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雪

1.

“是，小瑞不是我亲儿子，三年前，也是我故意揭发的他偷东西，但是，我认为自己没有错，

如果他还不改，我就会把他送进去…”

老梁咬着牙，啪嗒着那呛人的廉价烟，一屁股倚靠在门框上。

“爸 ，谢谢您！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亲爸……”小瑞跪在老梁跟前，抱着老梁大哭。

我默默地转过身，擦去眼里止不住的泪。

本来，我要等小瑞高考后离婚的，本来，我以为老梁嫌弃小瑞，本来我以为老梁只是和我搭伙过。

2.

我叫邵桂芝，十年前因为前夫嗜赌成性，他败家后，对我更是拳打脚踢，说我不旺夫，就连他自己的亲儿子小瑞，他都骂，我忍无可忍，一分钱抚养费没有拿到的情况下，带着小瑞净身出户。

婚后的日子虽然身上的伤逐渐结疤，但是，心里承受的压力日益变大。离婚后，我带着小瑞住在娘家。娘家妈整天唉声叹气，愁我嫁不出去；弟媳妇明面上不嫌弃我们娘俩，但是，背地里，她遇见村里人都发牢骚，说我弟一个人，养活 一大家子。

半年后，村里老媒婆上门，说隔壁有个老光棍，比我大12岁，让我们见见，他答应给养儿子。我妈还在犹豫，我一口答应了，不管他啥样，只要帮我养儿子，我就嫁给他。老媒婆也是这么给他回话的。

一个星期后，我带着小瑞搬到老梁那里。我对老梁提了唯一的要求：不许打骂我儿子，否则就离婚。

老梁点头了。

他话不多，也不讨好小瑞，更不会带他出去玩，所以也没打骂过小瑞。但是，只要是下雨，他肯定田里的活都扔下，就骑着三轮车去学校接小瑞。

3.

小瑞个头窜得很快，但是，我越来越担心，因为，我说什么他都顶嘴，管教一句根本不听。我也逐渐发现，老梁越来越看不惯他，甚至开始防备他。

有几次，我发现小瑞进房间，老梁都偷偷跟着看，像防贼似的，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开始后悔嫁给他。我想跟老梁闹，但是，想想，毕竟不是亲生的，他也不可能掏心窝子疼我儿子，我俩吵架对小瑞没啥好处。

只是，老梁对小瑞的不满越来越明显，他出去，直接将抽屉都上锁了。他一盒烟没了，就会去搜小瑞的书包。

那天，看到小瑞委屈地哭了，我彻底跟老梁闹开了。老梁口口声声说为了小瑞好，早管少走弯路，不然等长大了再管就晚了。

我借着娘家妈过八十大寿，我赌气带着小瑞回了娘家。直到我弟媳气急败坏地拉着小瑞到我跟前，我才知道小瑞真没学好。

4.

那天，收了很多亲戚的红包，弟媳说她数好的钱，结果少了1600，正好小侄子告诉他，说小瑞哥在厕所里数钱，就被弟媳抓个正着，小瑞也承认了。

自己有错，就有短处，老梁没有来接我们，我带着小瑞灰溜溜回了家，老梁一句话没多问,我更是把小瑞在我娘家干的不光彩的事瞒得结结实实。

从此，我开始盯着小瑞，但是，只要看到老梁防他，我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自己生的再怎么不好，也不想别人认为不好，人不都是这样吗？

5.

那天是周末，我从集市上回来，在门外就听到老梁训斥的声音：“你以后再干这事，我把你轰出去，连“梁”都不让你姓了，也不会让你妈给你一分钱……”

我火速放下车，车篮里的鸡蛋都顾得拿出来，直接奔过去。小瑞脸都哭花了，我心疼地抱着他，朝着老梁吼：“你当初答应好我不打骂他，如今你看不上小瑞，我明天就带他走。”

老梁气呼呼地一把将我拉到里屋，原来，老梁卖的两千块的树钱是用来买化肥的，结果，这钱被小瑞拿走全买了游戏装备，开始，小瑞不承认，还是同村的刚子告诉老梁的。

我转身将压在柜子最底层的布包打开：“这是你给我的彩礼钱，这五千块都给你，我们娘俩走。”

“不可理喻，护犊子，只会害了小瑞，你会后悔的。”老梁摔门走了。

那天，老梁凌晨四点才回来，浑身都是灰尘，我这才知道，他连夜去窑厂搬砖，马上要用化肥，没钱，这年头，连庄稼都中不上，他只能熬夜挣化肥钱。

看着老梁脚都没洗，倒头就睡着在椅子上，我没再和他怄气。

6.

小瑞从老梁训斥那次之后，我没发现他再拿过钱，我刚对老梁产生一点点感激，大过年的，老梁又做了一出让我气愤的事。

过年，大姑姐给婆婆买了条金链子，全家都聚一起吃饭，晚上，婆婆就嚷嚷着金链子不见了，大姑姐闻讯连夜赶来帮她找。婆婆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金链子。

大姑姐吵着要报/警，我这次发现老梁和小瑞什么时候不见了。半夜，老梁软塌塌地回来，无力地说：“我以为他痛改前非，如今还是秉性不改。”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其实，从婆婆一说金链子没了，我就想到小瑞，但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更不原意承认。

我疯了似的拉着老梁：“小瑞呢？你先别给家族里人说，咱们想办法再给买一条。”

“晚了，小瑞在妈屋里跪着呢。”

7.

婆婆，大姑姐，小叔子，侄子，外甥，堂叔，表婶……齐齐一堂都盯着小瑞。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我耳膜，震得我心疼。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老梁的真心是白瞎了，这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从此，家里人没人再理小瑞，婆婆直接不让小瑞进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出两天，全村都知道小瑞手脚不干净，都跟防贼似的躲着他走。和他一起打游戏的再没有人来找他。

看着落寞孤独的小瑞，我恨铁不成钢，但又心里隐隐作痛，对老梁，我恨得咬牙切齿，不是他亲生的，他能如此狠心，让小瑞这么不堪。

8.

期中考试时，小瑞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这孩子咋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考试不及格，作业不交，这次，居然考了班级第20名，进步二十几名。

老梁和家里人还是没人理小瑞，三年，老梁没给过小瑞10块钱，可是，小瑞像开挂了一样，高一、高二、高三，他的成绩突飞猛进。看着小瑞越来越好，我想着，等小瑞高考后，我就和老梁离婚，带着小瑞离开这里，这三年，我是煎熬，小瑞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没想到，高考成绩出来，小瑞居然考上了一本。

我以为小瑞会恨老梁，没想到，他拿来通知书，就跪倒老梁跟前，还改口喊了爸。

小瑞说，如果不是老梁的揭发，让他知道羞耻，他可能还是陋习不改，也不会专心读书，他大了也明白了，老梁是用另一种方式拯救他，爱他。

小瑞还告诉我，村里同学都孤立他后，他每天只有一个人上下学，只是，他发现，老梁每次都是偷偷跟在他身后，他快，老梁就快，他慢，老梁就慢，三年来，老梁风雨无阻，看着他进校门，跟着他进家门。

只是，这些，如果不是小瑞说出来，我全然不知。

老梁哽咽着说：“小瑞被孤立后，我心疼地哭过多少次，但是，我没后悔过，把儿子扶正是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端着洗好的葡萄进来，看着他们父子俩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傻笑，我还没往嘴里放，心里就甜得冒泡。

我后半生遇到老梁，知足了；小瑞，此生有这么一个爸够了。老梁让我相信了爱，相信了真心，相信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