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镇起义彻底打乱了北魏政权的统治秩序,王朝名存实亡,多个区域性的军事集团并起。随后,两魏东西并立,又分别被周、齐取代。
在这一过程中,出身底层的高欢抓住时机,投身于六镇起义的洪流之中,历经数十年的奋斗,方才另立清河王世子元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又迁都邺城,另立政权,史称东魏。
高欢从一个出身不高的底层小吏变成一代权臣,并专擅东魏朝政四十余年,他到底是怎样做的呢?
——·六镇起义大潮·——
公元 524 年 3 月,沃野镇高平戍的主将 “与下属关系失和”,镇民破六韩拔陵杀掉了戍主,率先举起了起义的大旗,“各个镇的汉族和少数民族百姓,纷纷响应”。
这些原本戍守北魏边疆的中坚力量,在长期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情况下,先后通过武力的方式举起了反抗的旗帜。
在这一时期先后举事的六镇武人,不论是最先起义的破六韩拔陵,还是后来相继而起的杜洛周、鲜于修礼和葛荣,他们都是在表达对所遭受的不合理待遇的不满。
但是由于北魏洛阳政权的无能,长期忽视六镇武人,虽然在破六韩拔陵起义之后采取过一些补救措施,可那时已经太晚了,北魏国运的断送已经不可避免了。
这些参与起义的六镇武人,所属的部族各不相同。比如,最先举起义旗的破六韩拔陵是匈奴人的后裔。葛荣应该属于贺葛氏,是鲜卑族人。
杜洛周应该是吐斤洛周,按照《魏书?官氏志》的记载,也是鲜卑族后裔,后来改姓杜。参与起义的各支义军将领的部族出身也不完全一样。鲜于修礼军中的将领,元洪业是北魏的宗室,尉灵根,应该是尉迟氏,他们都是鲜卑人。
虽然这些武人所属的部族以及出身都各有不同,但是当他们离开自己的故土进入六镇之后,原来的社会关系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六镇这个多个部族混居的社会环境里,地域关系、乡里关系以及婚姻关系,就成了重新构建社会关系的主要方式。
而这些社会关系都属于平等关系,并非是上下依附的关系,所以六镇社会当中等级意识是比较淡薄的。
以地域关系作为基础,依靠乡里关系为纽带来组建军事集团,进而开展军事活动,这成为了北朝后期一种重要的政治现象。
高欢在怀朔镇生活的时候结交的一批好友,比如刘贵、蔡儁、司马子如等人,后来都成了他日后政治军事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
——·政治联盟·——
在六镇起义的大潮之中,除了率先起义的破六韩拔陵,以及随后而起的杜洛周、葛荣和鲜于修礼之外,还有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高欢。
高欢出身于渤海高氏,是北魏名臣高允的同族亲属。不过,高欢的祖父高谧在世的时候,因为触犯法律而被贬谪到了怀朔镇,等到高欢出生的时候,他家已经在怀朔镇生活了三代,所以才有了 “接连几代都生活在北方边境,因此熟悉那里的风俗”这样的说法。
按照当时已经固定下来的 “按照门第贵贱来选拔人才的标准”,高欢实在是很难有获得晋升的机会,这也就决定了他要想崛起就不能走寻常的道路。
从高欢的行为习性来看,他 “性格深沉,有宽广的胸怀,不看重钱财,重视有才能的人”,这样的气质是具备成为领袖的潜力的,很容易吸引形形色色的人物聚集到自己身边来。
这种朋友关系一般是建立在处于同一阶层、同一类型的人物之间,高欢在怀朔时期结交的朋友 —— 刘贵、蔡儁、司马子如等人,都和他一样面临晋升困难的问题,并且都被洛阳政权边缘化了。
高欢与娄氏的婚姻,是他崛起道路上的第一次重大突破。娄氏出身豪族,家境十分富裕,高欢通过和她结婚,不仅实现了社会阶层的首次提升,“开始有了马匹,得以在镇上当上了队主”,而且还获得了开阔眼界的机会,时常在六镇和都城洛阳之间往返。
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婚姻,高欢得以和窦泰、段荣建立起关系,凭借婚姻关系进一步扩充了自己的实力。
而段荣在军中主要负责后勤事务、军需物资的转运等工作,并不具备在乱世之中成为一方割据势力首领的特质。
与高欢相比,窦泰在六镇战乱的时候,早一步投奔了尔朱荣,也就失去了组建自己军事集团的机会。所以,他们二人必然会以高欢为核心,来打造权力基础。
在这个时期,北魏政权分崩离析,社会动荡不安,众多割据势力相继涌现出来,一些相对弱小的势力为了保存自身实力并且谋求进一步的发展,就会主动去依附一些实力强大的割据势力,这体现出了战乱年代的政治形势,也就是众多地方势力会为了自身的利益以及地方的安宁,主动去投奔那些较大的势力,高欢也是如此。
北魏政府依靠柔然大军镇压破六韩拔陵所率领的义军之后,俘获了六镇的子弟二十多万人,“把他们分散安置在定、冀、瀛三州,让他们去谋求生计”。
——·高欢走向历史舞台·——
当时的河北地区包括从黄河北岸一直到长江沿线之间的区域,也就是殷、定、冀、瀛、相、幽、平、安、营等州,高欢应该就是在这个时期跟随六镇的降户进入到河北地区的,在对杜洛周、葛荣、尔朱荣进行对比之后,最终选择投靠尔朱荣,结束了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活。
高欢的到来,对尔朱荣击败葛荣起到了很大的帮助作用,他也因为立下功劳而被授予 “第三镇人酋长” 的职位,地位变得日益尊贵。
尔朱荣甚至还说过:“能够取代我的人只有贺六浑(高欢)啊”,不久之后,高欢又因为立下功劳而再次得到升迁,被任命为晋州刺史,从此开始迈向了开创霸业的实质性阶段,后人把晋州看作是高欢最初崛起的地方,确实也是如此。
高欢在晋州的经营并没有因为尔朱荣被孝庄帝诱杀而中断,尔朱氏剩下的那些人彼此之间并不和睦,各自为政,尔朱兆为了巩固自己在尔朱氏内部的地位,想要拉拢高欢,仍然让他担任晋州刺史,并且加封他为平阳郡公,让他继续为尔朱氏把守并州南下通往关中、洛阳的要道。
高欢也趁机利用了这份拉拢之意,开始整合尔朱氏内部出身六镇的各个人员,为自己将来自立门户做好准备,这也是高欢壮大自身实力的主要方式。
现将高欢在晋州时期整合的北镇人物以表格的形式加以说明(此处应有相应表格,但文本未提供具体内容),从上面罗列的各个人物就可以知道,高欢在晋州时期已经开始为自立门户做好充分准备了。他不仅整合了尔朱氏当中众多来自北镇的人物,而且还拥有了一批战斗力很强的军事力量。
正是凭借这些,高欢才和尔朱兆合力打败了起事的纥豆陵步藩,并且获得了尔朱兆麾下的 “三州六镇之人”。
据王仲荦先生在《东西魏北齐北周侨置六州考略》中的考证,“恒、燕、云三州加上北边六镇,就是所说的三州六镇”,六镇当中的武川镇人,早就跟随尔朱天光进入到关陇地区了,所以这批 “三州六镇之人”,实际上是以怀朔镇人为主的。
他们在尔朱氏的帐下遭受了很多虐待,高欢以乡里关系来号召他们,无疑是把这些处在绝望边缘的人拯救了出来,“士兵们于是全都纷纷前来归附”。
更为巧妙的是,高欢利用了他们害怕的心理,谎称 “尔朱兆将要把六镇的人分配给契胡族做部曲(私人武装)”,使得这些 “三州六镇之人” 愿意尊奉他为主,帮助他脱离并州、关中、洛阳这三股尔朱氏势力的包围圈。这些人的加入,为高欢摆脱尔朱氏、自立门户增添了重要的砝码。
但是,尔朱氏的势力非常强大,公然举起反抗他们的旗帜肯定是不行的,联合那些反对尔朱氏、亲近孝庄帝的河北地区的强宗豪族,就成了高欢唯一的选择。
在这个时期的河北地区,活着很多聚族而居的大家族,像渤海高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等家族都在这里。
这些大家族,面对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往往会培植一些私人武装,用来保护自己,在社会动荡的时期,他们就成为了暂时维护社会秩序、稳定社会的力量。
高欢顺利东下进入河北地区之后,就有了与当地的强宗豪族达成联盟的机会,当时的河北地区,正值刘灵助刚刚战败,人心惶惶的时候,对于身为亲孝庄帝的当地豪族势力,尤其是渤海高氏的高乾、高昂兄弟来说,高欢东下河北、脱离尔朱氏势力范围的举动,就像是率先向他们抛出的橄榄枝,于是高乾 “和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一起到滏阳去迎接高欢”。
另外一支在河北地区颇具实力的豪族 —— 赵郡李氏,也派出家族成员李元忠,亲自前往高欢的军营,表达了想要结盟的意向。
在获得了这两支颇具实力的大家族的支持之后,高欢与河北豪族武装之间的联盟就正式形成了,随后他们杀掉了殷州刺史尔朱羽生,拥立中兴帝元朗,正式与尔朱氏决裂。河北地区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响应,加入到了高欢的阵营当中。
总之,高欢在开创事业的过程中,充分利用了身边各种有效的资源,以朋友、婚姻、乡里、联盟这些关系作为纽带,来组建政治军事集团,这也使得高欢和众多集团成员之间并不是那种非常严格的依附关系。
当然,这种鲜明的特点对未来的东魏、北齐政权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