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十年,宋清微的续弦踏着我的尸骨,享受着我站在他身后汲汲营营铺出的锦绣前程。

叨桃鲤 2025-02-05 17:46:53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

宋清微的续弦踏着我的尸骨,享受着我站在他身后汲汲营营铺出的锦绣前程。

京中少了一个藏拙于深闺的后宅妇人沈若初,多出一位惊才绝艳的福安公主。

1.

自身体有实感后,我已对镜坐了整整一夜。

直至晨光微熹,才堪堪理清思绪。

我死后,孤魂在人间飘荡已有十年。

近日在这白露山随风飘摇,眼见一少女颈脖缠绕白绫悬于房梁之上。

我本能地想要出手搭救,却忘了自己如今是魂体,匆忙飘过去,正好撞进这具刚离魂的躯壳。

她,或者说现在的我,是皇帝幺女,福安公主。

圣上本就爱女心切,听闻此事,急忙将我接回了京,并携皇后亲自来公主府上探望过。

此举一是为表宽慰,二也是向天下人表明自己对这个公主依旧重视。

即便是贵为天下之主,在见到自身骨血颈脖上的伤痕时,也忍不住眼眶一红。

那颤抖着手偷偷抹泪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得知我死讯的父亲。

2.

福安公主自小在外便有骄纵之名声。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尘嚣更甚。

好在我自小便跟着父亲熟读诸子百家,满腹才学。

从前身为女子,身后亦无强大的力量,怀才若显,一不小心便容易落得个怀璧其罪。

故而我只得匿于宋清微的后宅之中,作为他最强大的军师,助他一步步踏上这平坦仕途。

而今我贵为公主,便再无丝毫顾虑。

我开始在京中各大宴席上崭露头角,最后以一计成功安置洛北水患灾民,顺利博得天下美誉。

我心知,负责此事的当朝丞相宋清微定会找机会见我一面。

果不其然,他当街拦下了我的车架。

秋绥掀帘入车厢内禀报时,犹语带抱怨,这丞相大人也忒无礼。

这丫头是个实心眼的,近来在我身边待得久了,被我惯得愈发没大没小。

这跳脚的模样倒是将我逗笑,就连出声时,语气中都带着笑意「丞相大人有何贵干?」

或许是我和缓的话语未见骄矜,使得宋清微面对我这个年纪小他不少的公主,也卸下了不少恭敬「水患一事...」他略微停顿,我未开轿帘也猜得到,他定是环顾了四周才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并不适宜谈及此事「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借。」说完我递了个眼神给正在偷笑的秋绥,示意叫车夫驾车启程。

我自然知晓他未尽之言,洛北水患,产生了大量灾民,人们流离失所,国库有其局限,不可能无限救济。负责此事的宋清微家中有着可安置大量劳工的纺织产业,可从头教导灾民之事劳心劳力又伤财,无人提及他自也不可能主动请缨。我只是在君臣议事之时,端着羹汤给父皇送去,顺便天真地提及一句,宋清微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摊子。

自此,棘手的活都教他家接了,美名却落到了我头上。

即便他认栽,他家中的那位续弦也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那股子莽撞劲居然丝毫未减,只身挡在我的马前,令夹在中间的车夫叫苦不迭。

两架豪华的马车当街对峙,赶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掀帘走出车厢,正对上宋清微看过来的眼,他素来自诩清雅,故总是着一身月白长衫,意喻他为人为官清清白白。

这是十年来,我头一回与宋清微面对面,我本以为再见到他,会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可奇怪的是,此刻心中却并未起多少波澜,似乎时光将那些不甘的爱恨都冲刷掉了一般。

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车更是寸步难行。

正苦恼着该如何将宋清微劝离,却听得一阵马蹄声渐近。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着「锦衣卫来啦!」,引得众人慌慌张张四散奔离。

眼前长身玉立的清俊青年早已褪去稚嫩,一身墨色飞鱼服意气风发,偏偏眉眼间充斥着刚毅冷冽,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朝言,没想到当年那个我死时在我坟前痛哭的半大小伙子,如今都成了京中人人惧怕的冷面阎王。

一见他我便想起幼时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以及他十年前撕心裂肺,哭得仿佛天塌了的画面。

心中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团刚晒过的棉花,柔软又温暖。

锦衣卫直接听令于皇帝,自然对于丞相也无丝毫惧怕,仅是三言两语的威吓,宋清微今日便只能作罢。

「多谢陆指挥使。」他的出现的确给我解决了不小的麻烦,我这谢道得真心实意。

他抬手作揖「参见公主,此乃臣分内之事,公主无需言谢。」,动作干净利落,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我知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此番相助必是因为那位宫里的主子下令,让他对独自在宫外开府的福安公主多加照拂。

见他端得此般正经的模样,我便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陆指挥使年逾二十六,为何还不结婚生子?」

话一出口我才后知后觉唐突,我如今是福安公主,并不是当年他追着跑的沈姐姐了,只怪我一见他便觉亲近,才说出此番令人误会之语。

果然眼瞧着他脸色又冷了三分,似是误会我与那些平时大街上朝他抛花的女子一般心思不纯。

「公主忙于民生之大事,臣的私事就不必占用公主的心神了。」私事二字咬得极重,这是在讽我多管闲事了。

秋绥一听,柳眉倒竖就要冲上去与他理论一番,想是这福安公主原先也从未吃过这般言语上的亏。

我轻轻伸手将她挡了回去。

3.

这一挡,使得这丫头后半程都忿忿不平,直抱怨这指挥使语气如此不恭敬,嘟囔着公主为何不让她驳斥回去。

我掀开车帘,转移她注意力,指向路边的点心铺子「秋绥,你瞧,这不是你日日念叨的沈记糕点铺子吗?」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这招果然奏效。

她停止抱怨,得了我准许后,便兴冲冲下了马车排进了店前长长的队伍中。

我也下了马车,点心铺的对面就是我住了十几年而后又离开了十几年的沈家。

我在这里度过了作为沈若初时最美好的少年时光。

父母亲二人,前半生最大的磨难,大概就是我死的那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大门上的「沈府」牌匾已然老旧,但古朴整洁,一看便是时时有人精心擦拭保养过。

这二字乃我亲手所题。

当时年幼,笔力尚且不足,写得并不行云流水,看起来拙诚稚嫩,却因下笔之人而被妥善安放至今。

瞧着瞧着便觉眼眶酸涩,朦胧中见着大门打开,从府内走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粉色裙衫女孩,是大哥的女儿沈盈盈,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如今都已将到及笄之年。

我借口心疾发作,进入沈府讨了杯水。

因着这「救命之恩」,我很快便与沈盈盈成为了闺中密友。

她已快到及笄之年,需要有人带着她去京中世家大族的贵妇人面前露脸。

家中无人善此经营,我这姑姑既然回来了便必然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时时带着她出入各大宴席。

4.

这次却有些特别。

只因本场赏花宴乃我那前夫的续弦操办。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踏进了丞相府。

府中摆设已全然不同,我并不惊讶,按照周婉沁对我的忌惮程度,当然恨不得将我存在过的痕迹抹个干净。

走在廊上便听得花厅那边有人高声嘲讽「莲清,去问问今日门房谁当值,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

是今日宴席主人周婉沁的声音,她这一声惹得身后的京中贵女们纷纷窃窃私语,而站在她面前的沈盈盈绞着手帕,满脸局促不安。

盈盈长得与我是沈若初时极为相似,但这周婉沁竟当众刁难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一个眼色,秋绥便明白我的意思。

上前一步为我掀开门帘,恭恭敬敬喊道「福安公主驾到。」

气势烘托了个十成十。

我拿出身为公主的骄纵「怎么?我的救命恩人就连公主府都可随意去得,你这丞相府倒是更金贵些?那本公主是不是也不该来?」

见我到场,盈盈立马像是找到了靠山,我安慰地抚了抚她袖中的手。

一番话落,场上众人马上转变风向,朝我周身靠拢过来,瞬间抢走了周婉沁的风头。

她眼神不甘,却只能压抑着怒气连声道不敢,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我站在原地欣赏了好一会,才拉着沈盈盈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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