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质子身边的女使，也是他身边唯一的女谋士。
为助他复国，我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和计谋。
他曾说过，会许我良田千亩，加官进爵，享万世之尊。
功成那日，我亲手为他穿上龙袍，可他却将匕首刺入我的身体。
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你见过朕的肮脏，朕又怎么会容许你苟活。”
再睁眼，我回到为他挡刀那日。
我看着质子，笑的灿烂，“这天下我可助你得之，亦可助他人。”
1
心口的一阵剧痛，蔓延着四肢百骸。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拼尽全力的想要睁眼。
睁开眼睛时，正看见宋尧坐在我的床前，满脸担心。
我下意识的拿起他腰间的匕首，不顾身上的疼痛，向他刺去。
宋尧灵活躲避，反手一扣，匕首应声掉在了地上。
这么一折腾，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拉扯中，伤口也开始渗出鲜血。
宋尧一脸担心的看着我，“阿云，是我啊。”
又将我扶起，靠在床边。
我缓了缓心神，这才开始重新审视起宋尧。
眼前的宋尧，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眼神中也还有几分澄澈。
这是宋尧被送到萧国为质子的第三年。
遇刺时，我不顾危险，为宋尧挡下致命一击。
足足昏睡三日我才醒过来，匕首刺的很深，离心脏只偏差两寸。
正是因为如此惊险，宋尧才对我愧疚有加，从此更加信任我。
我强装镇定，捂着胸口，“殿下没事吧。”
宋尧这才松了口气，“你昏睡了三日，再不醒我可真是要急死了。”
宋尧为我端来汤药，亲自喂我喝下。
宋尧动作轻柔，我乖乖张嘴喝下，满嘴苦涩。
你可曾想过，现在如此珍惜之人，为了权势也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宋尧握住我的手，“阿云，这次多亏有你，还好你没事。”
我也露出笑容，“殿下放心，阿云的命就是保护殿下的，能为殿下身死，是阿云的福气。”
宋尧正了正神色，“不许胡说，我还要等着给你加官进爵，封你良田千亩，让你享万世之尊。”
熟悉的话语再次响起，让我的心不由得颤了颤。
前世，宋尧此话一出，我便什么都顾不得，只为他悉心谋划，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没想到，却在权利和欲望的加持下，宋尧也不能幸免。
宋尧扶着我躺下，又我为细心的掖了掖被角，才转身离开。
我又忍不住想起，宋尧将匕首刺入我心口，心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宋尧眼神阴冷，大手掐住我的脖子，一点一点让我失去呼吸。
现在顺畅的呼吸，只让我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尧这么恨我的原因不外是我为他辛苦筹谋，手下人听信我的话胜过宋尧。
宋尧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手下的人说的话也极尽奉承。
说的多了，宋尧也逐渐认为复国只是他一人的功劳。
对我们这些曾经参与的手下，也就更加不满。
可他似乎忘了，失了臣心的皇位，又怎么能做的长久。
2
又过了几日，等伤口恢复的差不多时，我又重回到宋尧身边伺候。
“你的伤还没好全，怎么就下床了。”
宋尧虽是关心的语气，但眼神从未离开过手中的奏报。
我恭敬的递上茶水，“奴婢身体不要紧，殿下的大计才是正事。”
听我这么说，宋尧才满意的笑了笑，抿了抿端上来的茶水。
手下人来报，“殿下，江小姐身体不适，已经着人来回话了。”
宋尧皱了皱眉，但显然没将此时放在心上。
又转头看向我，“阿云，你从库房选些上好的礼品，送去江家，替我看看江小姐。”
我亲自去库房挑选了上好的补品，去了江家。
江家是武将世家，功勋卓著，可偏偏江小姐对送来的质子一往情深。
即便江老夫人如何劝阻，还是无用。
前世，也多亏了江家的助力，才让宋尧更顺利的登上皇位。
江家为了女儿，也只能义无反顾的帮助宋尧。
可江家人功高盖主，宋尧第一个留不住他们。
登基前一晚，就着人奉旨秘密诛杀江家满门。
就连江贵妃的鸩酒，也是宋尧命令我送去的。
我虽心有不忍，但还是不敢违抗宋尧的命令。
江贵妃哭喊着，质问宋尧为何要如此对她，江家满门皆因她而死。
江贵妃在宫中哭到喉咙嘶哑，肝肠寸断，最后更是拔刀自刎。
想起那惨烈的一幕，我的心里就不由得掀起波澜。
可我又怎么能想到，送完贵妃，宋尧下一个目标就是我。
马车停下，也将我的思绪缓缓拉了回来。
我在前厅等了半晌，只等到了一个年纪大的嬷嬷来回话。
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们小姐身子不爽，不便见客，世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我有些诧异，未曾想过是这种结果。
江小姐对宋尧一直是一往情深，就连家人反对都可以不顾。
从未有过不见的时候，更是可以不顾众人议论，每日都找宋尧。
若是按照之前，宋尧差人来看她，江小姐必定是欢天喜地的，绝不可能不见。
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性情变化如此之快。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头涌现，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快。
我从衣袖中摸出银两，塞到嬷嬷手上。
“麻烦嬷嬷再多通报一次，这次是我有事与江小姐相商，请江小姐务必相见。”
嬷嬷推脱两下，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我忍不住的勾了勾唇角，若是江小姐和我一样，那事情会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不多时，嬷嬷过来，“姑娘请跟我来。”
穿过小路，到了江小姐的院子里。
我向嬷嬷道谢，又拿出些银两，“以后可要多麻烦您了。”
嬷嬷笑着接过。
3
我推开房门，却看到江小姐闭目靠在床上。
本该清秀的面容上，多了几丝疲惫之感。
听到响声，江小姐睁眼。
看到是我后，江小姐又将头转到里面。
嗓音微哑，一听就是哭喊过后的。
“你把东西都带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登我江家的门。”
我听到这话，只觉得和我的猜想不由得靠近了几分。
“以后我江晴萱和你们世子，没有半分关系。”
江小姐说完这话，才觉得有些解脱，一滴眼泪也随之落下。
我努力让自己看着神色如常，走到床榻边，看着江小姐。
江小姐看着我先是有些疑惑，后又满是不屑，“你不过是宋尧身边的走狗，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听了这话的我，本该有些恼怒，但却忍不住轻笑。
江小姐更加疑惑的看着我。
我握住江小姐的手，“当日，那杯酒里我放了假死药，我也打点好了送你出宫的人，没想到，你却自刎而亡。”
话落，江小姐眼睛猛然睁大，“你，你...”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诛杀江家那晚我也在场，江老将军和夫人跪下，求我务必救江小姐一命。
那晚的江家只剩染血的红，我于心不忍，只能答应了他们的最后的请求。
江小姐泪如雨下，身体也忍不住颤抖，“是我对不起爹娘，他们多次劝我，说宋尧狼子野心，可我，是我害了他们！”
“他不过就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江家的权势，我和江家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江小姐说这话，透露出无限的悲伤。
我心中也满是酸楚，宋尧一向看重利益，身边的所有都是他向上的垫脚石。
江小姐哭的伤心，似乎要将满腔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江小姐哭累了，红肿着眼睛看向我，“那你...”
我苦笑一声，“我亲眼见到江家覆灭，无法阻止，登基那日，宋尧也亲手杀了我，也算是我的报应。”
江小姐一怔，清凉的眸子里满是怒火，“这个混蛋，我现在就告诉爹爹，禀告皇上，定了他的罪！”
我连忙阻止，“宋尧有心复国，但此时证据不足，怕是难以定罪。”
江小姐忿忿不平，“那你就让我看着我的仇人，就这么逍遥自在？”
我连忙安抚起江小姐，“报复他的方式有很多，但最痛的那种，是让他做足了美梦，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梦破灭，却又无能为力。”
江小姐回过神，两个命运不同的人，从此有了共同的目标。
“好啊，这次就让我看着他如何自寻死路。”
4
等我回来时，宋尧已经在书房里了。
书房里不断传出议论的声音，是宋尧手下养着的谋士。
他们谈论的是皇上为二位皇子出的试题，试题内容是发生的灾情。
皇上膝下只有嫡出的太子，和不受宠爱的二皇子。
太子虽深受宠爱，但却才疏学浅，庸庸碌碌。
二皇子虽有才干，但碍于太子母族的支撑，也只能暂敛锋芒。
宋尧当然更愿意扶持一个傀儡做皇帝。
才想借机和太子拉近关系。
前世，宋尧就是借太子之手，扫平一切障碍，再借江家势力除掉太子。
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那么顺利。
我站在门口等着，直到众人都散尽。
宋尧支着胳膊靠在桌子上，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烦闷。
我站在身后，替他轻揉太阳穴。
宋尧脸上也渐渐舒展。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命门，心中是说不出的颤抖。
只需要一下，就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个房间里。
可转念一想，这种死法太便宜他了。
宋尧一心复国，想继承他父亲的遗志，光复江山。
我偏要让他受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宋尧低沉着声音，“江晴萱怎么样了，真的病了？”
我手上的动作未停，“是，江小姐偶感风寒，但听说是您挑选的补品，很开心，还说好了一定要来谢过您。”
宋尧冷笑一声，轻蔑之色尽显。
又抚上我的手，“阿云，我的身边还好有你。”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回握住他的手，“为殿下尽心，是奴婢本就该做的。”
等到宋尧入睡后，我按照他的吩咐，先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仗着皇上的宠爱，正沉迷于歌舞，哪里还想着试题。
前世，我好话说尽，又求了半夜，太子不耐烦才勉强同意。
后来，太子按照宋尧的方法果然受到皇上赞赏。
宋尧也成功被太子记住。
太子搂着歌姬，沉醉歌舞，看起来好不潇洒。
我并没有像前世一般，小心翼翼的讨好太子。
而是直接破门而入，“我们世子知道太子定是不喜动脑筋的，若是太子想听，世子也愿意大方一次。”
太子被扰了兴致，本就不快，平日跋扈惯了，又是最看不起身为质子的宋尧。
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脾气，“不就是死了些贱民，这些小事也需要本太子亲自过问吗？”
“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小质子，也敢来嘲笑本太子，滚回去告诉你主子，若是想安稳待着，就夹紧尾巴做人！本太子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周围人听到纷纷哈哈大笑。
我被推搡着出来。
见目的达成，也放心的走出去。
我没有返回府里，而是顺着小路，来到了二皇子的府内。
5
二皇子府内安静极了，连守卫也极度松散。
我轻松躲过，来到书房窗前。
二皇子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前世，二皇子答得也不差，只是太子照着宋尧的话，更胜一筹。
又加上宋尧的帮扶，二皇子很快被打压下去。
太子即位后，将二皇子圈禁再秘宫里，整日以羞辱他为乐。
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直到宋尧杀进皇宫，才发现二皇子的尸体。
尸体上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皮肉，瘦骨嶙峋，可想生前遭受多少非人的折磨。
月光下，能够依稀见到二皇子，挺拔的身影，只觉得恍若隔世。
我收敛了心绪，翻窗进了书房。
二皇子见到我震惊之余，倒多了几分坦然气度，没有大声喊叫。
让我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你是谁？为何深夜入府？”
我把良策放到桌子上，示意二皇子查看。
二皇子半信半疑的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
“如此妙法，是何人想出来的？让我真是自愧不如。”
“百姓若是得此安置，是百姓之福。”
二皇子的才能连宋尧也比不上，这些妙法是宋尧手下多少谋士想出来的。
二皇子仅凭一人，便可想出差不多的妙法。
更难得的是，他更在意的是天下民生。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要您照着这个上面的说，必然能重获圣心。”
二皇子眸中疑惑之色加重，“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仅会帮你，还能帮你坐上你最想坐的位置。”
二皇子先是一愣，随后猛地看向我，又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才放心。
小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我淡淡微笑，“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想求个活命，您才华斐然，有指点江山之志，就真的甘心看着那个草包太子登上皇位，若您能坐上宝座，将是万民之福。”
二皇子沉默良久。
“若是来日太子即位，您觉得他会有仁心放您一条生路吗？”
一语中的，太子深受宠眷，谁也不放在眼里。
明里暗里，平日也没少给二皇子苦头吃。
太子即位，第一个除掉的就是和他有着同样血缘的弟弟。
二皇子再抬起头，烛火映衬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野心。
他没反驳我，我便知道，此时成功了大半。
第二日清晨，我便在宋尧门口跪下。
宋尧看见我后，忙问道，“怎么了？”
我低垂着脑袋，“奴婢办事不利，求了一夜，太子也不肯收下您的良策，还，还...”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宋尧却问，“还说什么？”
“他还嘲讽您是质子，让您以后少管闲事，夹紧尾巴做人。”
宋尧的脸色俨然铁青，又由青到白。
宋尧咬着牙说道，“他竟然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也就不必再费心帮他了。”
6
皇上听了二人的阐述，破天荒的夸赞起了二皇子。
为表鼓励，特意再宫中设宴，邀请众人。
我跟在宋尧身边，却意外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太子。
宋尧一向记仇，忍不住出言嘲讽，“皇上设宴一定是为了太子殿下吧，太子如此博学，真是让我佩服。”
太子本就因皇上赞许二皇子恼怒，又碰上宋尧，更是丝毫不给他面子。
“无论是谁，也轮不到你这个被灭了国的质子，世子还真是心胸宽广，若是我的话，估计早就自尽了，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说完，身旁人的笑声刺耳又尖锐。
如同利箭一般刺向了宋尧心里。
宋尧也没想到，太子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一时间宋尧脸色难看到极点。
“英雄不问出处，太子又何必咄咄逼人。”
二皇子声音凌冽。
太子见状，虽有不满，但碍于人多，也只能讪讪作罢。
二皇子没有多言，转身进了内殿。
我却看见宋尧看向二皇子的眼光中，多了几分异样的神色。
大殿内，歌舞升平，不难看出皇上心情甚好。
皇上借着酒劲，让二皇子掌管赋税粮食的差事，务必核查。
太子一听，瞬间眼红，赋税粮食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美差。
可此刻却被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抢了去，他又如何不气。
太子一个劲的猛灌酒。
二皇子却向皇上提出让宋尧来帮他一起。
在场人都议论纷纷，无一不是说宋尧身份低贱，不配插手。
皇上正想开口，二皇子急忙跪下，“父皇，听说夜国赋税多年，从未有过一丝差错，都是世子管教有方，不如让他和儿臣一起，也好为父皇分忧。”
粮食赋税的事情，多年来都未能完全理清。
而夜国事宋尧灭国前的母国，一套方法确实有用。
皇上思虑片刻，还是答应了请求。
毕竟夜国已灭，宋尧一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宋尧眸光深沉，从前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位不受宠爱的庶子。
可现在却不同了。
我趁着倒酒的时候，小声询问，“殿下真的要帮二皇子吗？”
宋尧端着酒杯，“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借他们之手扫平障碍。”
宋尧还是这般自信，可他不知道的是与以往都大不相同了。
我站在宋尧身后，和二皇子目光相对，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我昨夜的条件是，“我助你登上皇位，你帮我除掉宋尧。”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