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继父总偷窥我。
他甚至会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
我在阳台晒得内裤总会不翼而飞几天。
再度挂回来时带着辨别不明的乳白色液体。
当我把这些告诉我妈,哭着求她离婚时。
她却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想破坏她的婚姻,不得好死。
后来我走了。
五年后,她却带着金牌调解栏目组挡在了我家门口。
01
我一连五年没有回家。
我妈找到了金牌调解栏目,她们堵在我家门口,话筒直接怼到我脸上。
「听你妈妈说,你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
「究竟是存在什么样的矛盾让你不愿意回去呢?你知不知道,妈妈很想你?」
胸腔燃烧着的愤怒。
我双手垂握在两侧,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妈从人群中冲进来,梨花带雨的紧紧抱住我,「我的女儿,妈妈总算找到你了,这五年,你去哪了呀?一个电话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妈妈担心你呀!」
她哭得撕心裂肺。
闪光灯对准她不停的咔嚓。
她仿若无意地偏过头去,露出她一向自认好看的侧脸和白皙的天鹅颈。
我被一众人等围在中间,寸步难行。
接连不断的问题轰炸。
我妈得尖叫眼泪。
她紧紧抓握我的双手。
阳光落在我眼睛里,闪烁出细碎的流芒。
我在那些不赞同目光下仿佛越缩越小,不安和恐慌再次攫住了我。
我又一次被打回原形。
那个软弱无能的小女孩。
七岁那年,我妈牵着我的手走进了陆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你一定要听话,否则我就把你送回姥姥家。」
我用力点头。
我不想回到姥姥家。
舅妈在姥姥家坐月子,她不喜欢我。
我曾听她低声和舅舅说,我整天丧气阴沉,安静得完全不像个孩子,看着就晦气。
我盼了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妈妈来接我,带我去我们的家。
姥姥告诉我,我会有个新爸爸。
我兴奋得聒噪不已,缠着她问东问西,「我的爸爸会像邻居小茗的爸爸一样强壮,能把我一把举过头顶吗?」
「他会喜欢我吗?像姥姥喜欢我一样。」
姥姥摘下老花镜,慈祥地对我眯眼笑,「当然啦!只要了解我们乖宝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我对新爸爸、新生活充满期待!
我暗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听话的孩子!
我想让我的新爸爸喜欢我!
然而,那时候我不知道。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从来没有后天补偿的骨血亲情,而只有披着温情遮羞布的不怀好意。
陆涛的心思隐现端倪是在我13岁那年。
我无意间撞破他同好友的聊天,「13岁了,身体也长熟了,是时候了!」
「再晚一晚,成本就太高了。」
「今年务必拿下!」
他看我的目光分明温情脉脉,但却会让我汗毛竖立。
有一日,趁着他在客厅待客喝酒。
我偷偷拿起他充电的手机,再度翻找时,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消失的不仅是那段聊天记录,连和他聊天的那个人都一同从微信界面消失。
我分明见他聊天的对面头像是蓝天白云的一张图片。
但我翻遍他所有的好友,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一度怀疑是自己疯魔了,陷入臆想。
他如此熟练地扮演着慈父的角色,在我妈斥责我的时候为我辩解说情,大力支持我做的每一项决定。
出差的时候为我买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
他总是笑眯眯的,亲切地一声声唤着我,「姑娘。」
一个父亲能做到的一切,他似乎都为我做到了,甚至做的更好。
一日暴雨,他打着伞去学校接我,把半截身子置于伞外,把大伞完整地笼罩在我头顶。
当他冻的不停打着喷嚏,我甚至愧疚难安地想,「我怎么能如此卑劣地质疑他呢?」
出于赎罪的心理。
我自发到厨房去煮姜汤。
我把姜汤里放进满满一勺红糖,炖得黄橙橙的,一开锅就咕噜冒着热气。
我把姜汤递到他面前时,红着脸局促道,「爸,喝点姜汤祛寒,别感冒了。」
陆涛很激动,整整一个晚上他对着我妈不断重复,「你听见了吗?姑娘改口了。」
02
我妈也笑得合不拢嘴。
「听见了,听见了。」
我也傻笑。
为自己过于敏感的性格自责。
他明明是这样忠厚且容易满足,我却给他安上最恶意极端的揣测。
我开始小心翼翼且不动声色地讨好他。
当我妈和他发生玩笑的口角之争时,我总是笑着帮他说话,以一大堆歪理邪说驳斥我妈。
他得意又高兴地说,「看见没有?姑娘向着我,这是我的姑娘,不是你的。」
我妈识破了我的小心思,从来也不恼,反而更加高兴。
在她心底,她是希望我和陆涛感情好的,越好她越开心。
那段时间,我们家庭氛围美好和谐其乐融融。
饭后经常一家三口挽着手在村内散步。
邻居曾笑谈,「亲生的都未必能把关系处得这么好。」
陆涛很得意,仰头骄傲地说,「这就是我亲生的姑娘!」
我妈只是小鸟依人地依在他身边,笑得恬静幸福。
唯一让我稍稍有些烦恼的是,陆涛爱喝酒,酒后德行不算好。
他总是亲密地一口一个姑娘,拉着我的手谈话。
我抽都抽不出来。
而这样的谈话一旦开始,没有个把钟头我走不了。
他的酒局又不胜其烦得多。
当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我的手,充满酒气的眼神炙热地落在我身上的时候。
我很难压抑厌恶的情绪。
女生特有的敏感与早熟,让我再一次对他的为人产生怀疑。
我也想拥抱天真、善良,而不是被尖锐的多疑硬刺,一次次捅破心脏,带出血呼淋啦的疼痛。
所以我拼尽全力去克制自己的反抗,每个身体细胞都在叫嚣挣扎的反抗。
然而在我极力控制自己抗拒的本能,仰脸对他挤出又尴尬又讨好地蠢笑时。
他状若无意般地更加放大了自己行为的尺度。
从最初的摸手,变成拍肩、搂背、拍臀!
我几乎是惊恐地在他怀里挣扎,而他只当做与我玩闹更深地制住了我,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那一秒,也许我妈也意识到失了分寸,抬身要起来。
陆涛的手从我镇压我的肩膀挪到腋下,灵活的手指灵巧地挠着我的痒穴。
我天生很怕痒。
明明内心充满不安甚至于羞恼愤怒,但是屈服于身体本能下,却发出一声声控制不住的笑声。
眼泪流了下来。
在我无法自制的笑声里。
我妈坐了回去,她松了口气般,也大笑。
明明我们都在笑。
可我那样难过。
难过得仿佛心脏喘不过气一般。
可我不知道呀。
那只是我黑暗而绝望人生的开始而已,它本来不起眼到我转身就该忘掉,但却从此再也忘不掉!
那天后,我特意找妈妈聊这件事。
我和她谈我的恐惧、顾虑和社会上类似的新闻。
我以为她会比我更着急,更能明白我的处境。
然而她皱着眉头甚至没有听完,就不耐地打断我,「你小小年纪,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如果他是你的亲爸,握着手说个话,你会想这么多吗?」
我试图解释,「女大避父,就算是亲生的……」
03
「别说了,你爸对你那么好。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先想着你,上个月你要500的生活费,他给你1000。」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妈说起「你爸」两个字时格外自然顺口。
就像他真的是我亲生的爸爸。
生来就是。
那天我妈教训了我整整一下午。
「你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这副白眼狼的做派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我妈没好气地洗着肉,把水扑得满灶台都是。
我如泼冷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
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排位。
爱的排位。
曾经我们是彼此心里最重要最在意的第一名。
直到现在妈妈还是我的第一。
而我在妈妈心里却不是,至少不是唯一的第一了。
她不喜欢听我说这样的话,因为她无条件信任陆涛。
那个夜晚,我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夜色吞噬了世界时。
我想了很多很多事。
我想起和妈妈相依为命时,一次次搬家,我们俩拖着巨大的行李,满头是汗地在烈日里行走。
想起家里水管爆裂时,妈妈明明也慌乱,却还得抱着吓哭的我不断安慰。
想起缺钱曾缺到极致,我的学费交不上时,她急得在家里掉泪。
那么多那么多的生活压力,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我不仅帮不上忙,还在这些负重中添上了最重的一笔。
诚然我是那么那么的想长大。
想快点拥有力量,将妈妈纳入保护的羽翼,给她幸福又安稳的生活。
但是我长大的时光如此漫长。
如果要妈妈等待,这份等待该是多么无望而难熬。
陆涛的出现,扛走了她大部分压力。
他赚钱养家,从来没有因为钱和她红过脸,每一笔钱都交到了她手里。
他勤快利索,家里的粗话从来没用她动过手。
他知冷知热,她咳嗽两声他就抢先买回了药。
这些年,因着他的照顾,她小女人的性子才又被养出了一些。
我知道她天性柔弱,只是为母则刚。
但凡有人能给她撑起天来,她从来不是强势独立的人。
我喜欢思考,思考会让我思维开阔。
我喜欢换位,换位会让我不过度难为他人,更不难为自己。
最重要的是,我那么那么爱我的妈妈。
五岁时,扎着羊角辫的我,总是骄傲地仰着头,「我妈妈最好看!」
「我妈妈最聪明!」
「我妈妈最善良!」
我能想出所有的褒义词去赞扬她!
在我心里,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我怕她的眼睛里布满失望,尤其是对我的失望,我更怕她对我生气。
爱妈妈,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我不能和天性对抗。
所以我不费力气地就原谅了她的不理解,并且希望她同样也能原谅我的多疑冲动。
我和妈妈哭着道歉。
她抱着我同样泪流不止,「你是妈妈肚子里掉下的肉啊?我能不心疼你吗?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我用力点头,我信你的妈妈!
我信你!
那之后我再也不会和妈妈说这样的担心,我甚至有意避开有关陆涛的话题。
只是私下自己格外注意,凡是洗澡必定检查好门窗,睡觉一定会锁门。
04
妈妈加班的日子,我会找尽借口,拖延回家的时间。
上了高中以后,我开始住校,只有周末回家,大大减少了和陆涛的接触。
我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他们怎么喊也不愿意出来。
我妈偶尔会抱怨我没有礼貌,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不打招呼,很不懂事。
我只沉默应对。
我曾一次次说服自己,理解妈妈的处境,不要怨恨。
但是在她一次次的言语攻击下,还是渐生嫌隙。
爱和怨走上天平两端,展开不着痕迹地较力。
爱总是胜利的!
只是这份胜利逐渐变得不那么容易,较力的过程似乎也在不断消薄骨肉深情。
我变得易怒焦躁,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我产生剧烈的情绪起伏。
而这更是成为他们定罪我性格怪癖、脾气暴躁的一项铁证!
委屈尖锐的情绪开始缠绕生长,却被压抑得不见天日。
我知道,没有被压死的情绪。
只有不到时刻的反抗。
而那个时刻,来的猝不及防。
家里的卫生间门锁不知道怎么坏了,我告诉我妈了很多次,我妈总说陆涛已经找人来修了。
却一直没修好。
我拖着不洗澡已经很久了。
身上实在脏得受不了,于是我提出要到外面的澡堂去洗。
习惯节俭的我妈,当然不同意。
但我也绝对不愿意在门锁坏掉的情况下在家里洗。
我们僵持了很久。
最终我没犟过她。
她搬了椅子在卫生间门口坐下,说就在门口等着我。
我再三确定她不会离开,才拿着换洗衣物进去。
尽管一切看起来好像没问题。
但是我隐隐不安的直觉还是提醒我速战速决。
我飞快地洗头。
热气腾腾的水雾结满镜子。
我要冲洗时,忽然听到一点轻微的细响,下意识就朝门口看去。
有人蹑手蹑脚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