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年,我自以为夫妻情深,想给他生孩子。
直到表妹出现,让我看清现实。
他说表妹难忘,让我理解。
我不理解,果断收拾包袱走人。
可是后来,他后悔了。
成婚三年,我从未想过,会与江玉鹤离心。
初见时,他失魂落魄,躺在天桥底下等死。
恰逢我出诊归来,躲进桥下避雨,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
医者仁心,我不会见死不救。
可江玉鹤,实在伤得很重。
腿骨打断,背上满是鞭痕,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直到嘴角,救治起来着实不易。
最为难的,是他一心向死,整日昏迷。
可即便这样,我仍耐着性子,用药施针,一点点把他拉了回来。
半年后,江玉鹤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我的名字。
“沈婉。”
我告诉他,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医者,大可不必防我。
他只是摇头,“你不该救我的。”
我这个人,大抵是有些执拗。
江玉鹤不配合,我便不厌其烦地劝说,推他出门晒太阳,让他看人间繁华。
后来,他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
他说我,“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你到底从哪儿来呢?”
“山上呗!”
我如实相告,“我是孤女,多亏师父搭救,收我为徒,教我这门手艺,总算能养活自己。”
江玉鹤笑了,“婉儿,你太谦虚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了我,你一定费心了。”
他问,“我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你呢?”
最初,我只是出于好玩儿,让江玉鹤留下陪我。
谁知他想都不想就答应,并且开始配合我的治疗,坚持针灸泡汤,忍痛下地行走。
直到有一天,他几乎恢复如常,除了左脚微微有些跛,不仔细并不会发现。
而他脸上的疤,也在我悉心调理下,淡得看不出来。
江玉鹤重新生出希望,他说。
“婉儿,随我一起下山,我会给你好的生活。”如今想来,当初我全靠腔孤勇,将自己交付给他。
江玉鹤从没提过他的过去,我偶尔问起,也被他一笔带过。
“没什么好说的,终归是一场大梦。于我而言,只有现在才是真实的。”
他饱读诗书,向县衙自荐,很快便得到回应,被招为师爷。
于我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旁人都说,沈婉走运,捡了个男人回来,竟然逆天改命。
在县里的头一年,我过得并不安稳。
江玉鹤对我很好,他温文尔雅,知礼守节,处处替我考虑周到。
可正因如此,眼红的女子不在少数。
上至千金小姐,下至貌美村姑,都眼巴巴看着江玉鹤,恨不能将他据为己有。
我暗示了几次,江玉鹤只是笑着摸我脑袋。
“婉儿别怕,我的眼里,从来没有别人。”
话虽如此,可我们之间,并没有提及婚约。
我猜不透江玉鹤,正如我看不懂,他收到京城来信,颤抖着双手,一目十行。
而后,却默默流下眼泪。
我担心他,轻抚他的脊背,却被他抱了个满怀。
俊俏的脸埋进我怀里,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哽咽着说。
“婉儿,我只有你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时,我太天真了。
以为于他而言,我就是全世界。
我怎么忍心抛弃可怜的江玉鹤呢?
我温柔地回应他。
“好啊,我们成亲吧。”
过去三年,我与江玉鹤,也算是一对璧人。
他是合格的夫君,给我温柔和尊重,将生活规划得井井有条。
原本我们打算,今年要一个孩子。
可李如烟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
李如烟人如其名,外表羸弱不堪,风一吹就要倒了。
见到她的第一面,江玉鹤与我携手回家,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眸落在那女子身上,失魂落魄地低语。
“表妹,是你吗?”
李如烟转身,未语泪先流。
她提起裙摆,迈着极细的碎步,小跑着投入男人怀抱。
搂着他的腰,发出嘤嘤啜泣。
“表哥,我找得你好苦,幸好……”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便倒地晕了过去。
美人在怀,江玉鹤再顾不得我,径直将她抱到床上。
新定做的锦被,我还没来得及盖,便落在李如烟身上。
江玉鹤尤嫌不够,头也不回就吩咐。
“婉儿,辛苦你再去趟绸缎庄,做一条更软的被子。”
他说,“你不知道,如烟生得娇贵,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她会不高兴的。”
我没动,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低声道。
“不如…让我替姑娘诊治一下?”
“不必了!”
江玉鹤一定也看见了,李如烟虽闭着眼,可睫毛一直在抖。
她是装的。
可他不在乎,反而蹙着眉头,不耐地打发我。
“婉儿,你去张罗些吃食,等会儿如烟醒来,一定会饿吧。”
他爱怜地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沉醉地低喃。
“真不敢相信,如烟这般娇滴滴的女子,是如何长途跋涉,找到这里的?我都不敢想,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江玉鹤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她了。”
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偏了。
翌日,李如烟穿着新裁的罗裙,在江玉鹤殷切的目光中,说明自己的来意。
“当年,江、李两家获罪,江哥哥囚禁监牢,吃尽苦头。原本,我该以死谢罪,可杜仲景说,只要我答应下嫁,他就想办法救出江哥哥。”
她哭着,拉住江玉鹤的手。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只能答应他的要求。后来,为了让你离开京城,我狠说出那些绝情的话,每一句都是违心的。江哥哥,这些年,我一直郁郁寡欢,杜仲景是个薄情之人,他厌弃了我,动辄打骂,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前不久,他喝醉了酒,竟然要动手打我,我拼死反抗,砸晕了他,这才逃了出来。”
李如烟哭成泪人,倒在江玉鹤怀里。
“江哥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可以依赖。我知道你已经成亲,可我求你了,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李如烟真的多虑了。
江玉鹤在我面前,一直温文有礼,情绪稳定如一潭死水。
可自打她出现,江玉鹤几次失控,如今更是眼眶泛红,额角的筋都快爆出来了。
果然,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坚定地告诉她。
“如烟,今生今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
呵,真有意思。
因为江玉鹤的态度,我反而成了这个家里最多余的人。
我几次情绪失落,故意冷落江玉鹤,期待他能像从前那样,主动安慰求和。
可事实证明,我太自以为是了。
江玉鹤一心扑在李如烟身上,眼里容不下他人。
在他纵容下,李如烟登堂入室,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主人。
她自称体弱多病,整天做西子捧心之状,惹得江玉鹤心疼不已。
她说,“江哥哥,你知道的,我这是胎里的老毛病。治不好的。从前日日吃一盏燕窝,还能勉强维持,如今日子不好过,我明白你的难处,是我无福罢了。”
李如烟这般说,无疑是往江玉鹤心上扎刀子。
他当即转身,命令我。
“婉儿,我记你得每天都会炖燕窝,以后便让给如烟,行吗?”
“你疯了?”
我惊讶,“夫君怕不是忘了,那燕窝是给我调理身子,咱们说好了,今年要生个孩子……”
“够了!”
江玉鹤打断我,他眉心紧蹙,对我颇不认同。
“婉儿,你何时变得如此自私了?如烟千里迢迢投奔我,她身子孱弱,比你更需要燕窝。”他不愿与我废话,直接做了决定。
“就这么着,以后家里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如烟。”
末了,他握着我的肩膀,露出疲惫的笑。
“婉儿,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明白我的,对不对?”
我明白个鬼。
我看着江玉鹤,分明是熟悉的眉眼,却头一回觉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人心总是不足。
这样越界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不久后,赶上我生辰。
江玉鹤提前安排好,与我在临江酒楼小酌一杯。
他说,“这些日子,你着实受了委屈,我理当向你赔罪。”
我很天真,信了他的鬼话。
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石榴色襦裙,对镜装扮一番。
不曾想,我所期盼的夫妻夜话,变成了尴尬可笑的三人行。
江玉鹤携李如烟同来,忽视我的不悦之色,自然地说。
“如烟一个人,在家里呆的烦闷,我寻思着,不如叫她一起,你们女孩子家,应该有很多话题。”
李如烟柳眉微蹙,不经意抬起的眉眼里,隐隐含着得意。
她抿嘴笑道,“姐姐今日,倒是与别时不同。只是依我看,姐姐肤色偏黄,穿上红裙子,只会显得老气。”
说着,她偏过头,娇俏地嗔怪。
“江哥哥,姐姐不懂这些,你怎么也不帮着参谋呢?你瞧我身上这条,果然像你说的,很衬我呢!”
“呵呵。”
江玉鹤咧开大嘴,笑得一点也不要脸。
“表妹天姿国色,穿什么都好看。至于婉儿…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哪还讲究这些呢?”他说得真好,哄得没人心花怒放。
李如烟取出一根木簪,说是送我的生辰礼。
“原本,我头一回陪姐姐过生辰,礼物应该贵重些。可江哥哥说,你外出行医,不能太过招摇,还是朴素些。婉姐姐,你不会嫌弃吧?”
江玉鹤在一旁赔笑,“哪儿能啊,她高兴还来不及。”
他催我,“婉儿,愣着做什么,快收下啊,仔细如烟手酸。”
他如此偏颇,李如烟岂会不知。
可她非但不自觉,反而热情地回应。
“江哥哥,其实今天,我也给你准备了心意。”她亲自绣的香囊,一对鸳鸯戏水,含义不言而喻。
江玉鹤收下,小心翼翼系在腰间。
他说,“如烟,你我之间,无需更多话语,我都明白的。”
“是吗?”
我扔下筷子,讽刺地勾起唇角。
“不好意思,恕我眼拙。敢问二位,当着正妻的面,就敢鸳鸯戏水,是什么意思啊?”
心里有鬼的人,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江玉鹤破防了,他侧身护住李如烟,瞪着我道。
“沈婉,你这话什么意思?如烟一番好意,你怎么能不领情?”
他叹气,“过去是我看错你了,早知你心眼如此小,当初我就不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不是因为顾及我的脸面,只是李如烟恰到好处地头晕,扶着江玉鹤肩膀,唤他“江哥哥”。
“我不舒服,带我回去好吗?”
外面大雨如注,来的时候,我撑了伞,放在酒楼外面。
江玉鹤不客气,撑伞将李如烟护得严严实实,坐上马车离开了。
他怕是从不曾想过,我该如何回去呢。
没出息的我,自然是淋了一路。
可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我的恋爱脑,已经彻底洗干净了。
可是江玉鹤,还在步步紧逼。
第二天,我伤风了,喝药后卧床休息。
江玉鹤难得过来,不过问我的情况,兜头就是一句。
“如烟昨夜气的不轻,今儿精神不济,你给她炖个乌鸡汤,好好补一补,兴许她会原谅你。”
他想了想,扔给我一吊钱。
“近日为了如烟,我知你心里不爽快,可我与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婉儿,你是我的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应该跟我站在一起,是不是?”
见我不动,他不耐地催促。
“你素来勤快,都日上三竿了,还躺着做什么?赶紧拿着钱出去买鸡啊!”
天地可鉴,我原本并不想与他作对。
可是江玉鹤,真的太烦了。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我掀开被子,指着江玉鹤道。
“江玉鹤,你当我是傻子吗?我没瞎,你跟李如烟之间眉来眼去,我全都看见了。你一次次解释,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蒙蔽你自己呢?”
我气喘咳嗽,强忍不适问他。
“你只知道李如烟没睡好,可你知不知道,昨夜我淋雨着凉,一夜未曾阖眼,你还要让我去买鸡吗?”
“婉儿……”
江玉鹤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又平静下来。
“原来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说嘛,你最是温柔体贴,怎会故意与我为难。既然如此,你不必起来,等如烟好一些了,我带她出去吃就好了。”
“哦,对了。”
转身前,江玉鹤踌躇再三,对我说道。
“过几日便是花灯节,如烟想去逛逛。既然你身子不适,便不劳烦了,你在家休息,左右我陪她就是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江玉鹤觑我脸色,神情颇为紧张,想必是怕我再行刁难。
可我只是笑了笑,无所谓地应道。
“好啊,你们去吧。”
花灯节当天傍晚,李如烟借探病之名,到我面前炫耀。
“姐姐,你瞧我身上的裙子,好看吗?”
她说,“江哥哥也真是的,我都说了,只是赏灯而已,不必再添置行头,可他偏偏不肯,只说我配得上。”
李如烟抿嘴低笑,“说起来,我还从未见姐姐穿过好看的衣服呢,江哥哥说你天生不爱美,不必浪费银子。可是姐姐,我也是女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如今落得这般光景,着实可怜,但是没办法,谁叫江玉鹤心里,自始至终都忘不了我呢?”
我不明白,她费尽口舌慷慨陈词,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不过,她成功把我恶心到了。
“李姑娘,抢走别人夫君的感觉,是不是很痛快?只是可惜,你口中完美无缺的江哥哥,在我这里一文不值,你们两个想做什么都请自便,我不会阻拦,更不会哭闹,听明白了吗?”
李如烟闻言噤声,一双眼睛瞥向我身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下一秒,就听见江玉鹤的声音。
“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玉鹤穿一身宝蓝色长衫,做书生打扮,文质彬彬。
可他脸上,却颇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得都是气话,是不是?可是因为身子还未大好?不如这样,明日我跟衙门告假,留下家里照顾你,婉儿……”
“行了!”
虚伪的关心,我真的听够了。
不耐烦地摆摆手,“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你陪李姑娘看花灯。”
尽管江玉鹤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离开了。
就像我们的婚姻,即使一再退让,最后也免不了分崩离析。
江玉鹤走后不久,我雇的马车就到了。
背上提前收拾好的行囊,我来到渡口,坐上了南下的船只。
我要离开江玉鹤。
这段时间,就在江玉鹤忙着替李如烟张罗时,府上属于我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失。
最后,只留下一封和离书,等着他签字画押。
直到船身开动,听着哗哗水声,我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后半夜,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同行的男客晕船呕吐,脸色很不好看。
医者仁心,我主动上前探看,取出随行的药包,拿出一颗药丸。
“吃下去,你会好受一些。”
男人眉目分明,音色清冷刚毅,有几分不怒自威。
睁开眼,分明是个熟人。
“周县令?怎么是你?”
周牧云举人出身,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县令。
因为江玉鹤的缘故,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显然,周牧云也认出了我。
“哦,原来是沈姑娘。”
是我多心吗?
这一次,他没有唤我“江夫人”,就好像早就知道,我与江玉鹤出了问题。
可下一句话,更让我觉得巧合。
他说,“我蒙朝廷赏识,提拔为南城知府,即日走马上任。头一回长途走水路,谁知身子不争气,多亏遇见了你,否则我可要惨了。”
就这样,我与周牧云结伴,经过十五天的行程,终于抵达南城。
因着这段经历,我与周牧云相识。
后来,我在南城开医馆,他帮了我很多。
一个女子,早在陌生的地方落地生根,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我经验太少,租赁铺面就被坑了,凭白多掏了银子。
原想着开业以后,能慢慢赚回来。
可不知怎的,一连数日,医馆都无人问津。
偶尔有经过的老者,再见到我以后,摇着头出去了。
“一个女娃娃,懂什么医术,别是害人的吧。”为了取信于人,我免费义诊,替穷苦的可怜人看病。
南城的老弱孤寡闻讯而来,皆听闻我医术精湛,收费又低,从最初的犹豫怀疑,到后来口口相传,用了整整三个月时间。
我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在行医过程中,也结交了邻里,日子一点点好起来。
却不想,意外突然发生。
有一天,医馆刚开门不久,便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跪在门口大哭。
她口口声声,说我是庸医,开药毒害了她的小孙子。
“就是你这个黑心的丫头,我孙子吃了你的药,就开始上吐下泻,现在更是昏迷不醒,你必须给个说法!”
我一眼便知她在说谎。
这祖孙两个,日日在天桥下乞讨,我几次经过,心有不忍,给过几回赏钱。
我从未替这孩子看诊,更谈不上开药了。
我好心与婆婆解释,“孩子看起来很难受,让我给他看一看吧。”
可婆婆一把推开我,一张嘴唾沫横飞。
“你别碰他,还嫌他不够可怜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婆婆的哭声愈发大了。
“我苦命的孙儿啊,你一生下来,就无父无母,跟着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吃不好睡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遭了庸医毒手,我可怜的孩子,让我如何跟先祖交代啊!”
弱者总是容易引发同情。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前,对我指责控诉。
我不知所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
“光天化日,若真有此事,本官定当明察!”
是周牧云!
听说他上任以来,清理积弊,夙兴夜寐,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眼尖的,认出他的身份,大声喊了出来。
“知府大人来了,大人要替百姓做主啊!”
老婆婆闻言,抱着孩子冲上去,跪在周牧云脚下。
“大人,你看看我的孙儿,都是这个沈婉,她要害死我们,您快把她抓起来!”
“哦,是吗?”
周牧云看向我,目光平静温和。
“沈姑娘,你说呢?”
不知怎的,一见到周牧云,我强撑许久的气,一下子全散了。
开口便带了哭腔,“周…周大人,不是我,我也不知道……”
“好了。”
他上前几步,拍拍我的肩膀,“哭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在。”
而后,他派人传来南城最资深的大夫,亲自替孩子把脉。
一开始,婆婆百般不愿,挣扎着躲避,说什么都不肯。
可周牧云不惯着她,劝说无用,让手下将婆婆拉开。
“真相如何,总该说个分明,总不能冤枉好人啊!”
片刻后,真相大白。
谁都想不到,孩子只是中了迷药,睡过去了而已。
年迈的大夫捋着胡须,不赞同地看向婆婆。
“稚子无辜,你不该这般害他,要是吃坏了脑子,后果你担得起吗?”
事到如今,老婆婆还在狡辩。
“什么迷药,我不知道,都是沈婉做的,你们去问她啊!”
“荒唐!”
周牧云一声厉喝,骤然拉下脸来,冷漠地看向婆婆。
“大胆刁妇,空口白牙诬陷他人,你可知罪?”要么说,还得是知府大人呢。
在周牧云威逼下,老婆婆终于松口,说出了真相。
于我而言,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医馆名声渐起,无形中影响了南城商会。
他们排挤外乡人,想借这件事,逼我离开南城。
如果不是周牧云出现,恐怕我现在已经屈服,再委屈也无济于事。
事情了结,老婆婆喜提官府一日游。
周牧云对我承诺,会严查南城商会,抓出幕后主使,给我一个交代。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沈姑娘,今日你受了委屈,皆是我的过错。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周牧云铁了心要补偿我,便不时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个大忙人,眼底挂着青色,陪我在太阳底下晒药材。
我劝他休息,他却说。
“熬夜习惯了,回去也睡不着。”
原来是失眠了。
我煎了药,看着他服下后,再次劝他回家。
周牧云说,“沈姑娘,你这药实在管用,我都睁不开眼了,不知可否借你的地方小憩片刻?”
孤男寡女,我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
“周大人…”
我本想拒绝,可男人嘴角向下,一副委屈的样子。
鬼使神差的,开口就转了话头。
“那好吧,你去我房里。”
周牧云这一觉,睡得好生实在。
等他醒来,天都快黑了。
“好香啊,你炖了鸡汤?”
周牧云闻着味儿出来,颀长的身影投下来,将我笼罩其中。
“沈姑娘,能留我吃顿便饭吗?”
我没有拒绝。
饱睡的周牧云,话又多又长。
他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给我讲了许多奇闻异事。
谈到这几年做地方官的经历,他感慨良多。
“如今世道昌平,可还有许多人,被困水深火热中。于他们而言,父母官是唯一的指望,我身上地担子实在不轻,每每思及此,我总会焦虑惶恐,生怕自己一时疏忽,叫他们失望。”
是啊!
所有的冤情,都等他来评判。
可谁有想过,其实周牧云,也不过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少年郎。
“周大人……”
我正想出声宽慰,周牧云话题一转,说到我的身上。
“沈姑娘,你与江玉鹤之间,还有可能吗?”
“啊?”
许久不听江玉鹤的名字,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如今提起,连恩怨都淡了。
我笑了笑,“和离书都签了,我和他早都没关系啦。我想他现在,已经娶了新的妻子,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哪儿还记得我呢?”
周牧云却说,“那也不一定……”
“和离书,没有官府印鉴,便不能作数。况且我认为,江玉鹤未必就会签,毕竟能娶到你这样好的女子,是他的福分。”
周牧云垂眸低笑,“我记得有一回外出办案,耽误了时辰。回城时,天黑漆漆的,江玉鹤在马车上说,这趟出来匆忙,没有告知娘子,如今深夜未归,不知娘子该如何担心呢。捕快笑他自作多情,说老夫老妻了,你娘子一定早就睡了,哪会管你死活。可谁知,你就等在县衙外面,瘦瘦小小的一个,看见马车行来,扬起明媚的脸,探着头寻找江玉鹤的身影。”
周牧云说着,突然抬头看我。
“沈姑娘,我自小性子冷清,从不相信男女之情。可那夜你辛苦等候,眼里只容下一个人,竟让我莫名生出几分嫉妒。”
“那时我想,这样好的女子,若有一日,能从她眼里看见我的影子,该有多好。”
自从周牧云酒后失言,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他仍然常来医馆小坐,可每回都给我准备惊喜。
有时是一盒糕点,有时是一方好墨,有时是一本医书。
这些就算了。
可有一天,他送上一根玉簪,趁我没注意,替我簪在头上。
这可是夫妻间才有的亲密之举。
我被闹得脸红,偏偏周牧云一本正经,仿佛不知晓其中深意,只一个劲儿夸好看。
我无语了,“周大人,你别戏弄我了,行吗?试问南城上下,仰慕你的女子何其多,只要你肯点头,何愁寻不到良配,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我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的过去,在那段婚姻里,我着实很失败。如今我只想自由自在,过我想要的生活,你能明白吗?”
周牧云嘴上说“明白”,可行动上一点都不退缩,实在让我烦恼。
直到有一次,我在给阿婆问诊时,听她说起自家外甥。
“不是我自夸,他踏实上进,是个过日子的人,沈大夫要不要见一见?”
阿婆说,“沈大夫正值妙龄,多少人虎视眈眈,身边有个男人,总是方便一些。”
这话倒是提醒我了。
为了打消周牧云的想法,我同意与她外甥相看。
那天晴光正好,清瘦文弱的男子,站在医馆门口,等了我半个时辰。
见我出来,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拱手笑道。
“小生许青松,打扰姑娘了。”
阿婆说得不错,果然是位俊俏的小郎君。
我们约好一起吃晚饭,孰料刚走到酒楼,迎面碰上了周牧云。
他屏退身边的人,独自迎上来,看着我笑不及眼底。
他说,“婉儿可是想我了,怎么寻到这里来?也巧了,这家店烤鸭滋味甚好,早就想请你品尝,择日不如撞日……”
“喂,周牧云!”
我羞红了脸,冲他使眼色。
“我今天有正经事,你别捣乱啊!”
周牧云闻言,笑得愈发灿烂。
长臂一伸,将我勾入怀中,对许青松道。
“婉儿调皮,冒犯了这位公子,我替她赔罪。我与婉儿情投意合,日后办喜事,一定请公子来喝杯喜酒,今日不方便,就不留你了。”
许青松大抵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神里有浓浓的不满。
他愤而离开,留下我被周牧云抱着怎么都挣不开。
“周牧云!”
我红着脸推他,“人都走了,你快放开,叫别人看见了,你一世英名就毁了。”
他却不肯,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我不放手。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
我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更想不到,已经混乱的局面,会能掀起更大的波澜。
江玉鹤找来了。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以为眼花了。
只听见他兴奋地喊,“婉儿,我找得你好苦。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他走上来,拉我的手。
“快跟我回家去,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何至于一气之下,躲到这么远的地方呢?”
江玉鹤委屈地看着我,“婉儿,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儿。不过幸好,我找到你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他在搞什么鬼啊!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江玉鹤,我们已经和离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听到“和离”而已,江玉鹤面色一滞,顾左右而言他。
“婉儿,别闹了,咱们好好的,为何要和离?”“好好的?”
我真的气笑了,“你和李如烟,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这也叫好好的?江玉鹤,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非得看你脸色过活?你想错了,那样的日子,我一点也不留恋,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婉儿!”
江玉鹤还要辩解,周牧云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
幸好,江玉鹤对周牧云还有敬畏之心,眼看他一步步走近,将我笼罩在身后。
他有些不可置信。
“大人,你和沈婉,你们……”
他低吼,“婉儿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
相比而言,周牧云淡定许多。
他冷眼看着江玉鹤,说出的话却像利刃,直击他要害。
“江玉鹤,沈婉早就不是你的妻子,是你亲手弄丢她的,如今你又以什么身份质问她呢?”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不知道,江玉鹤可以这么难缠。
他不肯放过我,在附近租房住下,日日不间断地纠缠。
着实气坏了周牧云。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玉鹤这么没脸没皮的?”他叮嘱我,“婉儿,如果他再骚扰你,你一定要来找我。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更不要相信他,可千万…不能跟他走啊。”
周牧云很焦躁,这种情绪,甚至感染到我,让我无法视而不见。
年节将至,我主动提议。
“周牧云,你可愿陪我去赏花灯?”
南城别有风情,没有宵禁的夜,灯火亮如白昼。
周牧云提前处理好公务,陪我一起看灯。
到了约定的时间,偏偏江玉鹤来了,两个男人剑拔弩张,齐齐看向我。
江玉鹤哀求,“婉儿,让我陪你好吗,就当是弥补上次的遗憾。”
他真可怜,连覆水难收的道理都不懂。
我与周牧云并肩走进人群,一路上听他讲南城风土,猜灯谜、看杂耍。
他陪我吃不干净的路边摊,在街边站上许久,只为等老人家捏好小糖人。
他说,这一刻万象升平,百姓满足的笑脸,让他觉得一切辛苦都值了。
“只除了,婉儿。”
灯火阑珊处,他转身回眸,炙热的目光里,全都是我的倒影。
他说,“婉儿,我本以为今生会孤独终老,直到遇见你,才明白知己难得。每每想要放手,心头却涌出莫大遗憾。怎么办呢?明明你就在眼前,可我就是舍不得,生怕一转身,你就会消失不见。”
那一刻,我输了。
这样痴情的男人,我终究抵挡不住。
顺心而为,我踮起脚尖,投入他的怀抱。
烟花四溅,最绚烂的时刻,我在他耳边说。
“周牧云,你已经抓住我了。”
我与周牧云表明心意后,他简直变了一个人。
高冷知府便粘人小狗,恨不能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
偏他公务繁忙,每每与我分别,都搞的十分凄惨。
他说,“婉儿,我真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与你呆在一起。”
我笑了,“那可不行,我还要给人看病呢。”
周牧云无计可施,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们这厢柔情蜜意,与江玉鹤的行程鲜明对比。
不久前,李如烟千里迢迢赶来,大着肚子,与江玉鹤当街拉扯,听说场面十分难堪。
周牧云幸灾乐祸,说江玉鹤活该。
“你走以后,他便公然和李如烟在一起,给衙门的人发了请帖,要大办一场婚礼。可谁知道,李如烟连着几天干呕不止,竟被戳破怀孕的事实。江玉鹤面上无光,自此冷落李如烟,开始找寻你的下落。”
“可李如烟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有孕在身,好不容易赖上江玉鹤,怎会轻易放过他呢。她一哭二闹,吵得人尽皆知,江玉鹤的体面全没了,只好辞去衙门公职,正经成了闲人。”“这样一来,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柴米油盐,处处都要用钱,矛盾更是越积越多,曾经青梅竹马的回忆,终究是被现实蹉跎得渣都不剩。”
原来如此。
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李如烟为何还要跑过来?看她的样子,月份应该不小了,若是出了意外,不是得不偿失吗?”
周牧云替我解惑。
“李如烟也是无路可走了。原先她投奔江玉鹤,只说夫君对她不好,可这只是其一。当初李如烟嫁给杜仲景,未必不是存了攀龙附凤之心。可后来杜家受党争牵连,家道中落,她不愿同甘共苦,一个人逃了出来,投奔江玉鹤。”
“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杜仲景终究是找到了她,对她加以磋磨。于她而言,除了紧紧抓住江玉鹤,已经别无他法。”所以,江玉鹤心上的白月光,最后还是碎了。
李如烟的纠缠,让他烦不胜烦,最后狼狈逃离南城。
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
真好。
而属于我的新生,值得慢慢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