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了。

警察到来的时候，我正死在我廉价的出租屋里，十根手指都被砍了下来，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心型的牌子。

新来的女警看着我的惨状，吐了好几次，却还是坚持地跟带她的老警察汇报着她调查的情况：

「死者顾圆圆，二十五岁，死于窒息。杀她的人把她的鼻孔嘴巴全用胶带封住，几分钟之内死者就缺氧身亡了。凶手对她疑似有极深的恨意，法医初步确定，她的十根手根应该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砍下来的……」

老警察环顾四周，听着她继续汇报着我的身份信息：

「顾圆圆是孤儿，5岁那年被领养，领养她的家庭是……S市首富顾家？！」

老警察皱起眉来。

「首富领养的孩子，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段，房租不超过五百，而且，看屋内柜子桌上散落的计生用品，就知道住户是干什么的。

可首富家的孩子，至于以此为生吗？

我跟他们产生了一样的疑问。

更确切的说，我觉得自己没做过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但此刻，我的灵魂飘浮在空中，仿佛失忆了，而似乎有什么牵绊着我，让我无法离开去投胎。

我想，大概等我的死因被查清楚了，我就会甘心离开了。

老警察问：

「这房子，确定是顾圆圆租住的吗？」

「是。我们找房东和附近的住户调查过了，入住者提供的身份信息就是顾圆圆，并且，监控也拍到死者每日都在这里进出。租房的日期是三个月前，死者每天从顾家出发，却偷偷到这里，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之后，天黑之前回顾家。」

这着实古怪。

有钱人家的千金，每天躲到这种小出租屋里做情色交易？

「可能这位顾家千金，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我听说她被迫答应家族联姻，而且嫁的是一个能当她爸爸的豪门老总，可能这是她反抗不了的一种报复？」

「如果是这样，那么杀了她的，可能就是某个恩客。可是，一个恩客而已，为什么会恨她到这种地步，要她活活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被砍断？」

众人疑惑不解，只好先通知顾家人，一边继续从屋内寻找可疑线索。

这屋子一点也不像一个豪门千金的房子，更像他们经常抓卖淫的窝点。

这反而更让人觉得奇怪了。

女警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书，这书名让她脸色一变，赶紧拿给老警察。

「《吃……手指的女鬼》？！」

女警面色苍白，想到刚刚顾圆圆的尸体少了十根手指的样子，顿时不寒而栗。

「可能……只是巧合？」

「这是不是凶手的挑衅？屋内有做美甲的工具，也许是一个变态凶人犯，看不惯死者只顾做美甲不理他的模样，所以剁了她的手指？」

一切都只是推论，他们只能搜集所有信息继续调查。

2

顾家派了个管家过来，询问了一下案件的情况之后，便神色不明地离开了。

「这个顾家，对自己的养女也太不重视了吧？甚至连养父母本人都没过来……」

女警有些同情我，叹息了声。

飘浮在空中的我也莫名产生了一种悲愤的情绪，恨不得马上飞到顾家去，弄死顾家人的那一种。

顾家人对案件并不重视，只觉得丢脸，让警方秘密办案，不要把他们顾家牵扯进去。

很快，顾家就送了另一位养女代替我嫁给那个中年秃头男。

我飘浮在停尸房附近，听到有人八卦着：

「这个顾家，怎么会一下子领养了好几个女儿？」

「估计就是当成联姻工具罢了。顾圆圆真可怜啊……」

不，不只是当成联姻工具的。

我感觉胸腔像有什么东西堵住，快炸开了，有很多话迫切地想跟他们说。

可是，我的手却只能无力地穿过他们的身体，等安静下来，我甚至都想不起来，我到底想跟他们说什么。

案件卡住了。

那租屋处鱼龙混杂，没有监控，甚至连有哪些人进过我的房间，都查不出来。

那幢楼楼上楼下都有干这一行的，谁知道有谁进了我的房间呢？

去走访，自然也没人愿意承认。

这仿佛要成为一桩悬案。

而这时候，细心的女警敏锐的发现了不对：

「一个首富之女，怎么会戴这么廉价的项链？」

她指的是我脖子上的红色心型项链，上面的红心是用塑料做成的。

「可是她那个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也都很廉价。可能这是她的特殊嗜好？或者我们之前推测的一种伤害自己毁坏自己名声对养父母的一种报复，故意作贱自己？」

女警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去查了一下，竟真查出了结果！

「长官！这项链，是顾圆圆五岁时待的那个孤儿院的东西，不过，十年前那个孤儿院失火之后，就重新开了一家，后续就没再用过这样的项链了。」

「我把这东西放到网上，假装要买同款，有那个孤儿院出身的女孩找了我，问我是不是也是那个孤儿院出来的。据她说，当时她们孤儿院的孩子，有的会戴蓝色心型项链，有的会戴红色，还有黄色、绿色……」

「她们当初所有人，都很想要一个红色的。因为被院长戴上红色项链的孩子，会吃上院里特供的营养餐，养得白白胖胖，并且很快就会被领养出去。那个女孩一直只有一个绿色项链，因为生了病，长得也一般，性格木讷，一直没人愿意领养她，一直到成年了才离开孤儿院。」

老警察听着，微微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的脑袋中仿佛也闪过女警找的那个女孩描述的画面，我好像看到了我五岁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我的脖子上被戴上了红色项链……

接着，一双同样稚嫩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拿走了我的红色项链，把一条绿色的戴到我脖子上……

所以，是有人想抢我被领养的机会？！

我心脏嘭嘭地跳。

3

死者家属一点也不重视，后面问都没来问过案情。

我心中悲凉。

领养我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冷血无情？

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吗？难怪会心理变态，这样作贱自己……

我感觉无比的孤独，很想就这么消散，离开这里，或者赶紧去投胎。

但我的灵魂还是飘浮在警察局，无法离开。

我猜想，我大概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可能是在等杀我的凶手伏法。

等凶手被抓了，我大概就能释怀，离开这里了。

顾家人不重视，但好在，老警察并没有因此就放弃调查。

他带着女警去了我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我的资料早已在那场火灾中被烧毁，当时技术水平低，资料只有纸质版，不像现在，一搜就能查到。

孤儿院也已经全部被翻新，根本什么也查不到。

老警察没有放弃，又找了那个在网上说到那项链的女孩。

那女孩一出现，我就觉得眼熟。

我眼前浮现一副场景，眼前这个女孩的缩小版。

她脸和衣服都灰扑扑的，不像我，我好像全身都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我们排队做着检查，医生查完后，我们到了院长室领糖果。

院长笑着给我戴上了红色的心型项链，给她戴上了绿色的。

抢我项链的，会是她吗？

「我当时可想把她的红色项链抢了！」

女孩叫小绿，小绿叹息了声，道：

「戴红色项链的人都是幸运的，不仅能吃美味的营养餐，还有零食，并且，一个月之内就会被领养走，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这话让老警察和女警对视一眼，都觉得哪里不对。

小绿却浑然未觉，大概是从小根深蒂固的印象让她只觉得羡慕。

「我试图抢，被打了一顿。」

「不过，她的项链最后还是被人抢了！」

小绿这话顿时让我和两位警察一惊。

被抢了？！那为什么我的尸体上，还戴着那条项链？！

小绿神神秘秘地道：

「你们以为，那红色项链一开始就属于圆圆吗？不，圆圆跟我一样，都是绿色项链！」

我瞳孔一缩。

「圆圆被领养前一天的半夜，我半夜被尿憋醒……告诉你们，我亲眼看到，圆圆把那红色项链从团团脖子上取下来了！不仅如此，她还把自己的绿色项链给团团戴上，第二天早上，团团还没睡醒，她就把自己的衣服给团团穿上，自己穿了团团的衣服……」

「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早上，圆圆把粥故意倒到团团身上，团团被阿姨送去换衣服洗澡，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圆圆代替团团被领养了！」

「你们以为她能一开始就生活在首富之家吗？当然不，那都是她抢她姐姐的！」

老警察声音沙哑：

「姐……姐？」

小绿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咯咯笑着：

「是啊，团团圆圆，她俩是双胞胎姐妹来着。没想到啊，圆圆这个妹妹知道姐姐就要被有钱人领养了，就毫不犹豫地抢了她亲姐姐的机缘……啧啧。」

「后面团团也被领养了，不过领养她的家庭只是普通家庭，没什么钱，她过得也很一般。我要是她，我恨不得弄死顾圆圆！」

小绿感慨地道：「本来在首富家当千金小姐，享受奢侈生活的，应该是团团啊。」

小绿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凑近女警，神神秘秘地道：

「你知道《吃手指的女鬼》是什么吗？小时候，顾圆圆和团团就有这本书，每天晚上她们都会一起看，彼此吓彼此，然后咯咯地笑。」

「我现在懂了……那个女鬼，就是顾圆圆啊！她想吃了团团的手指，这样，团团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啊……」

「可惜，团团也看过那本书，所以，她把顾圆圆反杀了！」

小绿咯咯笑着，十分诡异。

老警察和女警对视一眼，而飘浮在他们上方的我心脏骤缩。

所以……难道，杀我的人，是被我抢走领养机会的双胞胎姐姐，团团？！

4

我真的做过那些事情吗？

偷换了自己双胞胎姐姐的项链和衣服，抢了她被首富领养的机会，为了不让她被看到，还在她身上泼粥？

我如坠冰窟。

团团，团团……

我的姐姐……

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才会想杀了我吧？

我茫然地飘浮着，看着老警察和女警开始查姐姐团团的信息。

女警认真分析着：

「队长，你说她姐姐砍掉她的手指，是不是想取而代之？毕竟，同卵双胞胎的DNA是一样的，我们只能从指纹确定身份。而现在，死者的手指都不见了……」

也就是说，团团想要顶替我的身份成为首富千金，轻而易举。

老警察面无表情：

「继续查，还有，没确定的事情，就不要提前假设。」

新人女警想了想，点头，认真地开始查我双胞胎姐姐的资料。

然而，团团被领养，也是在火灾之前，因此她的领养资料，也找不到。

但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科技进步了。

警方用人脸识别找到了我的姐姐，现在已经改了名的姜小团。

姜小团是作为嫌疑人被传唤的。

知道我死讯的瞬间，姜小团泪流满面。

看着这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我心情复杂。

奇怪的是，明知她可能是杀了我的凶手，我竟一点也不恨她。

我与她隔着生与死，一个坐着，一个飘浮着，双双泪流满面。

「我们查到，三个月前，你们偶然重逢。当时你在端盘子赚钱，而你妹妹那一顿就吃了你十年的工资。」

「姜小团，你是不是嫉妒你姐姐，恨她抢走了本该属于你在首富家当大小姐的机会，所以怀恨在心，杀了她？！」

「你砍了她的手指，是不是想取而代之，跑到首富家顶替她的身份当顾家大小姐，只是还没来得及调换你俩的物品，就被去收租的房东意外撞上，没能处理好现场，才暴露了死者是顾圆圆的事实！」

「不，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