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上班高峰期，我挤出重围到站下车。

我前腿刚落地，车门「唰」得一下关上。

公交车勾着我一只脚，愣是拖我滚了一百米。

等我被路人发现时，脸已经磨成稀泥。

活了命，却没了脸，我打算自寻死路。

一个电子音传入耳蜗:

「我已将你的五官散落到你的仇家，全部找回后我便可帮你恢复容貌。」

靠脸吃饭的我把脸看得比命重要，不管是几个仇家，我掀翻也要找回我全部五官。

1

上班高峰期我搭公交。

到站后我挤出重围，迈出一条腿下车。

前脚刚着地，后脚还在公交车门框边，车门「唰」得一下关上。

后脚被夹住，愣是被拖拽一百米。

我被路人发现时，整张脸磨得血肉模糊，宛如一团稀泥。

虽然上天的眷顾让我活命，但作为媒体人，我必须靠脸吃饭。

脸被磨成稀泥，这比任何事都打击我。

看着镜中五官乱飞的我，手握刀企图割腕自尽。

一个电子音传入我的耳蜗：

「我是容貌系统小颜。」

「我已将你的五官散落到你的仇家，全部找回后我便可帮你恢复容貌。」

我一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手里的刀直接丢弃。

马上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一副认老大的样子：

「谢大人成全！」

我有很多仇家，但与我渊源最深的是同事陆佩佩，五官绝对在她那里有份。

她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我把黑框大墨镜一戴，透气防晒口罩一戴，浓密头发一散遮住畸形的耳朵，再戴个被我压到底的鸭舌帽。

最后把光滑的人皮面具藏到下面，这样她们凑近看，也看不出什么伤痕。

我的奇装异服在公司外倒没那么引人注目，一坐到工位上，陆佩佩就上下打量我。

「请假这么多天还能回来？我以为我见到鬼了呢！」

她还伸手扯我的口罩：「咋啦？发福见不得人啦？」

我打掉她的手，给她的人体工学椅旋转半周，背对我。

「我没有见不得人，我是见不得狗。」

今天我早早地就完成了杨老板下发的任务，就为了下班及时跟踪陆佩佩。

快到下半时，我去休息室接了杯咖啡。

遇上杨老板。

他把我的报告怒摔在吧台，口水四溅指着我：

「请假请傻了是吧？赶紧把这些狗啃的东西拿走，今晚十二点前整改上交！」

杨老板，是我的第二仇家。

他在我们员工群里是压榨员工榜首。

成天各种理由让我加班，还闭口不提加班费。

今天又压榨我的时间给他干苦力，这让我想到第一次对他怀恨在心的事。

他自己定的规定，谁提交的方案被他用上，他就给谁提成。

那天我从同事嘴里得知他征用了我的方案，我便推门进去找他谈提成。

他却翘着二郎腿，把玩眼前的电脑不肯抬头看我一眼。

语气缥缈：

「你这本写得其实不怎么样，我只是想给你个机会才用用试试。你要是不满我就换别人的方案，大把。不过我劝你别把提成天天挂嘴边，用你方案不也是磨炼你吗？」

「提升比提成更重要吧？」

回想到过往杨老板的压榨，我差点当场暴走。

这时，陆佩佩潇洒拎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一看她准备下班要走，赶紧就要跟上去，谁知当场被杨老板拦下。

「我在跟你说话呢，当作没听到也就算了，还想溜走。」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杨老板有没有看出我的不满，反正他马上转怒而笑道：「罢了，公司最近业绩反响不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天我邀请了所有员工去我家庆祝，你也别缺席。」

我一愣，看周围同事都整装待发，就差我一个。

本来我找回五官的第一个目标是陆佩佩，既然杨老板主动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先从他这里拿回五官好了。

2

我从房外一脸兴奋到房内却一脸崩溃。

一个公司大老板，家有五百平米确实不过分，但对我找五官来说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我还不知道小颜是以什么方式把我的五官散到我的仇家。

有一个爱炫耀的老板真不是什么坏事，一进门就急着带我们参观，细到每一个角落。

我怕错过线索，便站到队伍末尾小声呼唤容貌系统的小颜：

「小颜！我的五官在哪啊？不会是实实在在的眼珠子或者波波唇吧？」

她回我：「藏在你仇家的某个物件里，等你擦亮眼睛发现。」

这五百平房里的物件，大到覆盖满墙的电视机，小到让人放松心扉的采耳棒。

我上哪找去？

陆佩佩在一旁双手交叠，顶我的屁股：

「白璐，瞧瞧你那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什么都要摸一手，这不都是每个人家里该有的东西吗？」

「跟你做同事，真是脸面丢尽。」

我头也没回，弓着背继续打量每一块物件：

「你敦煌来的吧？壁画（逼话）这么多。」

直到杨老板带我们参观他的卧室，我一眼就望见他床头的壁画。

是「蒙娜丽莎的微笑」，但蒙娜丽莎那双眼，是我的眼！

我激动得差点一口老痰把我咔进天堂。

可这双卡姿兰大眼，还有明显的双眼皮，一看就跟蒙娜丽莎本人格格不入。

我假装无意怼了下陆佩佩的侧臀：

「老板这蒙娜丽莎的微笑假的吧？我看着不像啊。」

她讥嘲：「嗤！没见过世面就不要说人家画是假的，我看着就挺真。」

看来大家看不见小颜藏在物件中的五官。

大家都围在卧室，我不好下手。

只能在窗边哼着小曲数着一个个出门的人头。

「白璐，愣着干什么，出来倒酒！小心我让你熬夜再做一份方案！」

刚数到出门的最后一个，就传来杨老板的怒吼。

我咬牙切齿，趁他转头，我在后面对空气拳打脚踢。

我给每个人的杯里倒满酒，杨老板率先举起酒杯发话。

「恭喜我们月收入历史新高！祝我们未来一帆风顺！」

他虽没结婚，但被事业摧残后看着像离婚带两娃的中年男子。

我没说话，也没碰杯，独自在后头一饮而尽，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们围在桌前侃侃而谈，我轻轻放下酒杯慢慢向后挪步。

马上就要踏上第一层阶梯，又被杨老板要求来个大合照叫回了。

所有人都面带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

只有我，蒙得一丝不露。

陆佩佩的嘴贱是不可能消停的：

「不是我说，白璐你这又是墨镜又是口罩戴一天了，大合照也不肯露脸，大家也没嫌弃你丑啊！」

我嘴角一勾，眼神轻蔑：

「我怕露脸抢了你的风头。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大度，挂公司门口的合照好歹让你C位一次吧。」

她气得说不出话，撇过头去专注摆造型。

我慢慢挪到陆佩佩身后。

等快门出现「咔嚓」一瞬时，我就上手把陆佩佩嘴角往反方向拉，扯成一个丑八怪。

杨老板越喝越兴奋，大家也被带的情绪高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趁杨老板起身同人敬酒时，我装作手里的西瓜皮不小心滑落，正好落在他脚后跟。

他直接摔得人仰马翻，在地上紧皱眉头捂屁股。

周围的同事神经紧绷，都围过去询问情况。

我趁乱潜入杨老板卧室。

怕时间不够，我鞋都没脱就踩上他的床头，伸手去够「蒙娜丽莎的微笑」。

掏出兜里刚刚顺走的刮刀，顺着画中眼睛的轮廓给它裁剪下来。

马上藏进袖子里准备回到事发现场。

没想到，陆佩佩进来了：

「刚刚就觉得你不对劲！原来你在打壁画的注意！」

「我要告诉老板你是个小偷！」

她转身要走，我马上揪住她的衣袖，一把把她搂进怀，一手捂住她的眼。

「喂，白璐你干什么！」

她使劲扒拉我的手要挣脱。

「你肯定是看错了，画完好无损挂在墙上呢！」

我另一只手马上从衣袖抽出裁剪下的眼睛，朝天甩或者覆盖在我的眼睛上。

一分钟八百个动作全尝试一遍。

咬牙切齿小声喊：「小颜给点力啊！眼睛我找到了！」

等陆佩佩挣脱后再次回头，她眉头紧皱，疑惑地挠挠头：

「诶？我眼花了吗？我明明看见你把壁画的眼睛裁下来了。」

我长舒一口气，裁下来的壁画消失了，墙上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也恢复原样。

我的眼睛，应该也好了。

3

从杨老板家回来，已经八点多了。

我都没时间顾及眼睛，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修整方案。

十二点整，我敲下保存按钮，才有空关注我的眼睛。

镜子里五官乱飞的我，唯一板正漂亮的是我的双眸。

我激动地落泪，这才是我的浓眉大眼啊！

我的动力一下就来了，不管是几个仇家，我掀翻也要找回我全部五官。

舒适的一晚过后，我被早八的闹铃吵醒。

选了俩空间宽裕的公交车，听着悠扬的音乐，抵达了公司。

我屁股刚黏在工位上，陆佩佩就挑事了。

「我今天下玛莎拉蒂的时候，看见你从公交车上下来。」

「你的人生混的怎么这么惨……哎，真佩服你能活到这个年纪。」

对于陆佩佩这种蛮横无理的大小姐，硬钢好像不太行。

我得跟她处成好基友才有机会潜入她的家。

我起身给她捏肩捶背，嘴角挤出幅度：

「您说得对，什么时候带我体验一下你的玛莎拉蒂，最好带我这种没见识的人去你的大豪宅看看？」

「你？做梦，脏了我车里的皮革。」

我瞬间收回手。

今天到我直播了，要不是杨老板在我耳边大声嚷嚷，我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凳子。

可试彩妆，我不露脸怎么行？

我的目光平移到陆佩佩身上。

我的笑容又重新挤出来：

「佩佩，你最好了。你皮肤那么白，当我彩妆模特的话，货一定很好卖！」

「到时候卖出去的提成，我分你一半。好不好嘛？」

我还揪着她的衣角撒起娇。

她嫌我语气恶心，听不下去，勉强答应了。

直播万无一失结束了，我也答应转了她提成。

临近下班时，接到妈妈电话。

她说我很久没回家看他们了。

今天我舅舅舅妈来了，让我回去吃顿饭。

确实该回家看看了，不止是爸妈，还有我的小兔几。

之前因为交通事故卧床不起，才忍心把我的宝贝兔兔送到爸妈家寄养。

我推开家门，先是拥抱爸妈，忽略舅舅舅妈，直奔我的小兔几。

「笨笨，笨笨？」

我在她笼子附近还有她常去的地方喊，一点动静没有。

舅妈端着碗筷，嚼得「吧唧」，在身后问我：

「找什么呢？」

「我的兔子笨笨。」

「不用找了，搁着呢！」

我激动地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竟是桌上一盘黑漆漆的肉菜！？

「我过来没带什么礼物，想着给你们煮些大菜，做个兔头也不错。」

我眼冒金星，咬牙切齿，手攥得掌心都是指甲印。

我气得想一巴掌扇死她，把她压进土里给笨笨陪葬。

她大概是我第三个仇家。

本来想处理完陆佩佩那边再去找她，现在她自己送上门。

她把我养的兔子当食材煮了我并不意外，这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当年高考我填报志愿后早早入梦乡了。

但我成绩比他儿子考得好，她嫉妒我，以帮我检查报名是否成功为由骗我爸妈。

最后篡改了我的大学志愿。

导致我进了二本，比他儿子的学校差得远。

爸妈也只能无奈叹气，接受她不小心点到的理由。

只有我，一直对她怀恨在心。

我咽不下这口气，上手推了舅妈一把。

「我把你做成狗头吃了怎么样？」

我的力度强撑也就让她踉跄，她却直接瘫倒在地说我殴打长辈，要我赔钱。

她跌倒的一瞬间，我看到她钱包里掉出来一张他儿子的照片。

照片里的嘴，是我的嘴！

4

我想捡起那张照片，被她先一步收回。

看见这帮人我也没什么食欲，打算去楼下便利店随便吃点。

这个舅妈却像死皮膏药一样粘着我，非要我陪她医药费。

她努力迈着步子追上我的样子，看不出有一点问题。

但看出满脸敲诈。

我在店里拿了几包薯片，又拿了几瓶奶准备付款。

发现舅妈不追着我要赔偿金了，而是零食一包包拿，嘴里一句句念叨着：「拿回去给我儿子吃。」

也许她是个好母亲，但她一定不是个好人。

趁她选购，我付完钱准备溜，被她一脚绊住。

摔了个人仰马翻，袋里的东西全洒了出去。

喉咙里这口气悬着太久了，我非不咽。

我要让她偿还。

我起身直接掐住她的后脖颈，如果不是她偷袭，她不可能打得过我。

她耸着肩被我一步步往前推。

我踢一脚离我最近的牛奶：「地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你一个一个捡回来。」

「你要是不捡，我就像溜小狗一样，这样栓你一天。」

她嘴里骂骂咧咧，还是蹲着一步步挪着捡完了。

之前都是舅舅负责付钱，舅妈只管拿。

现在舅舅不在，她想买单，但不会算账。

见我要走，便马上喊住我：

「我不会算数，你来买！」

「我劝你不要打我钱的注意，否则，你没有好果子吃！」

舅妈平日一直是抠抠搜搜的作风，她怕收银员或者我私吞几块钱。

我眼珠一转，这是接近她钱包里的相片的好机会。

我伸手平铺在她眼前，假装不情愿：

「你要是不想来回折腾就把钱包给我，我拿相应数额结账分分钟的事。」

她本还在纠结，这时她电话响起，是她儿子打来的。

都说接电话的时候给她什么她就接什么。

原来这种情况找她要什么她也会给什么。

她马上笑嘻嘻地掏出钱包交给我，去冰淇淋柜旁与她儿子聊天。

我马上抽出那张带我嘴的相片交给店员，让他帮我印张一模一样的。

这家店我常来，我知道他们有这个业务，而且很快。

没过多久，他就把新的交给我，我便拿它换了舅妈钱包里的那张。

待舅妈回头时，我正好在接店员手里的找零。

把钱包和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一并甩回她手里，我就潇洒走了。

跟我相处这么久，她至今未问我为什么全副武装。

因为她们根本不在意我，就算我在他们眼前饿死，她们也只会在一旁欢悦鼓掌。

我拿着从照片上裁剪下来的嘴，又一次呼唤了小颜。

她应了我，帮我的嘴恢复成最初形态。

但偏偏好的是眼睛和嘴，我上遮不住丑，下也遮不住丑。

第二日早晨，我照常坐公交上班。

但我每次都学聪明，宁愿迟到，也不挤那种喘不过气的公交。

没准哪个司机又看不到我，匆匆关了门。

我拿着电脑去靠阳台的休息室办公，这空气很好，一旁还有绿植，可以让我很好地静下心投入到工作。

我敲打着键盘，一许微风拂过我的耳旁，撩起耳侧的头发。

「白、白璐，你是怪物！你怎么连耳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