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辉新疆行，直播采访当红作家李娟，引发一系列争议。
争议的主要矛盾点，是直播中李娟流露的词不达意和谨小慎微，董宇辉表现出的喧宾夺主和过剩赞美。
因争议经久不息，素来社恐内敛的李娟，不得不以“一大坨道歉”的声明，再次出面为董宇辉开脱。
互联网就是这样。
只要你卷入其中，就要接受审判，除非你彻底远离它。
彻底远离的话，就没有董宇辉的诞生，没有《我的阿勒泰》的爆火，也没有李娟的如日中天，还有那场备受争议的直播带来的17万册图书的销量。
人生没有双全法。
得到的东西都要祭奠部分自由或自尊，去交换。
这是天道。
董宇辉访谈李娟，引发的是是非非，除了当事人各自的性格属性、直播访谈的不伦不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网友内心期待的落差：
和俞敏洪分手单干后，董宇辉的个人形象与口碑，正和他的巨额财富成鲜明反比，迎来滑铁卢式的溃败。
这是他个人当下需要面临的考验。
亦如淡出公众视野的李佳琦。
看了董宇辉对李娟的采访后，我个人最深的感触是：
口语表达与文字书写，是不同的两件事。
会侃侃而谈的人，不一定能写出有重量的文字。
这也是董宇辉和俞敏洪的“分手信”，被吐槽像小学生作文的原因。
他对镜头有着很好的掌控感和表达力，不代表他能写出高级深沉的文字。
会写出质朴灵动文字的人，不一定能说出精准讨喜的口语。
这恰是李娟在作品里幽默随性，但在镜头前言不由衷的原因。
上苍的公平，赫然显现。
它给你流畅的表达，就会剥夺你深刻的思考。
因为凡是轻易说出口的，多半匮乏深意。
它给你生花的文笔，也会带走你顺滑的口语。
因为凡是意味深长的，多半说不出口。
真 相我见短视频上很多博主，侃侃而谈，收放自如，深得人心，认真去读他们的文案，发现多半是通俗易懂的常识。
相反，那些著名作家写的或壮丽辽阔或深情疼痛的文字，并不适合声情并茂地说出来——说出来，就瞬间失去了文字镌刻纸张上的重量与沉实。
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对文字的筛选，有着截然不同的标准。
耳朵的理解力，显然没有眼睛更为深邃。
耳朵只能挑选通俗易懂的东西，快速消化处理，以便嘴能及时说出，给予对方回应。
而眼睛直连心脑，更习惯在默默照见与理解中，直抵事物内核和本质，获得无法言表的感触与深情。
说这些，没有抨击谁、抬高谁的意思。
只是从短视频与深阅读的区别上，去理解董宇辉和李娟的纷争。
关于这场纷争，我想到的另一个人是莫言。
有年开重要的会议，莫言和陈凯歌坐在一起。
媒体记者采访莫言，莫言两眼一闭、嘴巴一合，闭口不谈。
媒体记者去采访陈凯歌，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妙言无数，被媒体包围。
别出心裁的摄影师，将这一幕拍成照片，传到网上，引发很多人幽默一笑。
我看到这张照片时，对自己发问：“莫言为什么不说话？”
答案是：
他知道他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而他又不想说片汤话去讨好他人，所以他选择莫言。
还有一个印象很深的采访，是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央视董倩采访他。
董倩是一个专业很好、善于提问的主持人，但采访到最后，莫言像被董宇辉采访的李娟那样，表现出心不在焉的不耐烦。
董倩问他：“你现在最希望的事情是什么？”
莫言回答：“结束采访。”
董倩没有卖书任务，快速满足作家心愿，结束采访任务。
我曾被这场采访触动。
为莫言名声最盛时的真实质朴，也为记者遭遇冒犯时的善意收尾。
修 行
一个作家，把他想说的话与深意，都写进了他的作品里。
作品就是他最好的采访，想了解他（她），就去看他（她）的作品。
每一遍读出的深意，就是对他（她）经历与心性，多维的理解和致敬。
去采访他（她），不探讨作品本身的饱满与遗憾，只是为满足大众表面的好奇与疑问，无疑是对他（她）的摧残与凌迟——当然，渴望出名获利的作家除外。
我读莫言，也读李娟。
他们是成长不同年代的作家，有着截然不同的个人气质与表达语法。
莫言的作品聚焦苦难，且善于奇思妙想的魔幻暗喻，以瑰丽壮阔的排比句，表达人性幽暗与时代悲苦，文笔浓烈滚烫，看得人内心跌宕起伏，又扼腕流泪。
李娟的作品也写苦难，但她像播撒种子的老农，把苦难漫不经心地撒到肥沃待育的土壤里，边撒播还边自嘲。
有种苦难从土壤里开出花来的松弛和自洽，透着苦中作乐的达观。
都很好。
只是时代、成长、境遇和性格，给他们打上不同质地和烙印。
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侃侃而谈的主播，以他们核变效应的传播力，带动品牌凸显和经济发展。
也需要沉默不语的作家，以他们力透纸背的文字，滋养人的心性和灵魂，启迪人们穿越喧嚣物质世界的大门，觅得心灵的沉淀与归宿。
前者是流动的，后者是长久的，要有分辨。
不过度揣摩他人的恶，多去发现事物的多面与善意。
这是浮躁时代，温亮的修行。
周二安好。
感谢你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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