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评论区的“苍蝇”又变多了。
我并不在意他们,但我会一直关注这些人的看法,我会思考他们究竟为何会产生那些偏狭的想法。
他们的特征,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反对专注于批评的媒体。
他们认为“你整天就只给中国挑刺”,说中国不好,“居心不良”。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是说,你挑刺和批评倒也没错,毕竟国家需要不同的声音,但你只专注于挑刺,就是有问题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正常的批评是夸赞和批评兼有,而只批评,就是“境外势力”之类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这实在是冤枉,而且他们这种思潮其实是近些年来才有的。
我们在看待一个社会现象或者思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某些集体意识并非一直如此,很有可能只是在几年或者十几年的过程中才会产生,而且有着特定的产生条件。
“反对批评”这种思潮就是如此,它的历史,不过十几年。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主流媒体有许多都是只专注于批评的。不知道同龄人有没有记忆,当时有个杂志叫《杂文选刊》,其实还有很多类似的杂文刊物,都是专注于批评的。
事实上,杂文这个文体本身,就基本上只批评。
网上有一段这样的描述颇为精准:杂文取材多为抨击时政,针砭时弊,包括历史人物事件等,往往是“小中见大”;“随笔”取材比杂文“软”“淡”一些,往往“小中见趣”。
抨击时政、针砭时弊,这就是我所写的大部分文章。
不只是这些杂文类的杂志,其实有许多官媒,包括《人民日报》、《半月谈》等等,其实都会刊登许多批评类的文章。
《中国青年报》以前也是非常喜欢批评的,尤其是它的“冰点”专栏,非常深度,尺度现在看来是有点太“敏感”了。
所以,也就不过在十几年前、二十多年前,中国社会其实拥有大量的专注于社会批评、时政批评的杂志,而主流媒体也拥有大量的这类栏目。
电视节目就更不用说了,当年的《焦点访谈》不就是专注于批评吗?这个节目当年可不会夸什么好,每天全国人民都看着它怎么给中国挑刺儿呢!收视率非常高。
还有大量的专栏节目、地方节目,都是专注于批评的。
所以在那个时候,全国人民也都是习惯于看批评的。这就是我前面说的,时代的思潮会变,现在看来,一个专注于批评的媒体似乎“不正常”,但在那个时候,这种媒体岂止是正常,而且铺天盖地。
什么样的环境,就会有什么样的人。
那时候的人,并不觉得政治是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更不会觉得批判社会是一个会敏感的问题。我在那时候也只见过针对批评意见本身的反驳、争论,却极少见到要别人闭嘴的,更没见过说批评者“别有用心”的。
因为在那种环境下,大家默认社会舆论本身就是充斥着批评,批评也不是什么“负能量”,而是再正常不过的表达。
那个时候,爱国并不等于只赞美不批评。现在,就连爱国的定义,似乎也变了——批评就等于不爱国。
现在这些偏狭的人,如果穿越回到那个时代,可能会疯掉——社会舆论怎么这么“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和谐,怎么不“管一管”?
而如今他们看到我这样专注于批评的自媒体,也就产生很大的不适感,所以才会疯狂攻击我、辱骂我,因为他们确实很少见到批评的媒体了,他们已经习惯媒体就该唱赞歌、歌功颂德。
有个成语叫“蜀犬吠日”就是这样,四川的狗因为天气雾蒙蒙,常年见不到太阳,偶尔出了太阳,就会对着太阳狂吠。
一样本应正常的东西变得稀奇,他们自然就会更加关注,甚至觉得这个东西不正常。
他们并不知道,是自己的时代塑造了自己偏狭的想法。这种想法的基础是:中国强大了,中国应该与西方平起平坐。这当然没问题,我也希望中国强大而文明,也希望中国能以引领文明的姿态屹立于世界最优秀的国家之林,但他们的想法却走偏了——因为中国要强大,所以不能批评中国,而且同时还要骂外国。
所以就有点讽刺,在中国还追赶西方的时代,大家反而很轻松,愿意自嘲和批评,现在明明更强大了,却又变得狭隘和小心眼,看不得一丝批评了,就好像批评就能害了国家一样。
真正害了国家的是什么人?大家看看历史就知道。中国历史上凡是只喜欢唱赞歌、打击批评的朝代,无一例外都走向了衰败;而那些广开言路、风气开放的时代,却塑造了繁荣。
所以我建议这些不喜欢看批评的网友,想一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二十多年前我们能拥有那么多批评的媒体呢?而那时候的中国,发展也最快。
让我们来看看全世界最著名的新闻奖——普利策奖。
普利策奖从1917年开始每年颁布,旨在表彰向权势人物、企业和机构问责的新闻报道。这些报道往往导致新政策的诞生,法律的改革,甚至挽救了生命。
密苏里新闻学院教授、前普利策奖评委凯西·凯利说,“要知道,普利策奖所奖励的不是宣扬名人显贵的吹捧性报道,它奖励的是严肃的新闻作品,这些作品多半是给舒适的人带来折磨,让受折磨的人感到舒适”。
这就是媒体、新闻存在的意义。可以说,媒体和新闻的存在,天生注定就是要以批评为主的。
“给舒适的人带来折磨,让受折磨的人感到舒适。”这也是对社会监督、社会批评非常有趣而真实的一句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