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地图上不起眼的武川县,是历史上隋唐帝国的出发点。
塞北
武川的位置,位于阴山西面的白道出口,是草原民族入侵中原的一条关键通道。6世纪初武川的镇民还在放牧时不会想到,100多年后李靖走这条道灭亡了东突厥汗国,200年后王忠嗣还是走这里灭亡了后突厥汗国。
阴山地势西低东高,西面几个山口就是阻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关键要冲。
呼和浩特市以北的这座小县城诞生西魏、北周、隋、唐四个王朝的奠基人
523年北魏六镇起义,位于阴山白道出口的武川镇镇民一开始并没有想造反,但是形势不等人,其他造反的人早把武川包围了。而北魏朝廷的援军太拉垮,武川的军镇坚守了9个月还是投降了,被裹挟着参与了这场大动乱。
西魏北周柱国、将军们此时都是十几、二十郎当岁的少年
六镇之乱时的第一步,必须活下去
这个时候武川的这些青年才俊们这个时候才十几、二十岁,他们不可能预见自己和自己的后代将要开创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王朝。隋唐帝国的血脉从这里出发,天可汗的祖原源来自于此。
武川、怀荒、柔玄、怀朔、抚冥、沃野六镇起义种下了北周、北齐、隋朝、唐朝的种子……
东汉末年天下纷乱。这三百年来无数华夏的英雄为了重造河山,建立了一套套的制度,展开了一次次的征伐。
从司马家南渡到刘裕的北伐,从文明太后到孝文改革,从六镇之乱到武川军团,三教合流、汉胡一统。
在公元六世纪,关中再一次从绝境中迸发出一统天下之力,晋末以来乱世300年,这分裂了几百年的中华大地将浴火重生,并迎来隋唐这两个世界性强国。
三百年时间一代代人杰如苻坚、刘裕、拓跋焘等都想要终结乱世都功败垂成
700年前从江苏沛县走出来一个社会大哥刘邦,带着他的团队建立了第一个稳定的大一统王朝。并把这个这个王朝的国号变成了这个民族的名字。
从沛县走出的刘邦,建立连绵400年的王朝
700年后从淮西走出社会最底层朱元璋,开局一个碗,花了十几年时间从南到北一扫鞑虏,弥合了分裂了几百年的南北国土,再造中华。
明太祖朱元璋,再造中华
再过1400年,一群躲过了屠杀,抱着坚定信念的年轻人来到江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中,开启了古老中国迈向现代复兴的步伐,经过20多年的努力斩断了禁锢民族的重重锁链,拯救了不断沉沦的国家命运,并让今天的中国人终于能再次平视这个世界。
这是6、700年才能出一次的顶级开国团队。
源起公元429年,北魏武帝拓跋焘打秃了柔然人,并俘虏了高车匈奴等降部30万落,100多万人,牛羊数百万众。
怎么安置这百万人成了拓跋焘的难题,最后拓跋焘把这些人安置在东起张家口西至包头的几千里边境线上,这就是6镇的由来。
阴山,中国北部游牧、农耕的天然边界
北魏最后决定不对这些人编户齐民,只是定时收取一些牛羊。高车等部众继续归原来首领领导成了军镇底层的镇民。另外北魏的宗室任命为这些军镇的最高长官,又从内地或者北魏收降的地区征调鲜卑和汉族大族的良家子弟前往镇守。这些人就成了后来六镇系统的良家豪帅。
唐高祖的祖父就是从西凉去六镇的良家子弟,这种履历的还有史上最牛岳父独孤信,北周开国者宇文泰的父祖等。
北魏一代雄主拓跋焘
429到450年,拓跋焘在世时带着六镇的子弟一个劲的打柔然人。这个时期,六镇长官是宗室勋贵,六镇豪帅可以杀敌升迁,中低层的匈奴、高车部落也能抢到战利品。这是一个源源不断获利的正循环系统。
这段时间是六镇最高光的时刻,面子里子都有了。
六镇不设州郡,以镇将领民,民即是兵,是世袭的兵户(这可能也是后来宇文泰等人想到在关中设置府兵的灵感)。北魏初期频频出塞打击柔然人,六镇深受信任,地位很高。六镇作为都城平城的防御网,起到了巩固首都的作用。因此,北魏初期,六镇无论是将领还是兵,地位都很高。
不过450年后柔然被打跑了,战争的红利骤然减少。阴山沿线这一带正好是游牧农耕交界处,纯粹种粮食养不活那么多人。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六镇就很难通过战争发财了,需要国家进行输血。不过好在北魏的重心在北方,六镇靠着输血日子还过的下去。
从功勋变贱民到了孝文帝时,因为北魏南下洛阳,国家重心偏向南方。北方六镇一下子尴尬了,虽然皇帝保证对六镇的输血,但是随着北魏和南朝的统一战争开打,资源肯定优先南方前线。
南下的北魏骑兵没有在钟离之战讨到好处
钟离之战北魏惨败,梁军打出了40年的和平
这个时候南方梁朝的菩萨皇帝贼能打,515年钟离之战梁军大败魏军。严重的削弱了北魏的武装力量,8年后六镇造反时,洛阳朝廷发现连靠谱的军队居然抽不出来了。
到了520年前后来自国家输血变少,日子不好过,但是交给国家的牛羊、马匹还不能少。这个才是六镇最后忍无可忍需要造反的重要原因。
6世纪初,和北魏对峙的梁武帝极其能打
留在北方苦寒地带的六镇子弟成了被遗忘的人群。不满的情绪在增加,更让边地子弟不满的是,洛阳的权贵才过了20多年好日子就开始嘲笑驻守边疆的军人,嘲笑他们是军狗。这个时候发配到六镇的人不再是良家子而是政治斗争失败者,品行不端的囚犯。
这个有点《权力的游戏》书中北境长城的守夜人,也是从最初的贵族到后期都是发配的犯人。
长城的守夜人(电视剧 权力的游戏)
公元523年意识到六镇问题严重性的官员魏兰根向李崇提出:“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的建议。上司李崇深以为然,并上报朝廷,赶紧给六镇减轻负担。
同年老对手柔然人遇到大饥荒,南下抢劫,六镇被狠狠搜刮一遍,人口牲畜被掳走极多。朝廷的大军北追柔然人,才走了几天就撤回来了,这下子六镇算是看清了洛阳朝廷是个啥东西。
柔然,北魏时代的边患
但是六镇官兵有着那个时代最有组织力的暴力,终于在经济和精神双重打压之下六镇反了。
首先是东面怀荒镇,镇民要求开仓放粮不被答应,随后杀了镇将造反。
不久后,524年3月沃野镇民破六韩拔陵杀戍主,改元真王,举兵起义。
破六韩拔陵又分兵给另一统帅卫可孤,后者进攻了武川镇、怀朔镇。
请记住这两个镇,因为这两个镇,中国北方的双雄争霸从这里开始。
六镇起义,北方天下大乱。但是怀朔、武川两地开始还是想留着朝廷编制
武川镇、怀朔镇是六镇体系的核心,朝廷对北方边镇再抠对这里还是相对大方。所以这两个镇其实开始是在坚守,并没有跟着造反。
武川、怀朔二镇被围困消息被紧急送往洛阳,朝廷急派临淮王元彧为镇军将军,假征北将军,都督北征诸军事领军进讨。
隋唐祖龙,不得而已的出发524年4月,破六韩拔陵起义军攻入武川、怀朔二镇,消息令朝廷大惊失色,督促宗室元彧加快进剿速度。
其实这个时候武川、怀朔二镇还在坚守,不想加入叛军。
元彧于5月和破六韩拔陵的军队大战于五原,结果吃了败仗,另一支讨伐军李叔仁部也战败于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北)。败报传回洛阳,朝廷震怒,削夺元彧等人的官爵,派尚书令李崇为大都督,率领广阳王元渊、抚军将军崔暹等人前去弹压。
起义的烈火迅速烧遍了北方各地,连边远的河西走廊也动荡起来。
武川的第一代领袖贺拔岳
朝廷如此拉跨,坚持了9个月的武川最后投降了。这个时候武川的青年豪杰们只能随着时代的大流一路向前,这里武川子弟分成了2波人,不久他们还会聚合在一起。
一波人通过杀死叛军首领又回到了北魏一方,另一拨人被裹挟着跟着起义队伍。不过六镇起义军政治纲领太乱,咋咋呼呼的乱打一通。北魏缓过劲来联系了北方的柔然人一起平定了六镇起义。
北魏为了防范柔然人建立的六镇,最后是在自己人和柔然人联合进攻下被击败的确实很讽刺。
北魏的实际终结者,尔朱荣
隋唐大哥们的大哥,尔朱荣
时间到了这个时候,北魏的底盘已经被掀了。洛阳朝廷的统治力大大下降。后来又爆发了葛荣之乱,权臣尔朱荣崛起,河阴之乱等等事件,皇权威信扫地。北境成了豪强们的舞台。
对于一片混乱的北方来说,这些武川良家豪帅的子弟首先想着是求生,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六镇起义队伍的混乱和朝廷的庸碌。
向上爬,成为天下主人的时机到了。
天下大乱,高层开始洗牌
混乱就是阶梯,武川子弟登场了北齐神武帝高欢,北周太祖(周孝闵帝追尊)宇文泰,隋文帝杨坚之父杨忠,唐高祖李渊祖父李虎;北魏最强大的四个鲜卑家族贺拔氏、宇文氏、尉迟氏、独孤氏全部做好了准备。
这群20多岁年轻人在之后的40年时间内在中国北方将搭建起一个新帝国的根基,分裂了300年的华夏将重归一统。
武川新一代话事人,宇文泰
隋唐建立前的武将是历史上密度高、含金极高的一群人。他们名气不大,但后来隋唐的名将都继承那些武德充沛的祖先基因,导致后面的战神青出于蓝遮掩了前人的锋芒。
南北朝关陇贵族武德到底有多充沛?
家家都通过战死男丁来遴选将才,即使最顶层的家族也不例外。
李渊的二大爷李真战死,杨坚的弟弟杨整战死,李渊的妹夫战死。正因为高强度的军事内卷,关陇贵族一直到隋唐初年都保持着尚武之风,行事果决干练。
宇文泰迎接皇帝入关,开启关中再次统一华夏之路
宇文泰带领武川镇子弟统御关中,高欢带领其他六镇势力占据河北。
李虎、独孤信、韦孝宽、侯莫陈崇、杨忠、达奚武,一时豪杰并起。北方变成了西魏和东魏2个政权。后来又分别被北周北齐取代,最终关中的武川二代们将把北朝的旗帜插入金陵的城头。
胡汉混于一体
武川人拥有这样的品质,在最艰难、最困苦的时期,他们也没有失去自信。
不论是被围城9月的艰苦岁月;
在河北随波逐流的日子里面;
老大贺拔岳被害,一时群龙无首的时候;
还是面对东魏高欢这种实力、兵力都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也在积极想办法而不是投子认输。
面对邙山之战惨败精锐尽失的局面。这群尸山血海杀出来武川人也没有放弃,而是开创性的搞出了府兵制和八柱国这样的制度。让北方混沌了多年局势逐渐明朗,胡汉终于混于一体。
邙山之战惨败后,危急存亡关头武川集团开创了府兵制,汉人豪强开始深入嵌入北周政权
侯景之乱爆发,天下大势即将迎来巨变
宇文泰、李虎、杨忠等第一代武川集团相继凋零后。他们的晚辈依然人才辈出,而此时的北齐和南面的萧梁政权以及后来陈朝国力进一步衰落。北周已经占据了关中和四川等地,和秦灭六国的态势已经十分接近。
宇文泰之后,北周高层经历了政治斗争,最后宇文泰之子宇文邕站稳脚跟。他在576年北攻晋阳,又在第二年577年乘势拿下邺城,分裂的北方归于一统。这一年离他们的父辈离开武川的家乡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12年后,同为武川二代的杨坚统一了全国,分裂了三百年的乱世结束了。中国将迎来开放,强大的隋唐帝国。
长安再次成为统一中国的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