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你只打算娶姐姐一个人吗?」我勾住他的衣带。
「江,紫,芙,」傅乔听见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你是准备叫一百年吗?」
「一百年太久,等你真的死在我床上我就不叫了。」
傅乔叹了口气。
他下个月就要南征。
临行前特意来跟我偷最后一次情。
为什么说是偷情呢?
因为男未婚女未嫁,我们此刻解衣裳享鱼水的地方,是我闺房的小阁楼。
这阁楼本来是用来藏书的,藏夫子教我读了十余年的诗书。
但最近三个月一直在藏男人。
还是姐姐的男人。
姐姐是辅国大将军唯一的嫡女,端庄秀丽知书达理,是所有男子梦想的那种正妻。
我是辅国大将军唯一的私生女,母亲不是青楼女子不是妾,是爹爹的乳娘。
没有错,乳娘。
说起来我就犯恶心。
恶心他们,恶心我自己,顺带恶心我身上的傅乔。
「傅乔,傅乔……」我用指甲掐着他背上光滑紧致的皮肉。
他受了疼轻哼一声,却也无暇管顾。
「你回来是不是就要娶江朝瑰了?」
「她是父皇定的太子妃。」
「那我是谁?」
「你是江紫芙。」他搪塞道。
「我问你我是谁。」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把他掀在一旁。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居高临下地裹挟着他。
「等会儿再说好不好?」他求我。
我没有说话,也不许他动。
因为只有此刻,傅乔是最脆弱的。
「先做太子良娣,再做皇贵妃,再做圣母皇太后,再做……」
「你怎么知道我会活得比你长?」
「妖精怎么会活不过人?」他见我语气和缓,立即趁势反攻。
我知道我是见不得人的妖精。
几个月前傅乔来给江朝瑰下聘的时候,主母笑盈盈地说,夫家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娘家陪送十里红妆,才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我的母亲佝偻惭愧的样子,显得更老了。
我没有。
我也笑盈盈地看着她,心说你且看着,傅乔明媒正娶的是谁。
心里放这句狠话的时候,我其实连傅乔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就因为他是江朝瑰要嫁的人。
江朝瑰没有错,他也没有。
他们就是前世作多了孽才会遇见我。
傅乔自那一夜以后,就去打仗了。
我阁楼上的软塌充满了他留下的痕迹,他的味道。
他说江紫芙,被子不许换不许洗不许折,不然你带了别的男人来我也不知道。
「我不能带别的男人来吗?」我挑衅地看着他。
「除非你想跟他一起死。」他穿上靴子起身头也不回。
我真希望他死在战场上。
起码比死在我床上好。
至于傅乔为什么会上我的床,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打小见到的都是端庄正经的,看见大家闺秀心里就犯恶心。
所以来找我这放荡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妓女体验个够。
他说那种学来的放荡太下贱了,只有我,混若天成。
我就当是夸我。
能靠上床跟当朝太子扯上关系,也不错。
毕竟,这是我活在这世上最纯洁的关系了,男欢女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我跟江朝瑰不一样,她端坐在府里就有人来说媒。
我这样,只能死在我的小楼里。
或许是被毒死,或许是失足跌死。
等我死了,我爹娘怎么造我的秘闻就会跟我的尸体一起,再也见不了光。
没有一个人想要我活。
但我依旧要活。
不是傅乔也会是别人的,皇帝啊首辅啊以及那个胡子都白了的尚书大人。
都可以。
也许是因为后路太多,他夜里再翻我窗的时候,我非常平静。
「江紫芙,我活着让你失望了?」
「不敢。」
「不敢就是想,」他卸下糊着血和泥的头盔,差点没把阁楼的地板砸穿。
「仗打完了?」
「没有。」
「那你回来,」我笑得比当了太子妃还开心,「不会是专门跟我睡一觉吧?」
他闭上疲倦的眼睛,把脑袋扎在我胸前不说话。
高高的鼻梁骨戳的我肉疼。
因为他真使劲儿。
「你到底回来干什么?」我揪着他的发髻往外拔。
「看看你有没有勾搭别的男人。」
「要是勾搭了呢……」
他猛地抓住我的双肩推开我,却不松手,倦怠的眼睛,变成了狼的眼睛。
「我的刀下多你一个鬼魂不算多。」一把短刃抵住我的咽喉。
我被冰得一哆嗦,这一哆嗦就破了皮。
「没有勾搭别人。」再犟嘴就没机会犟下一句了。
「怎么证明?」他还不松手。
「你上回走床铺都没动。」
「别的地方也可以。」
……
「那你杀了我吧,我以死明志。」
我眼一闭心一横,不再讲道理。
傅乔扔了短刃解我衣裳。
「仗真的没打完?」
「真没。」
「那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不是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怕他任性离了前线国没了,我就更加容易死掉。
「说过了,看你有没有勾搭别人。」
「你为什么要在意一个荡妇的德行呢?」
「跟我睡过的荡妇勾搭了别人,是对我的羞辱。」
傅乔从一个战场上回来,又投身另一个战场。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他恢复了倦怠,似乎又累又困眼睛也睁不开,把我的腿搬到他的腰上缠好,满意地睡去。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道:「江紫芙,你没有说谎。」
「何以见得?」
「你也很想我。」他的语气非常得意。
早上再一睁眼,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傅乔完了。
从他渴望我对他保持忠诚开始,他就完了。
我可以要他的命,也可以跟他一起活下去。
故事发展到这儿,我松了一大口气。
世间太多姑娘执着地要一个男人的承诺和心意,可这是最不值钱最不可靠的。
甚至不如睡服他来得实在。
我要傅乔带我离开江家永不回头。
即使跟江朝瑰一起。
但在他南征的第三个月,我真的遇见了别的男人。
没有勾搭,是遇见。
我在潋滟河上的画舫上喝了一夜的酒。
可是酒对我来说,就是水,靠着栏杆小憩不过是因为彻夜未眠有些倦。
那公子唤了两声见我不应,怕我熟睡落水,上船来看我。
可是他却醉得脚下虚浮,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等他的小厮划船从岸边赶来公子早就英年早逝了,我只好一个猛子扎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夜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醒了他的酒,醒了我的睡意。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下安骁,家父户部侍郎安和仁。」
「救命之恩下一句往往是以身相许。」我看他一脸正经,按捺不住调笑一句。
没想到这孩子晶莹冷白的脸刷得一下红了。
我有罪。
平日跟傅乔虎狼之词来去惯了,都快忘了正常男女该怎么说话。
「行了,我爹骠骑大将军,姓江的那个。」
安骁神色惊喜。
「不是江朝瑰,」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大半夜出门。」
「是在下冒失了,江家还有别的小姐也是正常的。」
「也不算别的小姐,我母亲是我爹的乳娘。」
他似乎在理清这个关系。
「怎么样,恶不恶心?」我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期待。
「恶心,」安骁认真作答,「但那是他们恶心,跟江小姐没关系。」
「我跟他们没关系?那我是什么样的啊?」
「心慈貌美,机敏聪慧。」
「安公子醉了,快回家吧。」
我挤了一把裙摆上的水,自顾自地跃上岸离开,没有回头。
「还不知道江小姐芳名。」他的声音有些急切。
「江紫芙,」我怕他听不真切,解释了一句,「紫色的芙蓉。」
可是世上原本没有紫色的芙蓉。
走回家时我的脑袋已经有些发热,只好搬出浴盆自己烧了些水来泡澡。
我用毛巾蒙着脸,闭着眼睛休息。
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思量这个人。
傅乔说我放荡,主母说我贱种,我爹说我孽障。
心慈貌美,机敏聪慧。
我第一次听见这么好的词。
他知道我是江家见不得人的孩子,还这么说。
不是骗我,就是爱我。
见面不到半个时辰,爱我的可能着实不大。
那就是骗骗我这个可怜人。
真想听他再骗一次。
但是应该听不着了,因为傅乔下个月就要班师回朝。
他打了胜仗后要娶妻。
还要依仗功劳多求皇帝赐他一个良娣。
可是他说:「江紫芙,我其实不想娶你,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偷不如偷不到。」我冷下脸推拒他滚烫的胸膛。
「说说罢了,看你小气的,」他使了更大的力圈住我,「这点气量实在不适合给人做妾。」
「是吧?我也只想给人做正妻。」
「我能做主的话你做我奶奶都行!」傅乔叹气,「你知不知道为了迎你进府我既得罪了我爹又得罪了你爹?」
「傅乔,你说这话不怕折寿吗?」我一下子笑了。
「为了睡你也算为了你。」他也笑了。
娶江朝瑰做太子妃的同时,额外饶我这个良娣。消息传到府里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因为我爹气势汹汹杀到我的小院子里时,胡子上还沾着一块蟹膏。
「江紫芙!你不要脸!」
「我为什么不要脸?」
「要不是你不知廉耻勾搭太子他能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他恶狠狠地瞪我,似乎要把我瞪出两个洞来。
「您说得对,我就勾搭了,现在傅乔宁愿伤您的脸都要娶我,他爱我爱疯了!」
老头子气急,给了我一个力气大到把我打到跌倒的耳光。
「没胆打死我的话,就不要再动手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等我做了太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你满门,」我站起来把裙子上摔破的洞扎了个结。
「是不是还想知道我怎么做太后啊?我告诉你,我先害死江朝瑰再做太子妃,皇上死了我就是皇后,傅乔死了我就是太后。」
一片沉寂。
良久,我看见我爹的神色里充满了恐惧。
但显然,不是因为我的话。
「二小姐疯了,」他对左右家仆说,「把疯子的话当真还外传是要掉脑袋的。」
一群狗仗人势,正气凛然来问罪的人,仓皇地逃了。
疯子真的这么可怕么?
但能在这个鬼地方过完最后一段安生日子,也不赖。
主母说过的十里红妆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府里光是请来给江朝瑰做喜服的就是绸和庄最好的八位绣娘。
那衣服真是华贵好看。
红的耀眼,金的闪光。
我没有金的,红的也穿不得,只能穿玫红。
我娘给我量身的时候,感叹道,芙儿丰乳纤腰,日后一定得夫君喜欢。
我心说,我已经在藏书阁里得他喜欢过不知多少个夜了。
她什么都知道,却假装只是普通娘亲给普通姑娘裁嫁衣。
随她好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着面。
日子过到傅乔娶妻的前一晚,深夜府里依旧喜气洋洋欢声笑语,我心里不知为什么燥得很。
从后门出去在街上乱踱。
许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我踱到了潋滟河。
月光照得河水波光粼粼,花舫上的歌女伊伊侬侬地唱着情意绵绵的歌。
我正听得入迷,被一个充斥着惊喜的声音喊回了神。
「江小姐!」一个人影在船上冲我挥手。
驶进了才发觉,正是我平日惯乘的那只。
更近了才发觉,那人是安骁。
我上了他的船。
「江小姐似乎很喜欢夜里出来。」
「你在等我?」我最不喜欢浪费时间。
「是,难以忘怀。」安骁的眼睛像小狗一样忠诚而无辜。
就那么看着我。
一丝不忍从我的心里闪过,只是闪过。
「没有用了,我明天就嫁给人做妾。」
「江小姐瞧不上在下也不该说这样的气话。」小狗的眼睛依旧亮晶晶。
「太子明天娶妻你知道吧?」
「知道。」
「我也嫁他,他们觉得这太丢人了,所以没有人知道。」
终于熄灭。
我突然特别特别难过,比新婚之夜死了丈夫还难过。
要是傅乔没上我的床之前遇见这个人,他会不会请我做他的正妻啊?
那我也穿大红色。
就算没有绸合庄的八个绣娘往上绣金线,我也一定艳绝京城。
鬼使神差地,「我突然说,安骁,我们睡一次吧,从来没有人说我心慈貌美,你这么说了,我就永远忘不了你。
我也要你永远忘不了我。」
我以为他会拒绝我,说我下贱。
可是他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最好了,就是不要连带心一起给我。
我不要。
真心就像蜜糖,谁不爱吃糖?可是有些糖有毒,吃了命就没了,还是苦一些的好。
月光照进舱里,我就着光宽衣解带,寒气侵来,忍不住微微瑟缩。
安骁迟迟没有动作,像在凝望神女下凡一样看我的身体。
可今夜我不想做神女,只想做荡妇。
我丢下最后一件小衣走向他。
此刻千金不换。
我总觉得他和傅乔有些不同,过了一刻钟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我的神智猛地清明起来:他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
我是第一个。
他把他的童贞献给了我。
我的眼泪掉在他的颈窝里。
第一次因为犯罪而悔恨。
小时候我经常暗地里偷拿主母的珠宝去卖钱,折断我爹重金求得的雕花烟斗来让他肉疼。
看他们烦恼只觉得快乐。
但现在我后悔,我后悔招惹这个纯洁得像头顶这轮白月一样的人。
「江…..」安骁想了想改口道,「阿芙不要哭,你是不是担心嫁不了太子了?别怕,我会去江府求娶你做我的正妻的。」
阿芙,阿芙。
原来我名字叫起来这么好听。
正妻,正妻。
嗯,这也好听。
可是傅乔为了提这个荒唐的要求,自请南征,从白骨里滚了一圈回来。
他怎么肯放过我。
记得我常常用恃宠而骄的口气问他,傅乔,我要是勾搭了别的男人会怎样?
你们一起死。他每次都笑着说。
我又坏又惹人讨厌,死了也许没有人哭。
安骁这样好的孩子,怎么能呢?
我止住眼泪,没有说话。
他以为我收了承诺心里安稳了,开始问东问西。
「阿芙,这里怎么了呀?」
「这个呀,小时候烫的。」
「这里呢?」
「小时候摔的。」
「这里呢?」
「小时候刀扎的。」
「你小时候怎么老受伤?」
「我也不知道。」
「阿芙,我永远保护你,永远不让你受伤了。」
「好啊。」
后来,后来我在他怀里躺到几乎天色将亮。
穿衣服回家。
换上我那件玫红色的嫁衣。
梳妆。
上一顶小轿。
我出了江府的门,永不回来。
嫁进东宫前一夜的事,也永不敢细想。
太子娶妻的日子自是普天同庆,英雄美女珠联璧合谁不艳羡,谁不爱谈论?
傅乔来我房里的时候,夸了句,江紫芙,你穿这衣服好看,颜色娇媚。
不过是先来跟旧情人打个招呼罢了,大婚之夜,自然是要去太子妃那儿的。
我自行卸了妆发解衣睡了,却没想到当夜还能再见到他。
美梦正酣,被窝被人掀出一阵大风。
「江紫芙,你不等我!」他脱了外袍钻进来,唇齿间残存了些许酒气。
「怎么?被太子妃赶出来了?」我钻进他怀里补充损失的暖气。
「看见她我就能想到我亲娘。」傅乔的神情跟回忆一个噩梦似的。
「这么亲切?」
「端庄威严得像尊佛,不敢亵渎。」
我没忍住笑出声。
「那她是佛,我是什么?」
「你是吸人精气的妖精。」
总有一天要吸光你的精气。
江朝瑰长这么大,应该第一次因为守礼矜持不被喜欢,从前主母总是说,这是凤命,是做皇后的气派。
可是有多少皇后,都折在妖妃手里。
不等我有再多的想法,傅乔非要我起来把那件喜服再穿上,花冠也戴上。
他说不是自己动手拆封总少了些趣味。
我不肯,躺得好好的懒得再折腾,却被他连人带被子卷起来扛到了铜镜前。
只好妥协。
「今天是个不一般的日子。」傅乔倚在一旁看我往眉心描花钿。
「哦?」
「打今儿起,咱就不是偷情了,」他想了想补充道,「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白日宣淫。」
饶是我听惯了他的虎狼之词,依旧没控制住手抖破坏了最后一瓣莲。
他却等不及让我擦去再画了,动作之间梳妆台上的簪环脂粉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解到只剩小衣的时候,我突然鬼上身似地想到:昨夜结束时,安骁怕我着凉非要把小衣焐热才让我穿。
春寒料峭,那份暖意,难以忘怀。
只一瞬间的分神,傅乔就察觉到了。
他敏锐地问,「江紫芙,你在想什么?」
「在想太子妃明日怪我的话该怎么办,」我软软地缠上去,「人家现在可是低人一等人微言轻的小良娣。」
「那还不用尽心思讨好我求我庇护?」
「殿下说得极是。」
一次两次的还能用言语搪塞过去,天长地久,再不警醒必会让他起疑心。
我这样的人,不该不清醒。
天色未明我又要起身,傅乔摁住我问我做什么。
小良娣,自然要去给太子妃请安呀。
我知道我可以拿傅乔当挡箭牌不起来,但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个赢了江朝瑰的时刻,怎么能缺席呢?
我盛妆华服,丝衿拢出纤纤的腰。
妖妖调调,绰约生姿。
江朝瑰依旧穿得像个正经人。
行礼之后赐座。
我叫她姐姐,我说「姐姐,没想到成婚之后咱们依旧是姐妹,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是啊,自家姐妹相互扶持,定能光耀门楣。」她一脸期待。
还真是……做皇后的料。
面对小妾的小人嘴脸,是不是就该这么大气坦荡?
可是我偏偏喜欢毁掉这种至纯至善的大好人。
就因为她太好了,把我衬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我要像偷主母的珠宝,折我爹的烟斗那样,毁她。
只要傅乔在她宫里留宿一次,第二夜我必然充分发挥好斗的本性,竭力痴缠。
有时候他累得早朝都不太想去上,难免被皇上怨责,日子久了就不大敢往江朝瑰宫里去了。
许是觉得太过冷落江家嫡女面子上不好看,他常常在她那儿吃饭,再回我这儿睡觉。
东宫的下人背地里把这种现象叫做,东食西宿。
其实我觉得这只会让她面子上更不好看。
但我很喜欢。
恃宠而骄的日子是非常快乐的,那段时间我在东宫都是横着走。
走了一段时间也就腻了,因为这块地方实在太小。
我一个出阁之前就跟姐夫偷情的人,实在过不惯这种笼中鸟的生活。
正经出去又得一大堆嬷嬷丫鬟跟着,没意思极了。
好在我发现有一处后院的围墙低矮失修,翻过去走一段路就是闹市。
从此天高任鸟飞。
我开始了愉快的想走就走的宫外探险之旅。
只是太得意忘形往往会生出祸端。
那天我提着两包桂花糕从墙上跃下,落地还没站稳就看见傅乔跟江朝瑰俩人陪着皇后娘娘逛花园。
墙内草木荒芜,无处藏身。
我和我的桂花糕都不知所措。
这档口儿江朝瑰突然冲过来抢过我手上的糕,嗔怪道:「都说不吃了怎么还去买?」
「我……」
她回头歉意地对皇后笑了笑:「臣妾的妹妹在家就整日爱瞎逛,不过总还是记着臣妾喜欢春泥坊的点心,让娘娘见笑了,回头一定严加管教让她收收脾性。」
还不等皇后发表意见,她转过脸来呵斥我:「还不快回宫思过去!」
我行了个礼赶紧跑了。
天呐,又被她的贤惠人设压了一头,我好气恼。
更气恼的是,我的桂花糕还在她手上呢。
不过这件事改变了我要斗死她的初衷。
偌大的东宫,只有我和江朝瑰这一对贤妻美妾,她负责管家,我负责陪睡。
我怕把她害死了我就既要管家又要陪睡。
笑眯眯对着管事婆皇后说谎的事,还是留给她做好了。
也许是因为太闲了,这半个月来我极其嗜睡,往往在傅乔起身后一觉睡到午饭后。
错过饭点儿了小厨房又给我单做顿好的。
就这么日日多吃多睡。
有一天傅乔极其认真地对我说,江紫芙,你腰没了。
还硬把我拽到镜子前让我看。
我一看我不禁腰没了,似乎还长出了小肚子。
这是要色衰爱弛了吗?
我很焦虑,但又很兴奋,说不定,他立马就要把别的美人带回东宫陪我宫斗了呢。
怀着这个心思,上午我也不困了,饭也吃不了那么多了,还专门请了个师傅学舞。
可是越跳我越胖,尤其是肚子,越来越大。
这是作恶太多遭报应了吗?
终于,我的师傅意味深长地说:「江良娣明日不要学了,让太医过来把把脉吧。」
也好,我倒想知道我为什么瘦不下去。
老太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良娣并不是胖,只是有了身孕。」
原来身体里多了个人。
荒唐的是我和傅乔两个夜夜同榻,有时他摩着我的腰身感叹,盈盈一握的手感一去不复返。
我气恼,却也无法可想。
「这孩子也是命大,这样折腾五个月胎象还是稳得很。」
我一下子从一个妙龄少妇,变成了一个妙龄孕妇。
傅乔知道后似乎不太开心。
「一般生个孩子多长时间?」
「听说在肚子里就要呆十个月。」
「那还真是难熬。」
难熬的是我。
江朝瑰非得架着我吃各种清淡养生的饭菜,我怕她下毒害我,一脸疑虑。
结果她一口我一口,还真没话说。
真有人大度至此么?觉得这孩子母族只要是江家,都该守护。
含辛茹苦地吃了五个月的安胎药养生餐,这孩子终于来了。
可我只看她一眼,心脏就跳到了嗓子眼。
她有一对极其漂亮的梨涡。
可我没有梨涡,傅乔也没有。
我认识的人中,只有画舫上那个叫我阿芙的小公子,有这么一对梨涡。
这个想法几乎杀了我。
太医看我脸色突变,慌张地拿出参片要我含服。
不会的,不会的。
夜里傅乔忙完来看我,抱着孩子看了半天嫌弃道:「丑死了,江紫芙,你整整五个月不让碰,肚子里就长出个这?」
他用手指戳了戳孩子的面颊,想了想又补充「也许以后笑起来好看。」
「长得丑能怪我一个人?你能不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从他怀里捞回孩子再不让碰。
当夜他没有留宿。
我坐在这孩子身旁彻夜未眠。
她闭着眼睛吃奶的非常安静,动作也很轻柔,跟生怕弄疼了我似的。
我给她取的大名,是令懿。
宫里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美好的人,宫外才有。
我非常我非常喜欢她,因为她是从我肚子里长出来的,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人,是我的亲人。
傅乔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宴请群臣给令懿办了风风光光的满月礼。
那天江朝瑰穿得很隆重,因为这孩子名义上,是她与傅乔的长女。
我躲在偏厅没有出席,隔着屏风看他们。
我的令懿是个漂亮孩子,一定很给他们长脸。
宴会很热闹,大臣们说了各种各样的恭维话,送了各种各样的贺礼。
所有人都是喜气盈盈的。
正举杯庆贺着,突然间令懿哭了,哄也哄不好,江朝瑰悄声跟皇后说了些什么,皇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然后就有嬷嬷来偏殿请我出去,说公主哭了,许是离了娘不习惯,良娣快去抱一抱。
挨到我的那一刻,她就笑了,笑得两个梨涡直打转。
这一刻我才知道,我的令懿只想给我长脸。
傅乔挨过来炫耀似地介绍我:「这是公主的生母,江良娣。」
群臣又开始夸赞令懿像我,才这么漂亮。
觥筹交错间,我的余光看见一人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也不笑。
我差点失手跌了令懿。
那人要是笑的话,应该有跟她一样的梨涡。
傅乔把我的失态看在眼里,伸手接过孩子,没说什么。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只得按捺下去,笑颜如旧。
看样子他已入朝为官,我在东宫做妾,不出意外的话自是此生不复相见。
令懿蹒跚学步的时候,皇帝驾崩,傅乔即位,江朝瑰入主中宫。
我因为诞下长公主的功劳,从良娣升到了贵妃。
其实这位置还是给高了,不论村野朝廷,都是些流言蜚语议论我的过往,预判我将来祸国殃民的潜质。
听得多了我都觉得要是不干点什么委实有点对不住这份期待。
傅乔不过是当个笑话说给我听,他从来不和我说朝政。
只有一回例外。
「户部侍郎的儿子从前殿试表现就极为出色,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
「是吗?」我强装兴趣。
「叫安骁,你见过吗?」他用狼的眼睛盯着我。
「傅乔!」
「令懿是他的孩子!」他首先给我判了刑。
「周岁礼的时候你看见他跟看到鬼一样,最近我上朝看他,回宫再看令懿,像得我都忍不住做噩梦,你要是不服气也可以滴血验亲。」
连说谎的机会也不给我。
「这么多年我再没有见过他,你饶了令懿,令懿是我的命,就当饶我一命好不好?」
我太害怕了,害怕得都有点不聪明,明知道他不会心软还求他。
他笑了,笑我天真。
我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我的肚子里,现在装的是皇长子。」
「这回又是我的了?你的话还能信吗?」
我把刀扎进肚皮,献血顺着指缝溜到地毯上。
「你不信,我就挖出来给你看,用他的血来滴血验亲。」
傅乔慌了,想从我手里夺刀。
我又往下划了一寸:「傅乔,饶了令懿。」
他不说话。
又一寸。
「好!」
「你保证。」
「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
「我保证饶了傅令懿!」
我扔了刀任他按住伤口传太医。
其实划的也只是我的肚皮,伤不着孩子,就是血流得太吓人了。
朝瑰知道了狠狠地骂了我。
「我很记仇的,你再骂我等我生了皇子就想办法夺你的后位。」
「你这身子骨还想夺后位,先活过我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