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斌 编辑：冯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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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沉郁似杜甫
——江右著名诗人刘显祖
清代著名的戏曲家、文学家蒋士铨在为江右南昌府宁州（今修水）诗人刘显祖的文集作序时，高度赞誉其诗文：“宁拙之文，议论驰骋横绝似老苏；宁拙之诗，悲壮沉郁健绝似老杜。”
蒋士铨（1725——1785），江西铅山人，清代著名的戏曲家、文学家，乾隆二十二年（1757）进士，翰林院编修。七年之后的乾隆二十九年（1764）辞官，辞官之后，先后主持浙江绍兴的蕺山书院、杭州崇文书院、扬州安定书院讲席，也就是书院的山长。蒋士铨精通戏曲和诗词文赋，年少之时，即与汪轫、杨垕、赵由仪并称“江西四才子”。诗与袁枚、赵翼合称“江右三大家”。其诗“横出锐入，苍苍莽莽，不主故常，盖受黄庭坚影响，讲究骨力；其文赋雅正有法；其词笔墨恣肆，自是奇才。”
修水马祖湖
刘显祖，字颖宏，号宁拙，南昌府宁州城里凤凰山下人。雍正十年壬子（1732）考中江西乡试举人。从第二年癸丑（1733）开始，连续参加了五次会试，都没有考中，白白耽误了十五年的大好时光，科第之路止于南昌，进士及第梦断京城。他在凤凰山麓的松树林旁，建筑了一座依山瞰城的山间别院，他近看九井十八巷熙来攘往的街市人群，遥瞰从西而来绕城而过的澄碧修水，夜观无数窗户铺门透出的万家灯火，卧听风过松林引发的阵阵松涛，自是别有一番忘情世外超逸凡尘的意味。刘显祖将所有的书籍都搬来别院，在这座别院里继续攻读四书五经三坟五典，时常披览廿二史，因而，将这座别院命名为“万松书屋”。
在家居生活里，刘显祖时常骑骏马，驾车舆，携书童，佩宝剑，宽袍大袖衣袂飘飘，走遍宁州八乡幕阜九岭之间，饱览壮丽奇瑰的自然风景，探究古朴厚重的人文胜迹，寻访隐匿在乡间林下古圣先贤留下的圣德道统，谒听寺庙历朝历代高僧大德传承的梵音呗号。当一个人、一件事、一抹景、一阵声……撞入刘显祖的眼帘或耳中，不免在诗人敏感的心海里泛起阵阵涟漪甚或卷起轩然大浪，必欲咏吟诗歌形诸笔墨而后快。
修水马祖湖
在一个暖风拂面，林翠草绿桃红李白的春天，刘显祖坐着马车，出通远门，过犀津，经双井，来到了马祖湖畔。只见盛开的菜花发出阵阵幽香，遍铺村庄的屋前屋后，远处的阡陌之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新苗，村道旁酒家高挂的酒旗在春风中迎风招展，面前的马祖湖青山环抱，水清岸碧，远处天际的白云像一帘素幕低垂在苍茫的湖面上。马祖道一曾经在这里一苇渡湖，此湖因而得名。想到马祖什么时候能够再一次故地重游，将其即心是佛——非心非佛——平常心是道的佛性思想深深地印在此处士民百姓的心田。想到这些，一首诗歌在心中油然而生冲口而出：
扃舆分小步，朗朗出前川。
菜老香铺地，苗新绿满阡。
帘开村店酒，云幂野湖天。
马祖何年到，心心印水田。
这是刘显祖西行游历经过马祖湖写下的《春日道经马祖湖》一诗。
修水西港镇马祖湖村
一个秋天，刘显祖西行游历来到了杉市巡检司前。
《义宁州志》载，杉市巡检司在州城西边九十里处，属于仁乡五十六、七都，也就是今天渣津镇莲花村店前一带。南宋建炎年间，朝廷募集兵勇，建立军寨。元朝至正十二年壬辰（1352），宁州经过兵燹，此处的军寨被烧毁。明朝洪武八年（1375），巡检陈昇在旧址上复建杉市巡检司。明清的巡检司一般设置在关津要冲之处，其主要职责是盘查过往行人，稽查无路引（路引就是古代的介绍信）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和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
弘治十七年（1504），知州叶天爵认为杉市巡检司所在位置不是通衢要道，于是，迁移到崇乡四十九都北村（今渣津镇司前村）。清朝乾隆三十三年（1768），朝廷裁撤巡检司，这一机构就此废止。虽然该机构已随历史的烟云远去，但却留下了一个地名——司前，即杉市巡检司的前面。司前由村名而公社名、乡名，上世纪九十年代还是修水五十四个乡镇之一，1993年机构改革撤区并乡被并入渣津镇。
刘显祖来到司前之后，在村前村后盘桓了一个下午，晚上还借宿在巡检司衙署里。衙署庭院少无人迹，台阶上都落满了细碎白色的松树花。巡检司巡检，虽然官微职小，也未入品入流，政事不多，薪俸不少，就像隐于官场的隐士，煞是令人羡慕。黄昏时分，小小的店铺还在荒凉的村寨里照常营业，嗡嗡的蜜蜂正在一只一只地钻入放在衙署院子的蜂箱里。晚上，秋凉顿生，刘显祖在孤寂清冷的衙署里，听着修河里水过急滩的哗哗声，最后还是酣然入梦，并且梦到自己回转了州城的家里。
修水渣津镇街景
早上，刘显祖走出衙署，只见衙署连着村寨，附近的鱼市、柴市喧闹不已。而巡检司因为没什么事情，大门迟迟没有打开。因为远离州城，巡检就是本地最大的官员，自然得到老百姓极大的尊崇。漫步修河岸边，满河都是滚圆的石头，岸边长满了密密的青苔，白色的细沙将伸入河中的古树树根掩埋。这时，一条小船正滑过泠冽澄亮的秋水，艄公一篙插入水中，翻起的浪花在朝霞的映照下，泛起斑斓多彩的光芒，令人心醉神迷。刘显祖立即回转衙署，拿出纸笔，一气呵成写下了《杉市司古署二首》。
其一
一官如小隐，庭际落松花。
蚁店营荒市，蜂房放晚衙。
滩危声到枕，署冷梦还家。
秋气凉生树，黄昏集暮鸦。
其二
古署连村坞，渔樵晓市喧。
官闲门不启，地远吏常尊。
石破青苔岸，沙沉古树根。
一篙秋水里，锦浪逐霞翻。
刘显祖西行来到了黄龙山下的西乡七十一都泰清塅。虽然没有登临巍峨耸立横绝吴楚、众多文人骚客留下了不朽篇章的黄龙山，但宋元“八贤”之一的冷应徵在泰清的故宅和遗迹引起了他莫大的兴趣，看了故物古树之后，想到冷应徵文治武功的一生，忆起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冷应徵的《听月楼并诗》，自然不免神思天外，诗兴大发，立即援笔写下《泰清过冷学士觉斋故址》：
学士何年宅，风流满泰清。
月从楼际听，花向笔头生。
阀阅贻吴壤，粉榆近楚城。
蹊山多积雪，诗思寄遥情。
刘显祖的历次西行，还探访了石门洞，登临了龙安寨，凭吊了西安故城，还拜谒了明代溆浦、成都知县潘衡留下的石鼓等古迹，写下了《石门洞》、《过龙安寨》、《西安故城》、《小路口访潘使君拙叟逸事》等诗篇。刘显祖还往东游东岭，往南访天柱峰，还有檵树三湾，州城的南崖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在这些地方咏出了写景抒情的《过东岭》、《脉滩天柱峰》、《檵树三湾》、《和余燕庵南崖韵》等诗篇。
修水黄龙山
刘显祖考中了举人，取得了当官为宦的资格，但却没有刻意去求官求闻达。虽然无官一身轻，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快意，也有孤云野鹤超凡绝尘的惬意，但儒生士子修齐治平的抱负和理想以及关心民生民瘼的深沉感情却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当听说铜鼓营蛟水等地爆发了世所罕见的特大洪水后，立即怀着深沉的悲悯情怀，写下了《乾隆辛酉季夏二日，风雨大作。翼日，闻铜鼓营蛟水暴淹溺无算，赋长歌纪事》这篇四十八句的长诗。
刘显祖一生写下了大量的诗歌，后来全部结集在《松下咏》这本诗集里。他的诗认真研读之后，给人的感觉绝类诗圣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思想深沉，忧国忧民，“向来忧国泪，寂寞洒衣襟”。同时，他的诗还有江西诗派诗歌特点的余绪和遗响。难怪如此，江西诗派就是以杜甫为宗，其作品深受杜诗影响，再加上黄庭坚就是刘显祖的家乡人，对家乡先贤诗文的研读，应该是刘显祖毕生穷极的重点。因而，蒋士铨在评价刘显祖诗歌时，用一句“宁拙之诗，悲壮沉郁健绝似老杜”，给予刘显祖以高度评价。
在松林书屋里，刘显祖还披览研读了廿二史，对史中部分人物从品行、能力、做事特点和风格、历史影响等方面进行剖析，予以褒贬，以对后世起到警戒规谏的作用，这些文章都收集在《松下史谈》。对于《宁州志》一书，刘显祖经常翻阅引用，发现志书里存在很多遗漏的内容。于是，四处搜集资料，追溯久远的事件，以州治为纲，以八乡为目，将遗漏的史料编纂二卷《艾国拾遗》。刘显祖还将平日撰写的文章，尤其是五次京城赶考写下的所见所闻所感，先后编成《北游纪程》、《客路莺声》二书。刘显祖的文章思路开阔，视界高远，议论精当，气韵流畅，像草原奔腾的骏马，似一泻千里的洪流，极富苏东坡文章韵味，故蒋士铨说“宁拙之文，议论驰骋横绝似老苏。”
修水黄龙山试剑石
刘显祖在读书、游历、赶考之余，还教授了一批又一批学生。这些学生在他的精心教育下，知识精进，学业有成，有的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举业成功，有的还蟾宫折桂，其中佼佼者有周孔从、陈锳之流，他们是清代宁州第一和第二个进士，名列同治版《义宁州志》所载清代义宁州进士之中。
刘显祖虽然没有出仕，没有高官厚禄，没有声名远播，但他以自己独具悲壮沉郁的诗风、议论驰骋的文章，还有丰硕的教育成果，在义宁州文化及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占有一席非常重要的位置。
附：刘显祖部分诗
其一：西平故城
西平寻古迹，叠障马头青。
石砮残丘瘗，寒泉九井渟。
云屏开凤翅，水郭列狮形。
谁化归来鹤，山城半杳冥。
其二：过东岭
东岭崎岖路，崇冈夹道松。
去天刚一握，拔地已千峰。
瀑界三条白，朱悬一点红。
村烟娱目处，蚁蛭入云峰。
（东岭顶有水帘悬朱诸胜。）
其三
一湾相见一湾还，问是桃源第几关。
涧水杳然穿石放，乱飞花片到人间。
2024年9月6日
周斌
【作者简介】
周斌，1962年6月出生，江西修水人。江西书院研究会会员、东华理工大学修水创新研究院特聘研究员、顾问。作品散见有关平台及书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