保处扣押下来教训了一顿,并要求他母亲去把儿子领回家。

到1949年,三八线上开始实行起严格的出入境管制,除非拥有政府部门颁发的商务旅行证明,一般人不能再随意去南韩。此时玄东和一家又从江原道搬去了靠近三八线的金化,玄东和长大后才意识到,这是他父母有意而为之,可能是为了以后越南作准备,为此他的母亲甚至还卖掉了所有的金银首饰。不过玄东和年迈的祖父祖母及叔祖父家族则决定留在清津度过余生,自战争爆发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任何消息。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玄东和从金化高级中学毕业后,考入元山海事大学。此时三八线以北的学校正普遍教授俄语,年轻人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唱着《斯大林之歌》和《白头山之歌》,幻想着能去莫斯科留学。玄东和也受了影响,因此他决定退学转去平壤沙洞军事学院,因为如果能在军校取得好成绩的话,去申请莫斯科留学的机会就更大些。沙洞是一个无烟煤矿小镇,位于平壤东北约40至50公里处,在日据时期是旧日军的后勤基地。

在高中读书的时候,玄东和每周就要接受4到5个小时的军事训练,所以进入军校后,军事训练变得更加紧张。凌晨4点30分,他就要起床受训,要一直训练到晚上10点。白天训练科目包括射击、格斗、急行军、投弹、挖战壕等项目,晚饭后则要进行上思想教育课,内容无非是“防范美帝国主义的入侵”和“一定要解放南方”等议题。有时候,大家在半夜里还会被突然叫起来进行紧急加训,玄东和后来认为,这些显然都是为战争而做的准备。

战前人民军军校生阅兵

玄东和进入军事学院仅七个月后,1950年6月25日,战争就突然爆发,他们这一批学生也马上被授予中尉军衔,并直接被派往作战部队。等玄东和坐着吉普车抵达前线时,人民军已经攻入议政府,到处都播放着来自平壤的电台广播:“为了还击南方的挑衅,勇敢的人民军战士正在向南方挺进,惩罚入侵者……”三天后,人民军即解放汉城,形势变化如此之快,甚至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料,所以相应的战争计划和物资供应完全没有跟上。

人民军主力南下后,玄东和却被分配到新组建的第26步兵旅团,在铁原训练新兵。8月底,正当玄东和带着一群新兵聚集在一条小河边休息时,突然遭到美军B-24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他只听到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就失去了知觉。等玄东和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其他人告诉他,他当时被弹片击中头部和背部,差点丢了性命。然而因为战事紧张,玄东和在医院才躺了几天后,就缠着绷带被迫出院。

此时,第26步兵旅团已转移到华川市,玄东和与另外四个人在步行前往该地途中,突然遭到美军喷气式战斗机的扫射,有三个人被当场打死,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喷气式战斗机的威力。9月20日,他终于抵达部队所在地,此时美军已在仁川成功登陆,第26步兵旅团被紧急调往前线增援。在一次战斗中,玄东和所在的战壕被炸塌,他的头部和眼部都受了伤,右眼下留下了一道长期无法愈合的疤痕,而正是这个可恶的疤痕,之后居然改变他的命运。

在医务所接受了紧急包扎后,玄东和利用这一难得的自由活动机会,跑回了在金化的家中,两天后,即传来韩军占领此地的消息。认为人民军已经战败的玄东和在父母的劝说下,向韩军自首,并交出了自己的手枪和冲锋枪。第6师团军官郑昌模少校也是金化人,还曾和玄东和有一面之缘,他安排玄东和参加对躲在山里的人民军游击队的“招抚”工作,玄东和对此欣然从命,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改换门庭了。

韩军押送被俘人民军

然而郑少校毕竟只是个下级军官,说话没有影响力,尽管玄东和是主动自首,但美国人还是下令把他关入战俘营。离开第6师团前,郑少校找到玄东和,耸耸肩并表示:“很抱歉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战争预计将在圣诞节前结束,到时候你就能自由了,所以让我们在汉城再见面吧。”玄东和随后与其他人民军战俘一起被送往汉城西大门监狱,后来又先后被转移到仁川监狱和釜山战俘营。

1951年3月,为防止釜山战俘营的人民军战俘暴动,所有战俘都被美军用运输船转移至巨济岛战俘营,玄东和因为是人民军中尉,所以被关入专门关押人民军军官的第66号联队营地。此时,美军对战俘营的管理方式沿袭二战传统,他们只负责营地外的安全,用铁丝网隔绝出来的营地内部,则由战俘们自己组织管理,这也使得很多营地被人民军中的左翼分子控制,这些营地每天都组织被俘官兵们锻炼身体,演唱革命歌曲并进行思想总结和自我批评。

而第66号联队营地因为是个军官营地,自然更加是左翼的天地,甚至连美军也这么认为,因为在他们看来,人民军军官全是铁杆左翼。事实也证明美国人基本没看错,因为第66号联队营地位于一座小山上,营地领导人决定利用地形挖掘一条隧道,然后带领大家跑出去加入智异山游击队。玄东和作为营地成员也被迫参加了这次挖掘,然而由于被人暗中举报,这条挖快要完工的隧道最终被美国人查封,几个月的努力白忙活了。

玄东和虽然参加了隧道的挖掘工作,不过他由于家里被没收过财产,又曾给韩军第6师团干过活,实际上已经自动被划入右翼阵营。玄东和本人对此也心中有数,不过幸好暂时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使得他也能巧妙地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整个第66号联队营地中,和他真正交心的只有李智哲一人,此人后来跟他一起去了印度。然而由于很少提到自己被俘的经过,玄东和最终还是被营地里的其他人给怀疑了。

战俘营中的葬礼

在冬天一个非常寒冷的早晨,隔壁宿舍的一名战俘突然叫玄东和出来,玄东和出去后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此人是几天前和他玩摔跤的另一个战俘,显然,这个倒霉蛋是被其他战俘杀死的。一瞬间,玄东和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难道是左翼分子们在测试我的立场吗?”想到这儿,玄东和看着尸体,平静地说道:“这混蛋死得好。” 之后果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显然玄东和已经通过了其他人的测试。

虽然通过了测试,玄东和还是被叫去处理尸体,因为这种事如果让美国人知道了还是不太好的,尸体最终被埋在营地旁边一个用于表演戏剧和歌舞的临时礼堂下面,有秘密地道专门通往礼堂下面。回去后,玄东和回想起和这个被害者的谈话,记得对方曾讽刺他说:“你这家伙不是党员,所以顶多只能挂上尉军衔。”想到这儿,玄东和也不好判断此人到底是不是个右翼分子,只能说他死于“管不住嘴”的可能性更大些。

在战俘营里待的时间长了,玄东和才慢慢了解到,人民军战俘营里潜伏有人民军派来的秘密特工,接受人民军总部的直接指挥,专门负责指挥战俘们搞事情。为了准备暴动,各个营地之间都挖通了秘密联络隧道,战俘们不仅利用各种材料制作长矛、匕首等原始兵器,个人领导人甚至还拥有私自藏匿的小手枪。战俘们甚至还接受了如何利用礼堂的木板越过铁丝网栅栏,一切可谓准备就绪,只是因时机不成熟而最终没有暴动。

1952年,人民军战俘就改善战俘营待遇问题,最终与美军爆发冲突,并扣押了管理战俘营的美军准将多德。在这次骚乱中,以“义勇军”身份加入人民军的南韩志愿者充当了主力,这也是他们向组织证明自己身份的火线立功机会,当然这次斗争在美军镇压下最终失败。玄东和感觉到自己再待在第66号联队营地,迟早要丧命的,幸好当时他患上了严重的胸膜炎,为了让病情加重,他故意偷偷少吃药,使得身体更加虚弱,最终让军医们同意他出去治疗。

在战俘营缴获的各种土制武器

朝鲜战争结束前夕,所有人民军战俘被告知可以自己选择去留目的地,玄东和阅读着有关材料,突然读到作为中立国的墨西哥代表的发言记录:“战俘的选择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们墨西哥会接受所有想来墨西哥的人。“读到这儿,玄东和终于决定去墨西哥,因为首先,他如果回北方,身份迟早要被暴露,而他在南方也没有任何熟人,所以还不如去墨西哥,那里离美国也近,届时可以再找机会去美国,然后治好自己有眼下的伤疤。

在做出这项决定后,玄东和即被转入永川战俘营,这里的战俘们都在自发地学习英语,给他们上课的则是毕业于日本东京大学、原朝鲜美学教授金某某,此人因为英语水平较高曾给战俘营美军指挥官当过翻译。在金教授的指导下,玄东和花三天三夜写了封英语信,递交给管理营地的美军指挥官,其大意是:“我们既然选择了自由,但是生活待遇为什么还是很差,甚至比在巨济岛战俘营时还要糟糕。希望能有所改进。”

当美军指挥官收到这封信时,顿时感到非常惊讶,甚至调侃道:“这封信英语写作水平之高,甚至超过了《时代》杂志上的某些评论作家。”此后,战俘营的待遇确实改善了不少。1953年10月,战俘遣返的最后日子,玄东和这些意图前往中立国的人民军战俘居然和一群决定返回北方的左翼战俘被混合关押在一起,许多人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选择返回北方,只有玄东和等88人坚持己见最终被送去了印度,而非墨西哥,事后看来,这又是一大幸事。

1954年2月,玄东和一行88人乘船离开仁川港,经过两周的航行终于抵达印度,虽然当地生活条件确实不咋地,但印度政府对他们还算比较照顾,每个月会给他们发每个50卢比(约合15美元)的生活补助。之后的两年内,88人中有66人陆续前往巴西和阿根廷,而玄东和等12名要求前往墨西哥的战俘继续在等着墨西哥政府的表态。不过由于墨西哥政府最终实言,他们也被迫留在了印度,成为了所谓的无国籍难民。

2017年,玄东和被授予韩国国家功绩奖章

为了在印度讨生活,玄东和等5名战俘合伙从印度政府贷款1万卢比,在新德里城郊饲养了约5000只鸡和40头猪,结果因为当地夏季气温过高,很多鸡都被热死,赔了不少钱,一名战俘后来也不幸染热病去世。不过经过大家的艰苦奋斗,经过五年时间的经营,养殖场终于成功回本,并还清了所有政府贷款。1962年4月,朝韩两国同时与印度建立了外交关系,六年后,印度在汉城开设了总领事馆,玄东和直到这时才通过外交途径再次获得韩国国籍。

返回韩国后,玄东和才得知,他的家人早在战争期间就以难民身份逃到了南韩,之后一直定居在汉城,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会突发奇想要求去什么墨西哥了,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此后,玄东和曾在韩国驻印度领事馆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创建了一家名为“印韩贸易”的公司,开始两国之间的贸易业务,并担任在印韩国人商会会长。每当回忆往事,他总是感慨地说道:“战争本不应该发生,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种残忍,60年后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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