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化妆，我妈就将我拖给了村口的流浪汉。
我爸骂我不检点，想勾引人就直说。
可他们不知道，我化妆是为了要拍遗照啊。
妹妹骂我是个小偷，为了报复我，将她和女网友亲密交谈的信件塞到我床下，和爸妈说我心术不正，爸妈对此深信不疑。
之后我被送往了戒同所。
我的解释，被爸妈认为是执迷不悟，在妹妹的建议下，请求机构内的“医生”加大“治疗力度”。
最后，我终于闭嘴了。
可为什么，爸妈却开始说对不起了？
1.
我死的那天爆发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洪灾，泥石流将尸体掩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灵魂飘到一百公里外的江家。
妹妹是童模出身，这次的拍摄场地是五位数一晚的丽思卡尔顿酒店，他们激动地讨论着套房里的昂贵设备和高级服务，句句都是远超出我想象的奢华。
我盯着妈妈的手机屏幕，相册里都是妹妹光鲜亮丽的模特照。
划到一张大太阳穿着羽绒服的照片，妹妹满头大汗，我妈的表情瞬间变得心疼，紧接着是怨恨。
“呸！要不是那个死丫头，我们曦曦哪用活的这么辛苦，自私自利的东西，迟早遭报应！”
爸爸脸色一变，显然是提到了触霉头的事不开心。
“前几天机构打来电话，说她不配合治疗，把医护人员的脸都挠花了，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双胞胎，曦曦这么温柔善良，她怎么就像个泼妇一样？”
“我老江家祖祖辈辈清清白白，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一个变态？！要不是曦曦现在成了网红，给我们脸上争光，我现在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怒气上头，狠狠摔了手边的杯子。
玻璃碎片在空中迸裂。
我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直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临，才恍然想起来，我已经死了，是感受不到疼的。
我妈也吓了一跳，回过神赶忙为他顺背。
“消消气，为了一个赔钱货至于吗？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顿了下，还是没忍住：“你说，咱们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咱们年轻时候日子多辛苦，赚的钱全给她看病了不说，结果她呢？不学无术，和混混一起玩还闹退学。”
“曦曦对她多好，可她心理扭曲居然偷曦曦的化妆品，网恋也就算了，对方还是个女的！要不是曦曦为她找着想，送她去戒同所，她哪有现在这么悠闲的日子。”
悠闲吗？我有些无奈。
不过也算对，毕竟我现在的确什么都不用做了。
想到此，我妈欣慰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还是曦曦善良，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姜晨曦推了一把，脚下是行李箱，妈妈没站稳，一下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姜晨曦还在盯着屏幕，“瞎啊！没看见人家马上就要吃鸡了？”
“晦气！”瞪了她一眼，摔门离去。
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尴尬，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我不管，这次再不治好就让她找个男人嫁了，彩礼留着给曦曦买房，什么txl,被那棍子草几次就知道男人的好了。”
我妈一瘸一拐地起来，开始给亲戚发消息，让他们帮我留意合适的对象。
我张了张嘴，多想说，妈，别忙活了，没用的。
我已经死了啊，连尸骨都被掩埋在地下。
再也不会让他们烦心了。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得知我的死讯，是真的解脱，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心痛呢？
2.
有人敲门，是快递到了，我妈不情不愿地签了收。
看着收件人的名字，我心中一喜。
可下一秒，我妈就好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果断扔进了垃圾桶，“姜夕阳是要死啊！都进去了网恋对象还给她寄东西，恶心死了！”
一边找出酒精疯狂擦手。
可是，这里面放的是我的遗照啊。
三个月前，我去医院检查。
我半夜胸闷失眠的情况持续了快一个月，以为是感冒后得了肺炎，结果检查的却是心脏。
医生仔细端详着片子：“很严重，但术后可以缓解，尽快住院安排。”
“手术？”我一怔：“需要……多少钱？”
“报销完大概18W左右。”
18W，可我的兜里，只剩38。
“如果不做……”
“那恐怕……”
医生惋惜地摇头，“你这是先天性的，如果以前规范治疗，不会发展成这样，你以前不知道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这个病，我成了全家的罪人。
我和姜晨曦是双胞胎，体质却大不相同。
我一出生便被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到大体质奇差，求医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而她乖巧，漂亮，健康。
最重要的，是她运气好，十几岁偶然的机会做了童模，拍照即可承担全家的花销。
她成了爸妈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每当妹妹为了上镜只能吃沙拉和疯狂运动时，妈妈看见病恹恹的我，就会忍不住对我破口大骂。
她大骂是我这个扫把星，剥夺了妹妹享受正常童年的机会，是我这个拖油瓶，把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全都拖入了无边地狱。
因此在我提出，想要些钱做手术时。
我妈指着我，尖锐的嗓音快要划破我的耳膜，“钱钱钱！你妹妹都累到晕倒了，你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而是想着自己，你怎么这么歹毒？！”
我爸也气愤不已，“你害我们也就算了，你不能拖累你妹妹啊，你那都是老毛病了，反正也治不好，你难不成要你妹妹一辈子为你填无底洞？你还是人吗？！”
爸妈说得对，我的不幸，不该由一家人买单。
最后他们骂的口干舌燥，才终于妥协似了地说：
“和以前一样养养就行了，大不了最近不让你扫地洗碗了还不行？矫情！”
可是这次，养不好了啊。
不过没关系，我打算拿兜里仅剩的钱去拍个遗照。
妹妹的桌上摆了很多化妆品，我克制了自己许久，还是没能忍住。
就算死，我也想美美地死。
于是趁着家里没人，我笨拙地学着她之前的动作，抹了粉底和遮瑕，我想过用些彩妆的，但第一次没经验，眉毛像两条毛毛虫，只能放弃。
正当我对着镜子满意地欣赏时，门倏地被推开。
我吓了一跳，慌乱地想要消灭现场，不小心手抖摔碎了妹妹的高档香水。
“啊！你在干什么？！”
妹妹尖叫一声，妈妈上来就扯住了我的衣领。
3.
我吓坏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谁成想，妈妈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你化妆了？！”
我心跳如擂鼓，生怕他们搜我身，会发现那张致命的诊断单。
我想起医生最后交代的，如果放弃治疗，我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下一秒，我妈就将我往外拖，目标是村口的流浪汉。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光棍儿，因为好色偷看别人洗澡被打成了瘸子，住在破旧漏风的瓦房里，我妈踹开他大院的门就开始把我往里拽。
“小小年纪不学好，不是喜欢化妆勾引人么，去啊！”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妹妹为了你每天起早贪黑，你居然偷她的东西！”
“上学时候就爱和小混混玩，现在长大了想男人，你就那么贱？！说，你跟我要钱是不是也是为了谈恋爱？！”
“不是……”我大哭不止：“我错了，求求你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可不管我怎么求饶，都得不到妈妈的半点疼惜。
有路过的人停下来，那些鄙夷的目光，如一把把锋利的刀生生扎进我的胸口。
“老姜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哦，这老大不仅样貌成绩不如妹妹，道德还这么低下，丑人多作怪！”
“没听说吗，她和学校里的小混混在学校小树林…学生会去检查，都是用过的安全套……啧！”
“小声点，老姜来了。”
那是妹妹啊！
不巧，被我爸听到。
“不检点的东西！”
狠狠一个巴掌，我摔倒在地。
我的耳膜可能受了损，尖锐的耳鸣声隔绝了一切，地上有打碎的啤酒瓶，碎渣刺进了我的掌心，可我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她们嫌我丢人，最终拂袖离去，我一个人去了照相馆。
虽然我的右脸肿的老高，妆容也花成了熊猫，眼睛还有撞到的淤青。
但摄影师小姐姐说可以P，面对镜头，我强忍着痛喊了声“茄子”。
我很期待，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拍艺术照。
可惜我尝试了再多次，手都只是从箱子中间穿过。
“光是看着就倒胃口！”
妈妈将已经发酸的剩饭剩菜扣了上去，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这时，一只通体玳瑁色的小猫跳了上去，是我喂的流浪猫花花。
流浪动物就是如此，就算是人类丢弃的垃圾，他们都照样吃的有滋有味。
“呦，这不是大畜生养的小畜生吗？和你的主人一样恬不知耻。”
“还敢瞪我？给你点教训。”
姜晨曦突然出现，揪着花花的后脖筋将她拽了起来，一只手拔掉它的胡子，花花因惊吓而尖叫失控。
四只爪子胡乱蹬着，在她脸上挠了一把。
“啊！”
4.
姜晨曦娇嫩的脸一下就见了血。
“怎么了怎么了？！”妈妈闻声跑出来，对上姜晨曦的脸，眼神一变。
我这才知道，原来妈妈听力很好，原来夜半时我心脏痛疼而痛哭的声音，他们不是听不见，只是不愿听到罢了。
姜晨曦捂着脸，明显是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
“我的脸……”
回屋，看见镜子里一道细小的伤口渗透着血液，她瞬间破防。
“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爸爸一路上车开得很快，挂了急诊，全程我都漂浮在身旁，一颗心七上八下。
花花一向很乖，被熊孩子捯饬都不会反击，今天是姜晨曦太过分了。
当被问到会不会留疤时，医生皱了皱眉：“这个没办法保证，看个人体质。”
姜晨曦眼圈马上红了。
接着，指着我妈，咄咄逼人，“都怪你。”
“谁让你要把剩菜倒在门口！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变成这样！”
妈妈面上尽是无措：“是妈妈的错，妈妈跟你道歉，晨曦……”
“道歉有用吗？你明明知道，我这张脸，就是我的命！”
“我恨你！”
她看向爸爸：“还愣着干什么，我要那个畜生死，去啊！”
爸爸拳头紧了紧：“放心，晨曦，爸爸一定给你出这口恶气。”
说罢转身离开。
我慌忙跟在身后。
亲眼看着他去宠物店买了猫条和罐头，又买了耗子药。
不行，不可以！
求求你了，爸爸！
妹妹弄疼了她，花花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是故意的啊！
我拼命扯着嗓子喊，可爸爸根本听不见，还是将二者搅拌在了一起。
来到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学着我之前的模样，喊着花花的名字。
“喵！”闻到香味，花花小心翼翼从草丛中钻出来。
他笑得像个恶魔，“来吧，乖孩子，多吃点，吃饱了好睡觉。”
不可以吃！花花！
不都说猫可以看见人看不到的吗？
这一刻，我多希望传言是真的。
花花瞥了一眼我的方向，像是真的听懂了，只是闻了闻，便开始向后退。
可我们低估了恶人的坏。
“本想让你走的痛快点，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我只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他拿出棍子，花花根本难以逃离，爸爸将它淹在水里，欣赏着她本能地求救和挣扎，在奄奄一息时，被他生生剁掉了爪子。
“你身上这些肉都是晨曦赚的钱，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要怪就怪姜夕阳，你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我的宝贝女儿。”
我终于崩溃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花花。
是我被世人抛弃，贪恋地想要获得你的爱，是我这个卑鄙的人类，自以为是可以为你遮风挡雨，到最后，却令你送了命。
5.
花花最后成了桌子上的一道菜。
饭后，爸妈扔了我所有的东西。
原因是医生说，想要不留疤就要预防感染，而他们认为，我经常接触流浪动物，说不准衣物上就有什么病毒细菌。
“吃里扒外的东西！妹妹在外面拼命赚钱，她居然偷钱喂那些畜生！”
妈妈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零零散散几百块钱零钱。
她不知道，那些其实是我捡破烂赚的。
我家住在二楼，我一有空闲，就站在窗台前，看见谁扔了纸箱子就一个健步冲出去，为此没少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吵架。
“小时候偷钱，长大就是犯罪，还好我们把她送进去改造了，不然以后给社会添多少麻烦！”我爸抽了口烟，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妈妈：“就是，国家都规定了不让随便喂养流浪动物，对食物链影响多大，她倒好，故意和国家对着干！”
“放心吧，我刚才已经打了举报电话，要是上面不处理，我就去把那些畜生都毒死，也算为民除害了。”
姜晨曦打圆场说：“好了，小动物们懂什么，主要是姜夕阳，她也这么大了，爸妈你们不能一辈子为她操心，得给她找个好归宿啊。”
妈妈叹了口气，拍着妹妹的手，“你呀，就是太善良，你姐姐要是有你一半善解人意，爸妈就放心多了。”
三天后，一个身穿花衬衫卷头发的女人上门。
我的相亲对象就是她儿子，轻度脑瘫，勉强自理，彩礼给35万，条件只有一个，一定要生个孩子。
妈妈本来还有点犹豫，是妹妹安慰道：“人家给35W是重视姐姐，寻常人家哪里有这么好的条件，姐姐生孩子虽然危险，但那也是为她自己以后着想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我甚至有些期待起来，等他们打电话过去，得知我已经死了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当我妈正想拿起手机，又被妹妹拦下。
“你忘了吗？机构是按月收费，马上就要一号了，现在接回来，钱可就不退了。”
我妈恍然：“对对对，还是你周到，不像姜夕阳那个没良心的。”
我爸冷哼：“多接受几天教育也好，到时候进门别丢了我们姜家的人。”
第二天，我妈就去城里的楼盘买了一套新房，写的妹妹一个人的名字。
全款。
我这才知道，他们不只有18W，还有180W。
就在我好奇，我爸妈究竟何时才会发现我已经死了时。
意外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