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我在办住院手续时，那个神经特色医院的外聘护士要钱心切，忍耐不住直接出面了，给我打电话了，电话号码是我认识的那位做古玩的朋友给她的。这时，正好私立医院联系我的一个主管负责人小王护士长就在我的旁边，在跟我一起办手续。我把免提打开，电话对方给我说要钱，大言不惭地说为什么没付我们钱，就到我们给联系的医院办住院手续了？我说，凭什么给你钱？她说凭我们给你联系的看特需门诊，你现在要住的这家私立医院也是我们特需门诊的人给你联系的是吧？还有我们替你挂了我们医院的专家号。我也火了，我的声音还很大，我说，那样就要7万块钱吗？你们要就你们要吧，你们还说已经付给主任了，这可能吗？我说我跟主任核实了再说吧，就把电话挂了。我旁边这个私立医院的联系人小王护士长，也可能听出些蛛丝马迹来了，我不得不把这7万块钱的来龙去脉，给这个小王护士长说了。小王护士长给我说，正好你明天去接主任，你应该在车上给主任说一说这事。她也说，不相信主任会收他的钱，主任的出诊费用我们都包括在你的住院费里了，所请的专家不能私下收患者的钱的。
下午约好，到神经特色医院的特需门诊楼接上了主任。在一起去位于海淀的私立医院的路途上，还有一段路程，但这段时间我纠结了半天，还是没给主任讲他们医院的护士转收费的问题，主要怕影响主任心情，影响手术。只是聊了那天看他的特殊门诊和老娘病的事情。聊的过程中，我也顺便问了一句，那天看您的门诊，是不是有人事先给您打过招呼啊？主任说没有啊，当你推开门，我们的护士出去，说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推了个年龄很大的老人家来了，而且没有挂号，我们觉得是急诊呢，但是由于没有计划你老娘这个病人，就让你在旁边等。来这家私立医院也就是赶巧了，赶上了我有个病人住在这家私立医院，需要去会诊，所以把你的事儿也给联上了。我几次想把索要回扣的微信让他看，但还是打住了。话题一转，我们聊了一些家是什么地方的呀，在什么地方学的医啊……这一聊，这个主任还是我一个老乡呢，也是我们本省的省立医学院毕业的，年龄比我小了几岁，还真的有望交上朋友了。
8月11日，住进了位于海淀区的私立医院，住院押金交了6万元。
8月12日，是个星期五，在全麻情况下做了三叉神经痛右侧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手术，麻醉师是请了一家大医院的麻醉科的原主任。
手术连进带出两个多小时，做完了，手术顺利。
在下午送主任回神经特色医院旁边他家的路上，我还是把准备好的向他核实的几个问题说了，首先把索要回扣的微信内容给他看了。他看时，我注意了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吃惊的，只说了一句，这是个骗子。看来这样的骗子，可能在医院司空见惯了。并说，我不认识他在我们医院做护士的爱人。我又问他，这个护士说是通过他们护士长联系的你们医院一个科室的老领导，并把名字告诉了主任。主任恍然说，这个人是有的，我们关系不错，是我的一个老大姐，也早退了。但我不记得她给我说过你老娘这事儿啊。
8月15日出院了。连来带走住了五天，其间还让心脏特色医院的专家会了诊，住院费、检查费，加上手术费、专家出诊费等总共花了十万多。
8月15日下午回到家里，老娘右半拉脸还有些疼痛，但自我感觉不一样了，有可能只是术后刀口疼了。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回来以后胃口没有在医院的时候好了。到了17日，胃口就越来越不行了，又坚持到18日，保姆给我打电话说，她中午一口饭都不吃了。我下午在单位开完会，四五点钟回到家里，老娘还是一口饭都不吃，话也不说，眼也不睁了，还常伴有恶心呕吐。
我电话找了给老娘会诊过的心脏病特色医院的那个专家，专家说，你看看，如果再不吃饭，你就要个120急救车，去头颅特色医院看看，看脑子里面有没有占位？还再三嘱咐我，你不要自己拉着老娘去急诊，你叫120，他们医院才会重视。
在打电话叫120时，已经是晚饭后了，120很快就来了，问我到哪个医院。我说到那个头颅特色医院，看120医生的表情，还挺不乐意的，当时还下起了小雨，说为什么要到这个医院呢，这个医院很远呀。是啊，北京医院和同仁医院就在我家马路对面。我说是专家让我们去这家的。120车上，既没给输氧也没给输液，他们说这不属于急症病人，我们有规定的。
在去医院的路上，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我们关紧了门窗，已经打得救护车噼里啪啦地响了。到达医院，我在门口办理进医院要办的进门疫情监测手续时，120人员已经进去给老娘挂了一个普通内科号和一个神经内科号，已经把老娘送进去了。救护车向还没有进去的我，在门口收了费用就走了。我进去才知道是120给挂的号，我交费取号。
楼道里已是人满为患，我带着老娘先找到普通内科急诊大夫，才恍然知道，要先刷装在楼道的机器排号。我简直真想哭。这个时候，那家私立医院给我联系住院的护士长小王也赶到了这家头颅特色医院，还拿着在他们医院的住院病历，随后心脏特色医院给老娘会过诊的那个专家也赶来了，也可能是小王护士约的他。在他们的指导下，我才慢慢收住了慌乱的心情和手脚。
神经内科让先去做CT，等结果的同时去看普通内科。普通内科急诊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女医生，她看着老娘一筹莫展，问我要想做什么。我就说了病情，说要给她解决吃饭问题。她说那就输葡萄糖吧！我说不行啊，她有糖尿病。她说，那我怎么给你解决吃饭问题呢？我补充说，是要给她找一找突然不吃饭的原因。她说我给你找不了，那我给你测一下血糖吧。测血糖的单子开了，交了费，血糖结果马上就出来了，正常值。这怎么办呢？只好再等CT结果了，说的是一个小时，实际上半个小时，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就拿着片子找了神经内科急诊的一位男医生，这位医生仔细看过CT片子后，没说什么，就拿着片子到斜对面找到那个女医生，问女医生，你给这个病人开了什么检查啊？可能女医生忘记了，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我说，就开了个测血糖，结果正常。男医生拿着片子和报告跟女医生说，这个CT结果出来了，有老年性脑改病，但没有脑占位病变。她不吃饭，呕吐，不是脑占位问题，你应该化验一下微量元素，这些微量元素常常被忽视，这会要人的命的！你给做钾、钠……这些化验吧。说了几项，我们也听不懂。女医生给开了一沓化验单。这时给老娘会诊的心脏特色医院的专家也从家里打车过来了，也可能是那个私立医院的护士长小王约的他吧！他拿过女医生开的化验单说，说不定还真是缺钾、缺钠呢。怕我们听不懂，就解释说，这折腾的一个月多了，老娘吃不好睡不好，说不准缺少盐，这会使人无力说话，不想吃饭。
交完费，抽血才告知，这些结果出来大概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已经60多岁的心脏特色医院的心脏内科专家也是刚从外地出差回来，那个护士长小王都还没有吃饭，我也忙昏了头，现在才感觉有些饿了。我到旁边饭店吃个饭，让保姆和司机看护老娘和等着化验结果。心脏内科专家还特地交代保姆和司机说，如果这个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让输液，你们就同意输液。
看来，医院说的时间留有充分的余地，化验室说的出结果时间的水分也太大了，当我们吃完饭回来时，老娘已输上液了，看着老娘的脸色已经发红，也有些清醒了，按照进度，大概还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输完。
等输完液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夜里两点了，老娘虽还没说要吃东西，但已经清醒了，还要求到洗漱间洗漱摘掉假牙了。
一个多月了，老娘就这晚狠狠地睡了一觉，一直到中午才醒，第二天就开始吃东西，情况都大有好转了。我感叹不已，就只这一瓶主要成分是盐水的液体，就解决了老娘的生死问题？
就是说从7月14日到8月18日，一个多月时间，来回折腾了三家专业大医院和一家私立医院，跑了无数趟，花了十万多块钱医疗费用，如果遇不上这个头颅特色医院神经内科急诊科的值班大夫，如果没有这一瓶液体，何止是前功尽弃，老娘就可能真的过不来了。
本来应该到像北京医院类似的普通内科技术突出的综合型大医院才对，来这家头颅特色医院是走歪了，那就叫歪打正着吧！所谓的正着，就是对老娘的病不是特色治疗的医院，却碰到了负责任的、不是他分内事儿的医生。
作为一个患者家属，我的感觉，不管是什么医院，就是再专业的医院，再特色再对症的医院，碰到不负责任的医生仍然是草菅人命的。你看这家头颅特色医院那个普通内科年轻的女大夫，对她来说，内科化验这些微量元素，应该是她的专业吧，不也是不负责任地潦草行事，只开了一个测血糖单子吗？如果她站在患者的角度想一想，我们下着雨，叫120到医院，就为了测一个血糖，那我在家里也可以自己测了吗？
我的总结是：一个医生，除了专业之外，负责任和不负责任，真可以救活一个人，也可以害死一个人的。
说回来，整个过程，我最感谢的还是那位头颅特色医院神经内科的值班急诊的男大夫。
我想过很多，想给医院写一封感谢信，或者送一面锦旗，但是不知道主人公是谁，即这家头颅特色医院神经内科急诊值班的男大夫叫什么名字？CT片子上的“报告医生”名字是不是他的？弄不准，搞不好，医院还认为我是在感谢那个普通内科急诊值班的女医生呢！如果这样的歪打，实在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啊！
陪90岁的老娘看病一个多月，体验了医间冷暖，面对一个90岁而且有多种老年基础病的老人，遇到的有温暖，有冷落，有同情，有推托，有拒绝，还有乘人之危的骗子；有分内的事情却不负责任，有分外的热情相助，凡人种种，世态炎凉。（完）
（《北京文学》2024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