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9年，正值道光九年的八月时节，地处京师的紫禁城，一派庄严肃穆之景。
正值盛夏之际，酷热逼人。那温度高得离谱，天地仿若一个巨型蒸笼，呼出的气息滚烫，吸入的空气燥热，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加热，人在其中，简直难以顺畅呼吸。
在这个时节，家境富裕的人家会在屋内堆积冰块来驱散暑热，而手头拮据的人只能在城墙根下寻一处阴凉地歇着。此时没人愿意轻易出门，毕竟稍不留意就可能被暑气侵袭而中暑。
在这般酷热天气里，有个名叫周载的人，丝毫不惧炎炎烈日，迈着匆匆步伐，火急火燎地朝着南城兵马司赶去。
兵马司的职责主要是维护街道的治安秩序，同时也负责缉拿盗贼等事务。周载来到兵马司，并非有其他缘由，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主动投案自首。
周载原本在京师朝廷的刑部担任书吏，这是刑部里极为基层的办事岗位。他在这个职位上干了许多年，却毫无升迁的希望，仕途一片黯淡，最终选择辞职，离开了这个岗位。
周载虽已辞职，但别小瞧他曾在京城六部担任书吏的经历。多年来他虽官职未升，却结识众多达官显贵，在官场积累了人脉与资源。辞职后他留京做中介，若有人想找京里单位或官员办事，不管认不认识，给点好处，他就能帮忙引荐或把事办妥。
京师有位在职书吏杨文祥，曾与周载同为同僚。平日里，杨文祥没少给周载介绍生意。就在不久之前，杨文祥牵线搭桥，让周载结识了山海关通判承瑞。
清朝时期的通判，其职权与前代相比大幅削弱。此时的通判主要承担地方上的相关事务，诸如农田的管理、水利设施的维护以及运输方面的工作等。
承瑞在山海关搞了些工程，如今工程已结束，期间花费颇多。此刻他拿着条子赶赴京师，向朝廷申报地方工程的费用支出，显然在这报销的过程中，他能从中谋取私利。
例如，承瑞做工程实际花费一千两。按朝廷规定，他能报销一千两。但要是他在京师找关系运作一番，就可虚报费用。明明只花一千两，却报两千两，如此一来，多出来的一千两就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周载收了钱后办事效率颇高，才几天工夫就与负责报销地方账目费用的工部取得了联系。不过，以周载的能力，还够不上找工部尚书或侍郎，他对接的只是工部里的书吏。
虽说“官吏”一词里“官”在前、“吏”在后，但在一个部里，像尚书侍郎这类领导，主要负责整体领导和意识形态方面事务。而具体工作实则由底下的小吏承担，别看小吏职位不高，他们手中的权力可不小。
周载联系到了工部的书吏，按常规流程，这件事本应就此圆满告终。然而，恰在这看似一切顺遂的关键时刻，意外状况突然出现。
承瑞是书吏杨文祥介绍给周载的。杨文祥觉得，承瑞给的好处费周载不该独吞，自己作为第一介绍人，理应拿大头，周载拿小头。于是，杨文祥二话不说，从周载那儿硬要回了这笔好处费的十分之九。
杨文祥不过是个揽活的，实际没出多少力。再看周载，这几天在京师各处奔走，单是给各衙门小吏们送茶水就花了不少钱。他出的功夫最多、力气最大，可好处费却只拿到十分之一，这明显不合理。
周载怒不可遏，径直找到杨文祥，严肃说道，兄弟，哪有你这样做事的。六四分我都能认可，你倒好，搞个九一分，这分明就是没把我当回事儿，太不地道了。
杨文祥可不会惯着周载，毕竟周载已然辞职，如今不过一介平民百姓。而杨文祥仍在职为书吏，在他眼里周载不足为惧，根本没把周载当回事，一分钱额外的都没给周载。
周载瞧见这情形，认定对方是在欺负人。当即狠了心，觉得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想好好活下去！
八月酷暑时节，周载全然不顾炎热，径直前往南城兵马司投案自首。他供认自己与书吏杨文祥合谋，收受山海关通判承瑞的好处费并为其办事，主动请求朝廷给予相应处罚。
周载的行为可不只是简单的自首，简直就是自我暴露。他这般举动，分明是打算把杨文洋也一并揭露出来，大有要将相关事情彻底抖开之势。
周载自首为承瑞办事时，还爆出惊人猛料。不止他和杨文祥，京师众多书吏都干着中介营生。这些书吏不仅帮忙办事，还借机贪污、敲诈。更甚者，他们能卖官鬻爵，只要有钱，就能通过他们实现当官梦。
此时，朝廷诸多大臣都知悉周载前往兵马司告状一事。吏员贪腐，官员往往也会牵涉其中，二者是合作关系。就像承瑞这事，杨文祥找周载，周载联系工部书吏，书吏办事得找上司，找主事通融，主事可能找侍郎，侍郎或找尚书。
周载此次告状涉及面极广，一旦闹大将会牵连众多。于是不少京官赶忙跑到兵马司，对周载耐心劝说、积极安抚。他们称大家都是同僚，应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没必要把事情闹僵。还点明周载告状是因杨文祥占了好处费大头，提出给三千两银子赔偿，让他撤诉。
谁也没想到，这般优厚的条件，周载竟一口回绝，他打定主意要将官司打到底。兵马司无计可施，只能把案件上报给刑部，至此，案子算是正式立案了。
这周载没料到，单靠自身，很难与庞大的书吏及背后官僚群体抗衡。刑部将他带上公堂，不审其他案子，就揪着他帮承瑞办事、收好处费这点攻击。他若想控告书吏贪腐、官员腐败等，刑部就派衙役用刑、掌嘴、打板子或罚跪三五天，他根本没机会告状，只能认收好处费的罪。
显而易见，那些被周载举报控告的官僚们已然勾结在一起。他们在刑部安插人手，企图干扰司法公正，让周载陷入困境，无法喊出冤屈，不能曝光黑料，也难以拿出关键证据。
别不识好歹，给你好处你不要，非要去告状。你不过是个小书吏，还敢跟我们作对，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刑部对周载施以重刑，百般折磨。在这般境况下，周载无力抵抗，只能放弃控告，仅承认自己存在收钱办事的罪行。随后，他被关进大狱，等待日后问罪发落。
事情演进到这个阶段，书吏杨文祥，连同以他为代表的一众书吏，以及这些书吏背后的官僚集团（以下简称书吏官僚团），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紧绷的神经得以彻底放松。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周载已然在整治之下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不仅认了罪，而且也没了再去告状的本事，仿佛已经被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万万没料到，周载绝非等闲之辈。刑部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他当场认罪并撤诉，可一进监狱，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纸笔，竟又重新写了一份诉状为自己伸冤。
这份诉状可不简单，蕴含着诸多关键信息与重要诉求，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背后或许牵扯着复杂的关系与事件，具有相当的分量和价值。
周载将自己多年为官在官场里的种种见闻付诸笔端，那些恶规陋习、丑事秘闻皆被记录。他把知晓的曾涉足非法中介、贪污腐败、敲诈勒索、买卖官位的书吏与大臣名字，还有具体违法犯罪细节都完整呈现。
最终，周载将自身遭屈打成招、满心苦楚无处诉说的经历详细地向上陈情，毫不隐晦地指出本朝的司法公正已然遭受严重破坏。
毫不夸张地讲，这是一份确凿无疑的实证，是如假包换的铁证，它宛如一枚极具威力的重磅炸弹。一旦引爆，很可能会让众多人遭受沉重打击，面临难以预料的后果。
周载完成书写后并未就此罢休，瞅准妻子张氏前来探监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份诉状交到张氏手中，让她带出了监狱。
张氏不过是个普通民妇，虽说成功把诉状带了出去，可这拿到手的诉状该交到何人手中，着实让她犯难，前路似乎一片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寻得能为其主持公道之人。
周载面临的是一个关系错综复杂、背景极为复杂的书吏官僚团体。刑部审案他们都能横加干预，说不定各个衙门都安插有他们的人。如此情况下，张氏即便拿着诉状，也感觉无处申诉。
别忘了，周载可是京师的资深中介，在职中介杨文祥都得找退休的他办事。他对官场工作流程门儿清，清楚各衙门办事速度、效率、关系，也知道哪些衙门不易被书吏官僚团渗透。民妇张氏在周载指点下，在京师折腾近半年，经多衙门多人之手，竟把诉状送到道光帝桌上。
身处监狱之中的周载，仿佛打通了通往天空的路径，在那看似封闭的空间里，竟拥有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影响力与手段，好似能触及到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道光皇帝见到这份诉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够呛。他忙不迭地立刻召见军机大臣，下令立案侦查。不仅诉状中涉及的书吏、大臣一个不落要查，京师和地方的书吏、官员也都要追查。他一边严密查访，一边让步军统领衙门四处抓人，周载这封诉状把大清朝搅得鸡犬不宁。
一查之下着实惊人，收黑钱、贪污腐败这种现象在历朝历代都存在，道光不可能不清楚底下官员的小动作。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官员贪腐也就罢了，京师里那些不起眼的小书吏，竟把买卖官位的勾当做到了令人愤慨的程度，且卖的还是假官。
若有人渴望获得秀才身份，想成为国子监生、员外郎，乃至想谋个县令之职，他们便会寻到京城的书吏，拿出钱财，让书吏四下运作，一层一层向上打点关系。
正常流程下，书吏要找主事，主事找侍郎，侍郎找尚书，尚书说不定还得找军机处大臣。书吏并非正式官员，类似临时招聘的合同工，根本没权限卖官位。可见，书吏是卖官产业链中最底层的经手人，最终卖官还得朝廷大员来操作。
书吏们的创造力着实惊人，他们自行卖官，根本无需旁人牵线。你要是今天找书吏，第二天书吏就能把做官所需的文书、官凭都给你办妥，你拿着这些直接赴任即可。
这些小小书吏竟有如此手段？原来，衙门里的文书被他们偷来，官凭也是偷的，资料由他们自行编造，各类印章也是从朝廷中顺手弄来。如此一来，他们炮制出的官凭，和真正的别无二致。
这边刚把官凭制作好，那边就有人潜入户部，偷偷将相关人员资料录入人事档案系统。不客气地讲，这些书吏胆大妄为，越过六部、朝廷，甚至无视皇帝权威。只要给钱，他们就有办法办出真官凭，把真正的官位卖给想当官之人。
职称、过往履历、工作经历以及各项荣誉，只要你有所需求，他们都有办法搞定，无论你认为多难以获取的相关信息或成果，在他们那里都不在话下。
办出来的成果极为出色，达到了毫无破绽的程度，逼真到了极点，仿佛是真真切切、无可置疑的存在，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
单个书吏自然没这般大的能耐，可要是一群书吏呢？倘若这是一群隐匿于朝廷各部门不显眼之处，却切实掌控着每个衙门关键职能，确保程序正常运转，手握权力的书吏，又会怎样？
他们采用团伙作案的方式，人多势众，就像一群蚂蚁齐心协力去抬动大象一般，凭借群体的力量行事。
官爵本应是为天下所用的公器，应由德才兼备之人担任。可如今情况糟糕，朝廷大员公然收取黑钱，兜售不少官职，那些底层书吏更是离谱，竟将官位当成商品进行批发售卖。
这件事情的后续情况为：
道光皇帝龙颜震怒，对涉案的众多官员和书吏进行了处置。在查案过程中，皇帝惊觉，参与这些事的不仅有官吏，就连爱新觉罗宗室的皇族子弟也牵涉其中，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太阳缓缓西沉，酷热的一日即将画上句号。夕阳的光芒似游丝般穿过云层，柔柔地铺展在错落有致的琉璃瓦上，为肃穆的皇家宫殿添了层浅淡金芒，不过，那一丝难以捕捉的萧瑟也悄然流露。
道光微微低头站立着，手中紧攥着周载那满含血泪的诉状，神情凝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