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CBA选秀日,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状元郎陈国豪身上,那天30岁的矣进宏在第二轮第五顺位被北京北控男篮选中。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感谢北控俱乐部给我一个圆梦的机会,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继续努力,坚持,学习,提高自己。”他在社交媒体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在此之前他的上一份工作是某楼盘的物业管理。
只有1米78的身高,一点专业篮球积累都没有,没有打过一场职业比赛……无数人在说着矣进宏不行,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他高高跃起把篮球重重的扣进篮框,你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天赋。
其实在初中之前矣进宏根本不知道篮球的任何一条规则包括什么是灌篮,他出生在云南省玉溪市易门县铜厂乡上西山村这里除了群山环抱的风景一无所有,在矣进宏的童年记忆里,更多的画面是跟在父母身边砍柴、挑水、背化肥……
这个彝族小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篮球,直到有天在一台不到4寸的MP4里矣进宏第一次看到一个穿着红色23号球衣的光头从罚球线一步起跳把球砸进了篮筐,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高的高度,这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23号叫迈克尔·乔丹,那个不可思议的进球叫灌篮,“我要灌篮!”矣进宏告诉自己。
但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去哪里弄来一个篮球,家里把所有收入用来开支日常温饱,学校里老师不让玩篮球,矣进宏就拿着矿泉水瓶,在夕阳斜照的课后,他试着一次次把瓶子抛向篮筐,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运球和投篮,他享受的就是矿泉水瓶进筐的那一刻。
后来他知道了更多关于篮球的事,他也知道身高是练习篮球的硬天赋,可初三毕业他只有1米63,他站在篮筐下仰望着灌篮的高度,一切看起来都遥不可及。
家庭贫困,天赋一般,身材瘦小,没有基础,无人指导……每一条都足以让年轻的矣进宏放弃篮球,但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弃,在他的家乡初中毕业要么努力进入高中考大学,要么辍学去打工,打篮球灌篮这个目标听起来就不靠谱。
老师告诉他灌篮最重要的并非身高而是弹跳,而这项基本功可以练,听到这里矣进宏找到了黑暗里唯一的一束光,他攒下午饭钱买了沙袋,每天放学后,绑着沙袋去爬山、割猪草、跳台阶。
于是在他的很多故事里总离不开一个词叫草根。
“我摸索着练习弹跳,把沙袋绑在腿上,在山沟里跑,在石头路上蛙跳,训练腿部力量。”他每天都给自己上强度,于是把自己练成了体育生,但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篮球特招和特长生,所有的篮球名校都无法注意到在云南的山坳里有个叫矣进宏的少年,高中毕业他考上了玉溪师范学院社会体育专业,这个专业最好的出路是毕业后在县城的中学当个体育老师。
“一般6点起床,练到快8点去上课。下午下课后继续练,常常练到晚上11点左右才回宿舍睡觉。”但矣进宏执着的练习着体能和弹跳。
每天夜里闭上眼睛那一刻他总会想象一个场景,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球场的灯光聚焦着自己,他穿着一件黄色的球衣站在三分线外,全场所有的观众屏住呼吸,只见矣进宏开始快速启动脚步发力,高高跃起,伸出手臂把自己的身体弯成一个弓形,然后把球狠狠的砸进篮筐,停顿几秒后观众席欢呼声四起……
大一那年在学校的操场上,他尝试着灌篮,“当时我只有1.75米,那种飞起来的感觉我终生难忘。”
他学会了灌篮但又能怎样呢?那年他父亲去世了,掌握灌篮并不能给这个残破的家庭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从初中开始到大学他只是一个和自己较劲的黝黑少年,会灌篮并不会让他考上一个好大学,更不能让他找到一个好工作,能打CBA吗?能成为职业球员吗?能挣钱吗?
他看着自家破败的旧房子,看着辛苦劳作的母亲,生活最真实的一面都和灌篮无关,可普通人不需要梦想吗?或者对于矣进宏而言面对着一边生活一边梦想的拔河,他该如何学会和自己和解,不再执拗于一个所谓的梦想,而是挑起生活的重担,找份安稳的工作娶妻生子孝敬母亲。
矣进宏在昆明找了一份物业管理的工作,负责小区的安保、保洁的监督工作,他脱下球衣穿着西装奔向现实,他明白仅仅靠着一腔热忱无法养活他的家庭,“家庭、工作、爱好,我也明白了,知道孰轻孰重……”
可每次听到篮球入网咣的一声还是足以让他热血沸腾,在工作之余他依然在练习着篮球,一次次在落日下练习的灌篮,那时夕阳是他唯一的观众。
后来有人把他灌篮的视频发到网上结果一炮而红,“云南滑翔机”的称号不胫而走,这个小伙成了小网红,一个名叫MIC扣篮团队的球队寻着网线找到了他,招募他入队,从此之后他可以跟着球队去全国各地比赛。
此时他已经可以像乔丹一样在罚球线外一步起跳腾空灌篮,但这些除了感动自己还能怎样呢?“我对自己有点失望,就是觉得太慢了,成功的速度太慢了。”
他母亲总是担心他这样蹂躏身体打球总有一天会受伤,此时的篮球仅仅是他的副业,更多的时间他是昆明某楼盘的矣经理要时刻注意着楼梯间的杂物有没有人清理,中庭的垃圾桶是否已经清洁,这些工作以外他才是云南滑翔机。
在矣进宏为篮球疯狂的年代里云南唯一的职业俱乐部云南红河已经作别CBA多年,纵使他又一身天赋也没有人能够注意。
直到他在2019年参加了一档篮球综艺节目,当时某失德艺人问了矣进宏一个问题,你有多高?矣进宏回答:“1米78,但我会灌篮。”
这个失德艺人把头转向了同样作为评委的林书豪,问了句:“你能灌篮吗?”林书豪瘪了瘪嘴,然后矣进宏用一个逆天的罚球线一步起跳封住了所有人的嘴,那个他在初中时无意间看到的动作成了他名声大噪的契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时的评委席上还有刚刚拿到CBA赛季最佳教练员的杜峰,看到矣进宏的扣篮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于是2020年1月12日,广州体育场,CBA全明星赛的扣篮大赛决赛,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小子站在了那里。
观众们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这个拗口的名字该怎么念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来了带着自己的骄傲和天赋。
杜峰引荐矣进宏参加扣篮大赛,他终于站在了自己梦想的舞台,那是他在大学里无数次梦想的地方,“篮球虽然不大,但装下了我的青春 ”。
从易门县到广州有1400公里,从14岁想要扣篮到27岁站在扣篮大赛的赛场他用了13年,他是第一个站在CBA全明星赛的云南人。
你还记得3年前的那场扣篮大赛吗?
飞跃吉祥物空中胯下换手暴扣、单手持球反身单臂抡扣、篮筐后接球反身扣篮……矣进宏的几个动作为他获得了满堂彩,当时他的对手有外援费尔德、广厦球员朱俊龙、天津球员孟子凯……
但矣进宏跨越了所有的对手,当主持人宣布他成为2020年CBA全明星赛扣篮王的那一刻他躺在全明星的地板上,仰头看着球馆上空,他或许想起了14岁第一次见乔丹扣篮的课后,想起了15岁绑着沙袋割猪草的下午,想起了19岁第一次面对篮筐扣进的傍晚……
那一刻他享受着给他一个人的掌声和欢呼,有球迷说他是CBA过往10年的最佳扣手,但主持人却在评论里不断强调着草根,他捧着大赛的奖杯,因为疏忽奖杯上“冠军”的“军”字掉了,这或许也是矣进宏篮球经历的写照,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从未“成军”。
这是他花了13年一个人书写的史诗,“我从一个一无所有、从农村山区走出来的人,现在站上这么大的舞台,有这么人支持,非常开心,奋斗了这么久,现在觉得人生很圆满。”颁奖礼上他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来,他的热爱和坚持第一次回馈给他掌声和欢呼,但第二天起来,他依然是普通的上班族,整理好自己的西装,竖着油头给保安开会,给保洁安排工作。
那次扣篮大赛之后除了草根扣篮王以外,你搜索矣进宏的名字联想词里排名最高的还是“矣进宏为什么打不了职业”、“矣进宏为什么打不了CBA”?
所以,为什么矣进宏成为不了职业球员?
职业比赛里需要对抗但矣进宏并没有,职业比赛需要少年时就打磨技术矣进宏也没有,职业比赛还需要全能的技术矣进宏依然没有,他只有不服输的心和不怕辛苦的态度,但这些不足以支撑起他成为职业球员。
竞技体育里的草根逆袭只发生在少数人头上,就算天赋如姚明、王治郅也要感谢从小练就的童子功,而矣进宏除了扣篮几乎啥也不会,他也知道自己的劣势,那么从27岁再练过能行吗?
他明白热爱并不能当饭吃,他入职一家体育公司致力于致力于搭建平台,引进专业赛事,帮助更多人实现篮球梦,他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了职业。
他说:“其实云南也有不少优秀的球员,但由于云南地理位置相对边远,缺乏好的展示平台,篮球运动的发展并不理想。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带动和感染更多的人。”
他会和球队一起打民间的五人制篮球比赛享受着拿球扣进篮筐的那一瞬间,但他内心里还是想打真正的篮球,6月份他开始参加北控的训练,其实两年前他就有了试训的打算但当时自己半月板受伤未能成行,但这一次依然有很多人不看好他,甚至直言矣进宏打不了团队篮球。
他说如果真的能实现职业梦,哪怕一个赛季跟队只打几分钟,他也愿意。站在CBA的赛场上是他的热爱能给与他的最大回馈,当他真的被北控选中,矣进宏走向前台内心难掩激动,他形容这是“一飞冲天的七月”。
但北控的欢迎词在很多人解读为充满着傲慢,俱乐部强调:“经过俱乐部研究后,决定给你一个圆梦的机会,并且直言希望他和北控篮球队一起做好篮球推广工作。”
北控选择矣进宏并不是看中他的能力而是给了他一次圆梦的机会,或者直接说是借他的热度,很多人冷嘲热讽声明里的“篮球推广工作”但其实矣进宏一直想做的就是这些,他能以30岁的年纪进入CBA球队已经非常了不起,无论结局如何矣进宏值得人们的掌声,要想梦想照进现实其实非常不容易,属于云南滑翔机的新故事或许也才刚刚开始。飞起来吧!矣进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