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点,照常化上浓妆,大衣里套上紧身裙,赶往工作地点。
八点半,我和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孩们,陆续走进各个包房。
女孩们排成一列,站在客人面前,像菜市场的猪肉一样供认挑选。
有人选中了的话,就过去坐下,陪聊陪喝陪唱,当然也有陪睡的。
不过这都是私下交易,不能拿到台面上讲。
每晚,我都要凌晨才能回家。
蒙上被子睡一整天,晚上吃口饭,再化妆上班,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
想必,大家多少都能猜到我的工作。
虽然我今年已二十有八,但好在姿色还不错,在一帮十几二十的年轻小姑娘中,也没有被比下去。
反倒,很多客人喜欢我身上成熟的韵味,因此收入还算可观。
我想,等还完母亲医药费欠下的外债,再给女儿琳琳存一笔钱,就去换份正经工作,回归到正常生活。
眼看成功在望,这晚出台,却意外遇见了前夫周南。
四目相对之间,他的神情诧异了几秒,很快转移了视线。
想来,是嫌丢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前妻沦落成一个夜场女吧。
我自嘲的想。
“好了,其他人出去吧。”
姚姐是这里的妈妈桑,见客人都已挑选完毕,对我们挥了挥手。
我舒了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一个磁性的男低音忽然响起。
“等等,她也留下。”
我转过头,在幽暗的灯光下,看见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上身着白色衬衫,领带微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他看着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简言意骇。
“过来。”
2
男人貌似身份很高,在场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他不胜酒力,没多久脸颊已经泛起红晕。
后半程干脆端着空酒杯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坐着。
我因前夫在场,一直心绪不宁,也就没有主动找他搭话。
恍惚之间,一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身旁一个中年人的身上。
那人骂了句脏话,“你知道我这衬衫多贵吗?怎么不小心点!”
“对不起对不起。”
我拿起纸巾想要帮他擦干净,却一下被挥开了手。
中年人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胸前流连,随后露出猥琐的笑容。
“道歉也要来点实质的,把这瓶酒干了我就不去投诉你。”
他的话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众人纷纷都停下了手上的娱乐,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却没人愿意替我解围。
周南更是刻意别过视线,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显然是不想为了我而得罪人。
“赶快的,到底是喝还是想让我投诉你?”中年人不耐烦的催促道。
对于夜场工作的人来说,顾客比上帝还重要。
因为在这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罪什么人。
也许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行彻底混不下去。
那满满一瓶的洋酒让我咽了咽口水。
真干了我今晚绝对会被推去医院洗胃。
不干,我这月的奖金就泡汤了。
琳琳下个季度幼儿园的学费还没交。
母亲的进口药也快吃完了……
我一咬牙,接过了酒瓶,刚递到嘴边,一只修长瘦白的手伸过来,拿走了我手上的酒瓶。
“陈总真是好度量。”
一句话,让场内的气氛瞬时沉寂下来。
“衬衫多少钱,我替这位小姐赔你。”
男人掏出钱包,两指夹出一张黑卡,递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男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只是开个玩笑,梁总您还当真了,没想到这姑娘还挺实诚,让喝就喝。”
被称作梁总的男人沉默着,丝毫没有打算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最后还是周南出来打圆场,“陈总喝多了,要不我陪您去外面醒醒酒,抽根烟?”
中年人点点头,有些忌惮地瞄了男人一眼。
周南也趁此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两人随即离开了包房。
我心里感激,轻声和男人道谢。
男人看着我,漆黑的眸子流动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不像是这里的人,是有什么难处吗?”
男人自古就有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纵使再气质不凡,也不能免俗。
类似的话,我早已听过无数次,自然不会当真。
男人递来一张名片,“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系我。”
我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梁晨。
好熟悉的名字,记忆中,一个故人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可我努力搜索记忆,却怎么也无法把面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对上号。
也对,人家是跨国公司的总裁,我怎么能有机会认识?
肯定是重名了。
3
到了家楼下,看见周南在单元门口站着。
我目不斜视的走过去,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程佳,你干这个,是在故意报复我吗?”
呵,报复?他也配!
“放手。”我很累,只想赶快回家洗澡睡觉。
见我态度冷淡,周南来了气。
“你自甘堕落不要紧,我绝对不能让你带坏琳琳,你让你妈带琳琳下来,以后女儿就归我抚养!”
提到女儿,我立马就炸了。
“周南,当初是你主动放弃抚养权的!现在和我在这立什么好父亲的形象?”
“琳琳给了你,你工作忙,到时候由谁来照顾她?”
“倩倩可以……”
我冷笑着打断他,“张倩那个女人本就恨我入骨,她能善待我们的女儿吗?”
“倩倩善良又单纯,不是你想得那种人!”
没想到,他第一反应是维护自己的娇妻。
我对眼前这个男人不能再失望了。
“周南,我就把话撂在这,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把女儿抢走!”
说完,我撞开他的肩膀,迅速上了楼。
到家,女儿和母亲已经陷入了熟睡。
我蹑手蹑脚的替她们盖好了被子,又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女儿翻了个身,下意识用小手挠了挠脸,梦呓了一句:
“妈妈,琳琳想你……”
我眼眶猛地一酸。
因为工作性质,我过上了黑白颠倒的生活,和女儿相处时间也减少了很多。
琳琳这么大的孩子,正需要亲人的陪伴,我却为了挣钱,忽视了这一点。
4
曾几何时,我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家庭主妇。
每天最重要的任务是把老公和孩子照顾好。
我以为,自己做得尽善尽美了,可经济不够独立的我,最终还是遭到了丈夫的嫌弃。
他觉得我无聊,无趣,很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还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张倩。
周南和我提出离婚那段时间,我闹得挺不堪的。
甚至试图妥协,用琳琳挽留过他。
可他离开的十分决绝,一点余地都没有。
离婚后,女儿跟我,他本来答应会一直帮我付房贷,直到我找到工作为止。
还承诺会每月支付3000块的抚养费。
可在张倩的教唆下,他非但放弃了帮我偿还房贷。
就连抚养费也锐减了一半。
1500,光琳琳一人的吃喝都不够,何况,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抗争了很多次,周南的态度逐渐从无奈到厌烦。
“我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你身为孩子的母亲,就不能出去找点事做?”
“总不能这么一直没用下去吧?”
可当初,明明是他说我可以什么都不干,要一辈子养我的。
祸不单行,母亲在我离婚后不久,查出了乳腺癌。
手术费将我仅剩的积蓄也掏空了。
为了还债和维持生计,我也曾尝试很多工作,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夜场来钱更快。
面子,尊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磋磨的一干二净。
为了女儿和母亲,我选择了堕落。
做夜场这件事,母亲是后来知道的。
——每晚醉醺醺的回来,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她。
她因此哭了无数次,甚至以放弃治疗来威胁我。
我只能哭着跪在她面前,让母亲给我一段时间。
只要攒够了钱,我立马就抽身。
当然,我也答应了母亲,就算为了琳琳,我也要守住最后底线,绝不出卖身体。
虽然期间,我遇到了很多诱惑。
当我始终没忘答应妈妈事情,坚持住了底线。
我心疼的看着女儿的睡颜,喃喃道:
“琳琳放心吧,等挣了足够多的钱,妈妈一定会把欠你的,全部弥补回来。”
5
梁晨又一次从众多风格迥异的姑娘中,一眼挑中了我。
不过今天,我发现他状态有些不太对。
——他好像喝多了。
脸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即便如此,他的话还是很少。
我仍没有刻意搭话,只是乖乖坐在他身边,偶尔替他挡酒。
过一会儿,趁其他人不注意,我偷偷将他杯里的酒换成了可以醒酒的果汁。
梁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一口,转头惊讶的看向我。
我挤挤眼,冲他会心一笑。
上次他帮了我的忙,这次就当是报答吧。
梁晨嘴角微微上翘,将果汁一饮而尽。
然后,倾身凑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声音很性感,带着一点气泡的感觉,却一点不显做作。
温热的气息传入我的耳蜗,让我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举动着实有些暧昧了,我下意识的将身体往旁边移了一下。
但很快意识到这有可能会得罪他。
梁晨注意到了我的回避。
然而,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上去更加愉悦了。
6
去洗手间的时候,几个和我同包房的女孩聚在一起聊天。
“看到那个坐在最角落的男人没有?是我工作以来见过最帅的,好像还是公司的大老板,身价起码上亿。”
“要是被他看上就好了,你们说,今晚我去色诱一下他怎么样?”
“娟姐你身材这么好,那必然成功啊!”
说着,陈娟看见我,喂了一声,神情倨傲的命令道:
“新来的,一会儿咱俩换个位置。”
“哦,好。”
我没什么意见,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陈娟是夜总会的老人,销售成绩常年稳居第一,很受姚姐的器重。
曾经就有个小姑娘初来乍到,抢了陈娟的客人。
最后被陈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排挤走了,我可不想步她的后尘。
回到包房,我非常识趣的绕过梁晨,走到陈娟的客人身边坐下。
陈娟则乐不颠的跑到了梁晨那边。
出于好奇,我一边应付着身边的人,一边想偷看陈娟到底怎么把梁晨那个冰山勾到手。
不知为何,自我走后,梁晨的脸色一直是阴沉沉的。
面对陈娟的搔首弄姿,始终面无表情,不予理睬。
不过陈娟也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做这行的,首先要把脸皮踩在脚底下。
很快,她借口热,脱掉了上衣。
一时间,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陈娟那饱满有料的身材上。
这是陈娟的本钱,也是她的必杀技之一。
梁晨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顿,我不禁暗笑。
果然,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谁知没过多久,却见梁晨召唤姚姐进来,让她把陈娟给退了。
“请问,是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吗?”
“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过于主动的女人。”
梁晨故意将主动二字咬得很重。
“是是是。”
陈娟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的瞪我一眼。
我知道,她是因此记恨上我了。
遭遇这种无妄之灾,我心里不禁有些委屈,回到梁晨身边后也没怎么给他好脸色。
甚至希望自己最好也被他退了,这样陈娟至少心里能好受点,以后不要找我的麻烦。
“你们俩调换,是谁的主意?”梁晨主动问道。
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陈娟。”
“她很喜欢你。”没话找话似的,我又补充说。
“那你呢?”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被酒精催化,略显迷离的眼神,很快意识到,这人是在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