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做实验被大量辐射，我失去了孩子还得了骨癌。

程诚自责的红了眼，后悔当初该由他去观测数据。

可是，我却在一个很小众的论坛看到他对另一个女孩的求婚宣言。

就在我失去孩子，确诊骨癌的那天晚上。

在我们的家里，在浪漫的烛光掩映之下。

……

实验成功的那一天，我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实验室。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程诚拿着我交给他的水晶球满脸兴奋，嘴里念叨着我们终于成功了。

我全身疼的没有一丝力气，但看着他明媚的眼睛，死死咬着牙挤出笑容。

安慰他，我一点都不疼。

听到我得了骨癌的时候，我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种宿命感的同时，庆幸当初没让他进实验室。

否则现在我们两个人怕是都得躺下。

可是，当我听到失去了孩子的时候，忍了那么久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我无力的用手抱着肚子，撕扯着本就不浓密的头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小心一点。

程诚拉开我自残的手，轻轻擦掉我的眼泪，眼睛通红，说话带着颤音。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进去的。”

“如果我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如果是我去关注最终的结果就好了。”

“如果我拦住你就好了。”

我听到他破碎的声音，像个犯错的孩子，反反复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眼泪从他眼里滚落，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几乎泣不成声。

可是明明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是我恶劣的情绪影响到他。

我努力牵起一丝微笑，许久之后，我们都平静下来。

他安慰我，“你好好的就好，小孩子很麻烦的，我们也都没有时间照顾他。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这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即使我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孩子，即使我已经没有未来。

化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实验还得继续，程诚看着我的眼里充满的歉意，我微笑着将他赶回了实验室。

又撑过一次化疗，忍过眩晕呕吐等一系列不适的反应后，我百无聊赖的刷手机。

刷到一个很小众的论坛在讨论一项最新的科研成果，和我的实验方向一致，好奇心驱使我点了进去，居然是一个求婚的八卦消息。

划着屏幕的手一顿，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那是我的丈夫——程诚。

他单膝跪地，举着的小盒子装着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条项链，主体是一个水晶球。

另一张照片是那个女孩子幸福的靠在他的怀里，满脸娇羞，脖子上是我在实验室倒下的那天，亲手交到他手里的水晶球。

配文很酸，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干净利落的处事风格。

「二十年前，我无力的看着你被人领养，留不下只言片语。我日夜祈祷，上天终于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而我，也有了留住你的底气。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我最亲爱的爱人。」

他从来不愿意说情话，他觉得那太土了，听着都恶心，遑论还要说。

他说，爱从来不是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只是小男生哄小女生的把戏。

所以，甜言蜜语并不土，只要对着对的那个人说。

我看了眼时间，很巧，那天我们实验成功，那天我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而那天下午，他还抱着我声泪俱下的自责。

2

他知道我最在意科研实验，只要不是病的起不了床就一定不会拉下任何一次实验，因为我们都有同样的梦想。

所以他知道，只要他告诉我他在做实验，哪怕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挨得再痛苦，也不会去打扰他。

于是，他很放心的在家里准备了烛光晚餐，和他心爱的女孩宣誓告白。

我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脏上重重的敲了一下，呼吸几乎都要停滞，手机砸在被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闭了闭眼，告诉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抖着手重新拿起手机。

我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几张照片，拍的温馨又浪漫。

背景里客厅的布局熟悉又陌生，他们背后那面空荡荡的白墙上，我死皮赖脸求来的唯一一张结婚照不见了。

底下有人评论。

「烛光晚餐布置的这么精致，得花不少心思吧？大科学家这么忙，还有空准备这些小浪漫呀。」

他回复。

「最近刚清闲一些。科学家也是人，也是要有时间陪陪家里人的。」

我想起刚恋爱的时候，我们还在上研究生，我们的约会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实验室。

有一次实验室的师兄提起新上映的电影很好看，还调侃说最适合热恋期的小情侣去看了。

我动了心思，提前安排好我们的时间买好了票。

当时刚忙完一个实验，我兴冲冲的拿出电影票，“我们下午出去放松放松吧，师兄介绍了一部很好的电影。”

他敷衍的看了眼电影票，不感兴趣的说，“实验报告还没有整理完，你和师兄去看吧。”

“可是实验报告下周才交，我们都没有出去玩过……”

他不耐烦的打断我，“出去玩太浪费时间了，我又不像你，有一个在研究院当院长的爸爸，我的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

“……”

我张了张嘴，想说爸爸已经同意我们一毕业就一起进研究院了。

现在看来，他不是没有时间，只是和我在一起是浪费时间。

我从来不知道程诚还有这么一个账号，正在看评论，他又发了一条动态

「陪她来看电影了，电影有点无聊，但是她笑的很开心，很充实的一天。」

那双牵着的手上带着同款戒指。

我当初也买过一对戒指。

想到他暂时不想我们的婚姻被其他人知道，我便买了一对设计简单的戒指，当做情侣戒指。

可是他说戴这些会影响他做实验。

看吧，看定影并不浪费时间，带戒指也不会影响实验。

我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一遍遍的给他打电话，心碎又固执。

在电话铃声又要挂断的时候，他终于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温柔，像是怕惊扰到我，“星星，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我现在就过来吗？”

我问：“你在哪里？”

“实验室呀，我还能在哪？”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那条动态，我大概真的会相信他在实验室。

而且他知道，只要他在实验室，我就不会再打扰他。

这一刻，怀疑的种子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我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戳穿他！出轨的男人都该死！”

一个说，“忍忍吧，反正没多少时间了。”

这时，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阿诚，什么电话打这么久呀，电影都要结束了。”

那个声音很甜，而且看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如果我是个男人，大概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女孩子。

我狼狈的挂断了电话。

挂了又忍不住唾弃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心虚。

3

第二天中午过了他才出现在病房。

前几天他来的也不早，可我今天就极为敏感。

一进来就将平板放在床头柜上，“实验报告整理的差不多了，等下辛苦你校验下数据了。”

他带着几分轻松，眼里泛着终于看到了曙光的希望。

我没应声。

他将切好的水果递给我，我一巴掌打过去，水果滚落一地，姹紫嫣红的颜色在苍白的病房里尤为刺眼。

他楞了一下，温柔的哄我，“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是不是今天的化疗太疼了？”

想要冲出口的坏脾气突然就熄了火，我张了几次口，才低声说：“我还没吃午饭。”

他满脸歉意，“抱歉，今天赶报告忘了看时间来晚了，我以为你吃过了。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赶报告？我撇了眼平板，是啊，毕竟谁也不清楚我哪一天病情恶化，就再也没法帮他了。

究竟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我太瞎，我真的觉得他好真诚。

心底又泛起一丝恶意。

“我想吃昆山路的辣子鸡。”

他收拾水果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好。”

昆山路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那是他们昨天看电影的地方。

我并不想吃，我就是故意找茬儿，可是他说好，我内心却没有丝毫快意。

趁着空闲，我拿过平板校验报告。

因为生病，我没法长期集中注意力，可毕竟是自己做的实验，分了几次，我还是强撑着校验完成。

他回来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

从化疗开始，我的胃口一直就不好，辣子鸡油重，即使是我以前最爱的菜，我也依然没有胃口。

我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一口口的吞食着鸡肉。

可人若非要和自己作对，报应一向来的会很快。

还没吃几口我就冲进了卫生间，胃部严重抗议我刚刚的不理智行为，我吐的昏天暗地。

等缓过一阵，我接过程诚递过来的水杯，余光瞥见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嫌弃。

我一遍遍的按压着冲水按钮，头埋在腿上不敢抬起来。

“你出去——出去——”

我把水杯砸向他的方向，歇斯底里的赶他出去。

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太丑陋了，一定一定是非常丑陋的样子！

我不是一个精致的女生，有一次为了赶实验进度，我们泡在实验室一周都没洗澡。

实验结果出来的那天，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油光满面的邋遢样还能笑着互相调侃。

回去把自己扔在浴缸里面洗了三遍。

可是现在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狼狈，无与伦比的狼狈，带着恶心的狼狈。

许久之后我才去洗漱台洗漱，镜子里的女人憔悴而苍老。

因为化疗，头发也已经剃了个干净，眼睛红肿，像个不修边幅的懒尼姑。

想起那个女孩光鲜靓丽的样子，我不得不自惭形秽。

我整理好自己走出卫生间，他关切的看着我，“星星，你没事吧？”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说：“医生说化疗效果挺好的，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

犹豫了一会儿，我说，“你这几天如果忙，就先不过来了。”

“那行，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答应的那么干脆，让我想回到一分钟前扇自己一巴掌。

有一瞬间我想说我后悔了，可是看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想要离开，我终究说不出来。

我像个鸵鸟一样在医院躲了几天，没有等来程诚，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几乎是病房们一打开，对上她的一瞬间，我就认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