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去是失去自己的过程吗?脑海里时常浮现这样的想法。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自己的认知反而越来越模糊了。凝望着镜中断崖式衰老的自己,那个青涩、阳光、甚至有些理想主义的人早已无影无踪;现在,太多的虚与委蛇、身不由己和无能为力……在虚妄的世界里,对曾经的自己也感觉到了陌生。
恍惚中,“老去”像山一样压在心头,向生活佝偻着腰,喘不过气来。小时候总想长大,幻想着摆脱父母的管控,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人到中年,一地鸡毛;及至老了,却活成了父母的翻版,那是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推开窗,楼下的三棵柿树依然是枯干虬枝,仲春了,还没见到一个新芽,但它们终究会蓬勃起来,到了秋天依然会硕果累累。这三棵柿树是二十多年前搬来文运苑种下的小柿树,现在主干已水桶般粗了,曾经那样渴望吃到树上的杮子,其实自打树上有了果实,我却从来都没有尝过。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和伙伴们夜里骑车十几里到乡下去偷农民的柿子,弄回来插上枯萎的芝麻竿催熟,红了,捏着软些了,便不顾涩口送入嘴里。
就象吃柿子,常常陷入这样的怪圈,得不到的拼了命去追逐,仿佛那是璀璨的珍宝;而得到的却随意搁置,不懂珍惜,直至失去才追悔莫及。年轻时的感情世界,象极了张爱玲笔下的“蚊子血”和“白月光”,一场花开,错落了多少时空交织的残影?错落了轮回,埋首烟波,似水流年,花开似梦,片片花瓣都携刻着深深浅浅的思念,落入心间,微风轻荡,旋舞如蝶,摇曳成时空里的一首相思,每一个翻转,都是一行诗句;每一个轨迹,都是一首绝唱;每一段流年,都是一场轮回。
巷子口的老裁缝放下了谋生的剪刀,炒瓜子去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形同陌路,偶遇却不知说些什么;邻居和熟人羡慕我们自驾一走就是几个月,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是在逃避,但逃避什么却说不清楚。但我明白,老了就是做减法,在时光里不断失去,那些以为会坍塌的桥梁,最终成了托起脚步的台阶;那些害怕消失的棱角,化作了稀疏落寞的星辰。
小区正在大规模改造,原来的绿化带灌木丛都要被铲掉了,祈愿楼下那三棵柿树会被保留下来。时已仲春,尽管还不见柿树的嫩芽萌发,但我仿佛看见柿树的根正在悄悄延伸,就像此刻我敲击键盘的指尖,带着小时候握铅笔留下的茧,写着没有中心思想的散乱梦呓。
或许老去就是这般残酷,又这般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