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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弟的较量
果果
马家庄有个老头叫马建设,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马大海,老二叫马小河。村里人都知道,这亲兄弟俩不和睦,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九十年代的农村,很多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念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能挣点钱帮衬家里;偏偏马建设比较有远见,硬是靠着借钱,还有助学贷款,让两个儿子念完了大学。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争气,大海念完大学就出来工作了,单位不错,管吃管住,收入还不低;弟弟小河更厉害,硬是读完了研究生。要不是考虑年龄不小了,他还想读博士。
按说这兄弟俩都出息了,也都是有文化的人,应该和平相处才是。偏偏两个人不对付,确切地说,是弟弟小河对哥哥大海很有意见。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大海不光人长得帅气,个头也有一米七八,跟爷爷比较像;反观小河,一脸痘印,个头也刚到一米七。就算是学历比哥哥高一些,那又怎么样呢?社会不是学校,不光是看成绩,尤其找对象这种事,女方肯定是要考虑个头、样貌的。
在谈恋爱这方面,大海比较有女人缘,读大学的时候就谈了个女朋友。女孩是南方人,小巧玲珑,别看个头不高,情商极高,长相也好,深得家人喜欢。
毕业不到三年,大海就把女友娶回了家,两个人第二年有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龙凤胎。一步到位。
大海的人生可以说是非常顺畅的,他在城里安了家,有房有车,有稳定的工作,有漂亮的老婆,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
再看看弟弟小河,因为个头不高,其貌不扬,到三十好几的时候还是单身。他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怪罪到哥哥身上,觉得父母把所有好的基因全给了他,所有的好运也都落到了他身上,自己什么都没有。
别人都跟自己的侄子侄女很亲近,偏偏小河不待见大哥的两个孩子。别说不待见,他看到两个孩子健康成长,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凭什么?都是一个父母生的,好的全是哥哥的,自己娶不上媳妇,工作也不顺利,就是回到村里也总是被人比来比去。
小河的心理失衡,总是板着脸。他越是板着脸,越是什么事情都不顺,越是不顺,越觉得哥哥大海很讨厌。
父亲过六十岁生日这天,大海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还特意给母亲准备了一大捧玫瑰花。
两位老人开心地合不拢嘴,不停地夸奖。这夸奖声狠狠地刺激了单身的小河。本来他想着,要不为了面子租个女朋友回家,想是这么想,但是他的学识和品格又不准他这么做。
在外边,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的小河,唯独对哥哥一家,尤其是哥哥有着极大的怨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也想着小河赶紧成家立业,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帅气的。
等大海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之后,老马把小儿子给留下了,三个人开了一个小的家庭会议。
老马首先从亲情谈起,他当然知道两个儿子不对付。本来大海是个挺有气度的人,可也禁不住弟弟一再刁难,好像也变得心胸狭窄了。
“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再说,你哥哥好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坏处。不要总把人想的那么坏,你一样优秀,完全可以找到合适自己的人。”
老马没什么文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孩子往正路上领。他说着自己认为对的道理,观察着儿子的表情。
长期压抑的心情,让小河看起来面相都有点改变了,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老马说完,小河他妈又赶紧安慰了几句。说找媳妇这事不能着急,得找一个有眼缘的,能一起生活的。
打那以后,不知道小河是开窍了,还是自暴自弃,很快就带了个女朋友回家。这个女朋友有点不一样,她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
小河学历不低,工作也不错,大家都以为起码找个门当户对的。这个门当户对,不是说女方家里多有钱,因为老马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裕户;但是,起码学历要相当,还有就是工作之类的。
结果,小河带回来的这个女朋友,比他还大一岁,离过婚,有一个八岁的男孩。不光如此,她还没有正经工作,听说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商场做美甲师。她不是老板,是在那里给人打工。
家人很好奇小河是怎么认识的这样一个女人,学历学历不般配,年龄年龄有差异,最主要的是,她有个孩子。这让老马家的脸往哪儿搁?
平日里老马不是个喜欢笑话人的男人,他从来不觉得女人比男人年龄大,或者二婚女人嫁个初婚男人有什么不好,就是带着孩子,只要是真爱,也还说得过去;
可这都是针对别人,要是别人家的事他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还觉得不错;但是,等事情真放到自己家里,尤其是家里学历最高的小儿子身上,他扛不住了。
找儿子谈话,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而再再而三,就是不希望小儿子把那个女人娶回家。
大海是不敢劝,生怕为了这事儿跟兄弟闹得更不愉快。本身小河就嫉妒大哥,说不定就等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僵持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小河最终还是把那个女人娶回了家。女人叫彩珠,也明白自己嫁到了一个有文化的家庭,回去的时候说话做事都很注意,生怕给小河丢了脸。
也奇怪,自从娶了彩珠,小河的日子变得顺利起来。他在单位升了职,加了薪,还在第二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尽管是个女儿,小河依然很高兴。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对彩珠也很好。跟外人不一样,他从来不嫌弃彩珠文化低,离过婚,甚至觉得遇见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日子好起来之后,小河的脾气也跟着变好了,跟大哥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如果不是有后来的那件事,这个家一定会越来越好。
一转眼小河的女儿一岁了,夫妻俩决定给孩子办一个周岁宴,越热闹越好。他们在酒店订了包间,把父母跟大哥一家还有几个至亲都请到了现场。
本来按部就班还挺热闹,谁知,吃饭的时候,小河一回头正好看到大哥的儿子推了自己的女儿一把,一岁的娃娃没站稳,一个趔趄摔倒了,后脑勺正好磕在地上。
如果说以前的一切都基于兄弟情分一笔勾销,那么,侄子的这一推,又把小河所有的记忆都勾了出来。他愤怒地来到跟前,先是抱起自己的女儿,紧接着狠狠地踹了侄子一脚。
这一脚可不轻,侄子简直就是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捂着肚子直哎呦,把大海的妻子可给心疼坏了。
本来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很快就演变成大人之间的争吵,打斗。好好的一场周岁宴,最后好几个人进了医院。
这回兄弟俩算是彻底结了仇,谁也不肯理谁,就是老马在中间调解都没用。
两个人的别扭,一闹就是十年。直到有一天,小河接到了母亲病重的电话。亲兄弟之间再有矛盾,也不应该牵扯到父母。可是,小河就这么做了,母亲住院他没回去,做手术他也不在医院。
在他看来,就是父母的偏爱才造成了现在的结局,哥哥什么都比他好,父母就应该偏爱他一些;可是,父母喜爱大海,喜爱大海的孩子,喜欢大儿媳,这是人尽皆知的。尽管在他面前,父母也想表现得一碗水端平,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根本就不可能。
谁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母亲没能下来手术台。
得到消息的小河有点后悔,慌忙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医院,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从老伴走了之后,老马的身体状况也急转直下,他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不说话,就是发呆。
小河想弥补对母亲的遗憾,提出把父亲老马接到身边生活。大海没同意,他也想尽孝,想让父亲跟着自己生活。
结果,老马有自己的主意,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想住在老房子里。好像只要他住在那里,就能感受到老伴的存在一样。
老太太走了之后,兄弟俩的矛盾好像也没那么深了。都是到了一定年龄的人了,生活中很多东西都看淡了。
什么谁更帅一些,谁更高一些,谁的老婆更漂亮一些,谁的孩子更可爱一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们是亲兄弟,就应该相互扶持,相互帮助,不让父母操心才行。
现在母亲已经走了,剩下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老家生活,想来想去都不是滋味。
小河首先做出了改变,他每半个月回家一次,给老父亲洗洗衣服,晒晒被子,剪剪指甲,陪他说说话,跟他聊一聊自己工作中的趣事。
大海不能经常回去,但是每天都会给父亲打个电话,每天都打,一天都没有落下过。除了打电话,他还经常往家里寄东西,转钱。
兄弟俩貌似比着谁更孝顺一些,实际上,都是在表达自己的爱。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老马独自在家,他安然地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大海跟小河都赶了回去,他们嚎啕大哭。先是哭父亲,接着兄弟俩抱头痛哭,哭他们自己,也哭他们没有父母了。
办完父亲的后事,兄弟俩彻底和解了,因为再也没有人真心实意给他们调解矛盾了。两个人促膝长谈,这辈子在斗什么呢?亲兄弟之间又能有多大的仇恨呢?
两个人终于冰释前嫌,握手言欢,只是,他们的父母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