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曾介绍过一首唐诗，名为《章台柳》，不知大家是否还有印象：

章台柳，章台柳，

昔日青青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这是唐代诗人韩翃（音“红”）写给妻子的一首诗，作于安史之乱后。

章台，是长安妓馆的别称，在天宝年间极为繁华，但经历了安史之乱之后，长安破败，朝廷还借兵回纥，于是长安城里蕃兵横行。

乍一看，这首诗是叹息章台繁华不再，长安城换了主人。但实际上，这是一则寻人启事。

韩翃的妻子柳氏，原是长安名妓，后嫁给韩翃。原本夫妻二人生活很幸福，结果在安史之乱中失散了。

战乱平息后，韩翃遍寻长安，寻找柳氏的消息，还写了这首《章台柳》，让仆人拿着钱在市井中推广传唱。

皇天不负有心人，柳氏终于听到了这首词，但他已被回纥将军霸占，无奈之下，她托人带去了两句话：“当遂永诀，愿置诚念。”

今生再见，再也不见。

再后来，诗人遇到一位侠客许俊，看诗人不乐，问怎么了，诗人便回答。许侠客说，去去就来。酒尚温，接来柳氏。再后来，皇上下诏，他俩得以破镜重圆。

这样的佳话，冯梦龙《情史》里也有一则，说的是宋代事情。

李之问是礼部属官，有一天到京城开封出差，跟名妓聂胜琼一见倾心。

那日，他们相谈甚欢，无边风月从纸墨中流出，浓浓的情意在琴箫间回荡。

直到夕阳西下，李之问才告别聂胜琼，乘着朦胧月色缓缓而归。

其实，他早已倾慕于她，只是家中已有妻室，虽说两人是媒妁之言，以他的身份娶三妻四妾也未尝不可，但妻子恪守妇道，孝顺双亲，他实在不忍她伤心。

聂胜琼虽然是烟花女子，但两人在一起时，从未做过逾越雷池之事，她知道他已有家室，却还强颜欢笑，说做他的红颜知己就好。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伏在青玉案上为她赋词一首，她安静在一旁研墨续茶，竟恍惚觉得已与他相识百年。

相处久了，她会给他讲她的故事。

她说她叫“胜琼”，琼花是有情之花，只是遇到的都是无情之人。

他情不自禁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低声长叹里满是怜惜与无奈。

终于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聂美人在莲花楼设宴，抱琴唱了一首词，如诉如泣，末句唱道：“无计留春住，奈何无计随君去。”

但，他还是离开了。

李之问走后，京城一连下了三天大雨，她听着窗外细雨敲打房檐声，一夜无眠。

她无法入梦，只能起神坐到岸前，用相思续了三寸忧伤，写了首词，小心翼翼地封了信笺，翌日便寄给李之问。

李之问接到词，读之泪如雨下，收进书箱里。

回家了，老婆为他洗尘、收纳，看见这首词，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和老婆说了，等待老婆发落。

老婆忽然一笑：“这女子这般才情，给你当妾怎么样？”

这故事最终的结局，是他老婆变卖嫁妆，李之问把聂胜琼赎了回来。

书上说，她俩终身和睦，以姐妹相称。

可惜，李之问的老婆姓啥叫啥，不见记载。而李之问也是因为聂胜琼，才记在书里。

那首聂胜琼的词名为《鹧鸪天》，收录在《全宋词》里：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后，别个人人第五程。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帘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这首词，上片写白天两人的分别，唱遍阳关。

“玉惨花愁”，是自己内心的痛苦和外貌的伤愁，而分别地点莲花楼的杨柳青青，加上她为他唱的《阳关三叠》，更是将现实的分离与历史的送别叠合在一起，可见作者的才学与文心。

继之是别后的一日三秋、长夜难眠的情状，结尾更是情景交融的好句。

“别个人人第五程”，大约是说李之问想走没走好多次了，这一回真是走了。

“别个人人”，语气可爱，她知道是“别个人人”，不是她的“人人”。

流眼泪，又下着雨，隔个帘儿，天也哭，我也哭，你哭不哭？

下片写夜间的独自垂泪，思念无尽。

尤其是“有谁知我此时情”一句，在两厢比较之后，写出了主人公此时此地的特殊感情，相信大家读了，也会忍不住为之同洒一掬枕前热泪。

只是，聂美人没承想竟然感动了李之问的原配。

情之动人，词里是一种，词外是一种。

那么，读了这首词，这段故事，你有什么想对聂胜琼，抑或是对李之问的原配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