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见闻
果果
星期天上午，因为身体不舒服我去了医院。
本来儿子说要跟我一起去，他星期天也休息，谁知道，临时被公司一个电话给叫走了，说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也罢，那就一个人去医院，反正现在交通都很方便，我也认得路。还有，医院里的那些新式的电子设备我也会用。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往医院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人世间的悲欢喜乐，顺便学一学如何使用那些新奇的电子设备。
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得学习，活到老学到老，不然，被时代抛弃了都不自知。
别说，星期天医院里的人还挺多，大概人们这天都有时间。挂号，取号，排队等待。大厅里满是人，等个一两个小时很正常。
电子屏幕上有叫号的，抬头就能看见，很方便。
等待的时间还是挺无聊的，我喜欢四处观察，看形形色色的人，偷偷分析别人，算是自娱自乐。生活，不就是自己找快乐，人只要快乐了，心情好了，生活也就跟着好起来了。
角落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顺着那个声音，我看见一个老者蜷缩在大厅右下角的黄色塑料椅子上。
他戴着帽子，没有戴口罩，手边放着一根拐杖，鬓角露出白发，衣着朴素，看上去，年龄大概有六七十岁。
咳嗽了一阵，他哆哆嗦嗦从脚边一个黑色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水杯，慢悠悠喝了两口水。喝完水，把水杯放进包里，两手摞在一起紧握着拐杖，目视前方。
他的一系列动作像是开了慢镜头，我想，等我到了他这个年纪，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了。庆幸的是，我离他这个年纪还有那么一丢丢时间。
我的目光继续在大厅“巡视”，人真多！有小孩，有孕妇，有老人，总之，男女老少，谁生了病都要来医院。
最后，我的目光重新落在老者身上，他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好像在等什么人。或者，他也是一个人来看病，有点茫然？
无聊，我突然有一种想要过去跟他聊两句的冲动。去就去，有了这个想法，我立马起身，拖着我残疾的右腿走了过去。
“老哥，一个人来看病？”我挨着他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
“一个人，”老者一张口突然有些哽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终于等到有人来帮忙一样。他把头转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我残疾的右腿，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同情。
“你也一个人？腿不方便孩子也不陪着一起？”他弯着腰仔细看了看我的右腿，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声音，像是很心疼我。
“孩子们都挺忙的，我住在附近，平常也经常过来，就当是闲逛了，不碍事。”我努力解释着，生怕老者误会我的孩子。
虽然是我一个人来医院，但是不得不说，我的孩子们还是挺孝顺的，对我说话从来都是心平气和，也不给我甩脸子，衣食住行都很照顾我。
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就可以了，很知足。
“你多好啊！不像我，孤苦伶仃一个人。”说罢，老者抹起眼泪来，他浑浊的眼睛眯缝着，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像是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线。
见我没拦着他，老者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我有四个儿子，你都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有多风光，我几十年如一日在外边打工，挣了钱也舍不得花一分，一天就吃馒头咸菜，就凉开水，为的就是多省点钱给我的孩子用。
结婚要多少钱，你明白的，四个儿子，那就是四份彩礼，四栋房子，还得给他们物色好人家的姑娘。
前三个儿子的媳妇都还挺好，老四年轻，思维活跃，没有听我的话，自己找了个女人，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说是什么在网上找的。
嗨呀！我也不懂什么网络，反正，就是看不惯老四带回来的那个媳妇。
本来三个儿子跟媳妇都挺好，孝顺，也和睦。自从这个最小的儿子把从网上找来的媳妇带回来，好家伙，家里算是乱了套了，鸡飞狗跳。
到现在，你知道我什么情况？”老者气得在地上敲了好几下拐杖，以此来表明他的气愤，我一言不发，认真听他说完。
说是出于礼貌也好，有好奇心也罢，我倒是非常想听一听他最小的儿子带回来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因为，我的儿子也是在网上找的媳妇，那是他第一次见网友，也是唯一一次。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的儿子媳妇到现在感情都很好，而且生了一对双胞胎，聪明，懂事还很好学。
都说网络是把双刃剑，有人遇见了好人，有人遇见了坏人，是运气还是随机概率？不好说，也说不清楚。
老者似乎说累了，顿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个女人，哎呀，妖艳，真的是妖艳，彩色的头发，大耳环，大项链，她穿的衣服都很短，不是这里露就是那里露，没法看，根本就没法看。
我们也是个本分家庭，不应该有这样的人掺和进来，偏偏就来了，把我们家闹得鸡犬不宁。现在，他们兄弟几个关系很紧张，连带着我的生活都变差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想让小儿子离婚，但是他不肯。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他自己的私事，跟我没有关系。
小儿子有文化，跟我讲什么婚姻自由，头头是道，唾沫星子横飞。我老了，也不能挣钱了，做不了主了，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者用树皮一样的手背擦着眼泪，诉说着自己生活里的不如意。我听过之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过，别人家的事，听听也就罢了，能有什么办法呢？
老人家把烦心事说出来就好多了，有人倾听也是一种幸福，总比那些什么话都要憋在心里的要好很多。
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时间长了会生病的。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相信适用于很多人。
对老者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也只能劝他看开一些，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属，说实话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他诉诉苦。
还在跟老者攀谈的时候，一个同样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他头发有些蓬乱，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眼窝深陷，一看就是老实的庄稼人，而且，很可能有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了。
“爹，没找到陈主任，我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中年男人弯着腰跟老者说话，满眼里都是疼爱。
哎？这是什么情况？
中年人也注意到了一脸惊讶的我。他直起腰嘿嘿一笑，说自己的父亲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如果说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话，还请我多多担待。
这就更让我好奇了。我看了一眼依然紧握拐杖的老者，突然就分不清谁对谁错了。难道，他刚才描述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他儿子？”我顺势问道，脑子里还想着，这会是老者的第几个儿子，如果按他说的，应该不是最小的在网上找媳妇的儿子。面前这个人看着很是憨厚，不像是会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的人。
“不是，我是他女婿。我爹有两个闺女，我是他大女婿。岳父跟我们一起生活有十年了，最近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有点糊涂了，他时不时就掉眼泪，总喜欢跟人家说自己有四个儿子，还说自己的小儿子什么在网上找的媳妇，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中年人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好像是在给自己做错事的孩子解围一样。
我看了看憨厚的中年人，又看了看上了年纪的老者，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这个样子，孩子会不会伤心。
人这一辈子，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裕，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到老了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好说。
如果我有一天脑子也糊涂了，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几分钟之后，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声音，“请十七号封援朝到九号就诊室就诊，请十七号封援朝到九号就诊室就诊。”
中年人弯着腰把老者扶起来，冲我点了点头，朝着九号就诊室走去。
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看来，我得好好锻炼身体，人这一辈子，什么金钱、权力、房子、车子、婚姻，还是健康最重要。
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后边的零，只有健康才是前边的一。没有了健康，一切都得归零。
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是我们终身奋斗的目标。
嘿！这趟医院没白来，比看医生还长见识，我的病好像已经好了一大半。感谢那个老者，感谢那个中年人，也感谢自己生病。
我想好了，得空儿的时候多跑跑医院，看看这里的百态人生，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还能写一本书。
写书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尽管零零散散也在网络上发表一些自己的所思所想，可总也不成体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就写一写医院见闻，也挺好。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我的号，我觉得时间过得有点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