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

06年大年三十，别人都等着守岁，我们家却一片悲悲戚戚。天空中飘洒着细碎的雪花，仿佛也在为奶奶的离世而哭泣。

家里的红灯笼本是盼望奶奶回转，却还未过年就要摘下。

其实从年26开始，奶奶就开始昏睡了，每天就清醒一会，我们给她喂了米汤，她就又睡下。

那几天，我们全家人轮流守着她，农村有个说法，人快要咽气了，就得赶紧抬到地上，还得抓紧穿上寿衣，不然等僵硬了就穿不上了。

我爸虽然是家里老大，但是却是村里说的“最没出息”的那个，小叔和姑姑早就跟着自己儿女去外地生活了。

可是农村里的老人最终往往要靠那个“最没出息”的养老，每年春节，小叔和小姑都会提前寄回礼物，然后等初二三再慢慢回来。

我们都祈祷着奶奶能够熬过这一年，甚至年29那天，她还清醒了一瞬间，问家里人都好不好。

我心中欣喜，觉得也许奶奶会挺过这个难关。

但是爸爸却跟妈妈摇摇头，说奶奶可能不行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奶奶吃了两个饺子，便再也没有醒来。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但我们都知道，这次她是真的走了。

爸妈手忙脚乱，一边哭着一边给我奶奶换上寿衣，我则在一旁不知所措，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奶奶生前总是那么慈爱，每次我放学回家，她都会给我准备好零食，还总是叮嘱我好好学习，将来要有出息。

如今，她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叮咛了。

终于都收拾好了，爸爸看着棺材里奶奶安详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仓库里拿了一挂鞭出来，但是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谁又会注意到我们家的是通报丧事呢？

我想要去村里叫人过来，结果被父亲紧紧拉住。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低声说：“今晚，就让我们静静地陪奶奶最后一晚吧。别人家都在过年，别给人家找不痛快。”

我心里却不这么想，我觉得奶奶走了，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让所有人来送她最后一程。

“那至少要告诉小叔和姑姑吧！”我哭着说，转身就想去打电话，

可是爸爸再次阻止了我，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无奈和悲伤。

“孩子，你小叔和姑姑在外地，路途遥远，就算他们连夜赶来，也赶不上今晚了。而且，今晚是大年三十，他们一家也都在团聚，我们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呢？”

我听着爸爸的话，心中虽然不甘，但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奶奶生前总是希望我们全家人能够和和睦睦，团团圆圆，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违背她的意愿呢？

于是，我放下了手中的电话，默默地坐在奶奶的棺材旁，陪伴着她度过这最后一个夜晚。

那一夜，家里的红灯笼依旧高高挂起，但却失去了往日的喜庆和热闹。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鞭炮声和欢声笑语中，而我们家却沉浸在一片悲痛和寂静中。

我坐在奶奶的棺材旁，回忆着奶奶生前的点点滴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不舍。我知道，奶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她的爱和关怀却永远地留在了我们的心中。

第二天，我爸分别给小叔和姑姑打了电话：“妈身体不太好了，你们早一天回来吧。”

我问爸爸为什么不说奶奶去世的事？

爸爸看着我，缓缓说道：“你小叔和姑姑在外地，他们都开车回来，要是直接告诉他们你奶奶去世了，我怕他们情绪激动中途出事。”

大年初一，村子里的喜庆气氛依旧浓烈，而我们家却笼罩在一片哀痛之中。爸爸带着我，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开始忙碌起来。

我们要为奶奶准备后事，虽然心里万分悲痛，但生活还得继续，我们必须为奶奶做好最后一件事。

大年初二，天刚蒙蒙亮，爸爸就带着我去了镇上的集市，买了各种香烛纸钱，还有奶奶生前爱吃的零食和水果。

我们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都清楚，这些东西再也不能送到奶奶的手中了。

回到家后，爸爸开始忙碌起来，他一边指挥着工人搭建灵堂，一边安排着各种事宜。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爸爸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坚强，但内心一定比我更痛苦。

初三那天，小叔和姑姑带着家人赶了回来。

他们一进门，就扑到奶奶的棺材前，失声痛哭。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们全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和邻居，他们纷纷前来吊唁奶奶。

虽然家里人来人往，但气氛却异常沉重。

奶奶去世后的第七天，我们为她举行了葬礼。那一天，全家人都穿着孝服，哭着送奶奶最后一程。

我看着奶奶的棺材被抬上灵车，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从开始办葬礼，到出殡，我爸都没哭过，我爸觉得，奶奶已经是高寿了，村里人也这样安慰他。

“老大别难过，老人家走的没痛苦就是儿孙有福了，别弄垮了自己的身体。”村头的东叔拍拍我爸的肩膀。

葬礼过后，小叔和姑姑都没急着回去，他们在家里多待了几天，陪着我们一起整理奶奶的遗物。

后来小叔和姑姑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拿了一沓厚厚的钱给我爸，说是感谢我爸这些年来对奶奶的照顾。

我爸却坚决不收，他说：“妈是我的妈，照顾她是我的责任，我从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小姑却湿润了眼眶：“大哥，这几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妈生前总说，你是家里最有担当的，也是最孝顺的。这些钱，你就收下吧，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其实我爸作为大哥真的付出了不少，当初小叔和姑姑上学，我爸也支持了不少家用，但是这么多年，我爸从来不提这些，甚至也不让我妈提。

“是我自己不上学的，跟我弟弟妹妹没啥关系，我自己愿意补贴他们，”我爸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解释，他不想小叔和姑姑有心理压力。

后来小叔和小姑考大学往外省发展，爷爷奶奶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我爸却说：“他们能出去闯就让他们去，家里有我呢！”

而小叔和小姑也确实不负众望，他们在外省打拼多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每次回家，都会给爷爷奶奶带来各种礼物，而且还成了我们村里数一数二能开小车的。

村里人都说，奶奶家最有出息的就是老二和老三了，反而是老大——也就是我爸，默默无闻，一直留在村里，守着这片土地和家。

但奶奶总是笑着摇头说：“我家最有担当、最孝顺的，就是我家老大。”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小叔和小姑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爷爷突然病

倒了，这一病就是数年，奶奶也在爷爷的床榻旁默默照顾着。

那时候，小叔和小姑虽然经常寄钱回来，但照顾爷爷的重担，还是落在了爸爸和妈妈的肩上。

爸爸白天在田里劳作，晚上还要照顾爷爷，但他从未抱怨过一句。

妈妈则负责做饭洗衣，以及照顾奶奶。

可爷爷没好转多久，就又摔了一跤，家里有老人的都知道，最怕的就是摔跤，爷爷这一摔，情况就更加严重了。

爸爸和妈妈几乎整夜都无法合眼，轮流守在爷爷的床前，生怕有什么闪失。

爷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说话也含糊不清，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离开了我们。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但她总是强撑着，不愿意让我们担心。

她经常说：“我没事，你们别老围着我转，都去忙你们的吧。”

那段时间，小叔和小姑也时常打电话回来询问奶奶的身体状况，但每次奶奶都告诉他们自己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小叔和小姑虽然工作繁忙，但也时常寄钱回来，希望能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后来生活平静地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天，奶奶说活着没意思，想爷爷了，她开始频繁地咳嗽，吃不下饭，人也日渐消瘦。

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奶奶却总是安慰我们说：“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们别难过。”

再后来就是奶奶永远离开我们了。

小叔和小姑还是坚持要给我爸那笔钱，但我爸，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坚决不收。

他说：“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家里老大，照顾妈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也不用给你嫂子啥的，她跟我一样，也是心甘情愿的。我们不求什么回报，只希望你们在外面能好好的，有空常回家看看。”

是啊，我爸这么多年，对小叔和小姑没什么要求，他只不过想让他们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大哥和嫂子，在遥远的他乡，还有一个家，有他们永远的牵挂和等待。

而我爸最朴素的愿望也不过是——“有空了都常回家看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