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菜包排版丨鹿九
规则一，机械是我们的神
规则二，「祂们」会让世界永恒按照规则运转
规则三，永远不要试图窥探「祂们」
规则四，如果违反规则三，你将■■■■■■
……
补充两条规则。
规则五，不要相信■■■
规则六，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知道规则五
经历万重艰险，舍弃前身灵魂，你最终站在了世界的出口。也终于得知——
「规则五」中，那被抹除的那三个字■■■，实际上是：
“规则一”。
规则五，不要相信规则一。
规则一，机械是我们的神
规则一，机械是我们的神
规则一，机械是我们的神
任谁都能看明白，《白噪生存指南》的序章整这么一出，玩的就是如今“新怪谈”中极为独特的一个分支——「规则系怪谈」。
在游戏开场一小时内，因不明原因失去记忆的玩家陷入了一场极为抽象的意识流旅途，在茫茫白雾中寸步难行，还被灌输了前面提到的那六项莫名其妙的“规则”。
在白雾中屡次被机械状的怪物袭击，脑中回响着不属于自己的意志，身边谁人是敌是友，规则又有几分可信，精神状态一团混乱的你一概不知。但通过世界遗留的线索，你依然逐步接近真相，终于意识到——这世界不过是个谎言。
而自己的失忆，也不过是过去的自己为了这一刻而设下的保险。
如今，全世界的人类都已被机械灌输了「规则一」：机械是人类的神。
而只有你知道，如今已成为“神明”的机械，曾经也只不过是人类的造物。
机械在说谎。
（玩家需要亲自搜集组合线索来推理出当下境遇的真相）
尽管你明白真相，但不能被机械察觉到自己是异类。你必须在白噪中隐藏自我，扫清机械规则的支配，也许还能拉拢些幸存人类势力。身为赛博侦探，你要追丝查缕，酝酿时机，逐步从机械古神手中夺回这个世界。
于是，“规则系怪谈”，“克苏鲁”，就这么和“动作肉鸽”自然地结合了起来，共同构成了《白噪生存指南》的游戏根基。
这可不常见——或者说，就没人敢想过能这么做。
在“新怪谈”成为二游香饽饽的这几年间，我们所见到的绝大多数相关产品，都采用的是偏SCP基金会的那一套框架，即“控制、收容、保护”的世界观构成。例如现代社会充斥着各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灵异现象”，为了对付这些超越常理的存在，一个秘密机关应运而生，从超自然实体的威胁中悄悄保护世界安全云云。
但光从本文开头的描述，你就能发现——《白噪生存指南》大为不同。
它选了一个激进且大胆的方向：玩家是唯一一个知道世界真相的人，而其余所有人类都被机械神明的规则洗了脑。世界处处是不可名状的危险，而玩家孤立无援——很少有一款二游，会将玩家置于这般“高压”的境遇之下。大多数二游可能都会努力营造一个让玩家愿意将自己的生活寄托于其中的世界——但我想，应该不会有玩家会希望生活在《白噪生存指南》这般绝望又恐怖的世界里。
2023年9月，由钛壳树TECTREE工作室研发的动作肉鸽游戏《白噪生存指南》公布了首曝PV。整个PV只用“规则系怪谈”的口吻，讲述了“白噪生存指南”里的几条“规则”：
一、白噪天非必要不出行。如果必须出行，请穿戴专业保护设备。
二、请勿使用电子设备，设备频繁乱码，会加重你的精神负担。
（游戏经常用“代码”的形式来展现“异常”）
三、即使你已做好上述准备，仍有可能遇到未知风险。特别声明，白噪事故不在商业保险理赔范围内。
四、如防护设备损坏，请尽快寻找橙色大门的安全屋避难。
五、暴露在白噪中极易产生幻觉，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可能是幻觉的一部分。
六、安全屋完全静音，不会有音乐。如果听到音乐，请立即离开。
七、如果你目睹古神，那代表你已经无法生还。人类只是我们的机械造物主最卑微的祭品。请利用一切方法留下你最后的信息，指引我们未来的方向。
（居然有PV就让角色“送死”的）
这个PV效果相当惊艳。许多玩家认为PV所展现的“诡异”氛围相当新鲜，都希望游戏本体也能够一直延续PV中塑造的这股氛围。
而从2024年6月的游戏一测的表现来看，《白噪生存指南》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所谓“规则系怪谈”，还真不是个噱头。
规则系怪谈，本质上是一种挖掘玩家脑中对“不对劲”氛围的敏感度的艺术。通常，规则系怪谈最精彩的部分，就在于“新规则”与“旧规则”出现了唐突的矛盾的时候。
《白噪生存指南》的制作人凌东君也很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在序章设计了“规则五”与“规则一”之间的矛盾，为玩家营造了这么一场“鸡皮疙瘩”时刻。
凌东君说，一测他们回收了近四分之一玩家的问卷。虽然各方面有参差，但唯独在剧情这一点上出奇地统一：测试玩家都给出了极高的分数，总体达到了4.5（满分5）以上。
要知道，在2024年这个复杂的舆论环境下——这个大多游戏为了显眼都不得不选择贴各种潮流要素与标签来试图差异化的市场里，竟然，有一款二游“返璞归真”，在最基础的“剧情”上得到了如此程度的认可。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罕见的事。
所以，能在2024以剧情来吸引玩家的《白噪生存指南》，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它又为何能切中“规则系怪谈×机械克苏鲁×动作肉鸽”这独特的定位？游戏剧情大受好评的诀窍又在哪里？
目前游戏一测刚结束不久，钛壳树的开发者们正在紧锣密鼓准备二测。制作人凌东君也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时间，和咱们聊了聊《白噪生存指南》的故事。
凌东君说，他们最初的动机就是要足够独特。要让玩家一玩，马上就能get得到游戏的独特性。而选择规则怪谈这些题材，也只是追求“独特”的结果之一。不过也不是乱来的，能把“规则系”、“克苏鲁”和“动作肉鸽”这几个看似很难相关的要素组合起来，也是经历过一番顺理成章的推演的。
首先，他们定下舞台——一个科技非常发达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中人与人的想法有极大的差别，有像玩家这样追求真相的人，当然也有将巨大的机械视为神明，认为是“神”创造了人类的忠实信徒。于是，就有了我们看到的“机械神明”的基础概念。
而说到机械，就自然会想到AI。如今AI学习的过程确实就是不可预知的黑箱，人类只知道AI学习了哪些素材、得出了怎样的结果，却无法弄清AI形成逻辑链与各种语义关联的过程。凌东君想，人与AI如今的关系，不就是一种“克苏鲁”嘛！所以“AI古神”的概念也就自然而然出现了。
他接着往下推演——如果这些“AI古神”想要控制人类，会用什么方法？他觉得是用“指令”，而指令就是一种规则——所以就有了“规则系”的框架。
而游戏的肉鸽动作玩法，凌东君认为本质上就是一种“选择规则来改变build”的体验。
经过这番推演，《白噪生存指南》才是玩家如今看到的样子。
不过俗话说，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火力不足，如果在恐怖游戏中交给玩家一把枪，很可能就会毁掉整个游戏。
所以就像首曝PV评论区玩家所担心的那样，《白噪生存指南》作为一款带有“克系”“新怪谈”要素的作品，是否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既要保持规则系怪谈和克系神秘诡异不可名状的氛围，又要给玩家花里胡哨杀死机械敌人的强大ACT性能。钛壳树该如何平衡这种“武力”与“恐怖”的冲突呢？
对凌东君而言，其实在《白噪生存指南》的框架下，武力与恐怖并不冲突。因为前面提到过，玩家虽然是唯一一位知道真相的人，但其所处的环境相当高压：周围的人类（甚至包括已经宣发过的有头有脸的可操作角色）都某种程度上被机械规则洗过脑，他们的认知彻底建立在“规则一”的基础上。在此之上，统治了机械的AI也无时不刻在监视着玩家；而玩家作为一名“赛博侦探”，需要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用各种黑客手段穿梭虚拟空间去破解一个又一个案件与谜题，本质是一个“解谜”的过程。
（例如在PV中悲惨地目击了“古神”的夜见）
而话说回来，无论是充当赛博侦探进行解谜的设计，还是游戏主线剧情的安排，可能都和《黑神话：悟空》有点关系。
《白噪生存指南》在21年下半年立项，至今已开发将近三年。凌东君觉得也很巧，因为当初激励他自己创业做游戏的，恰好是2020年《黑神话：悟空》的第一段实机演示。
说来话长。
凌东君大约在十几年前就抱着“创作”的心态进入了游戏行业。当时，他看到一位游戏开发者科普了“IP”的概念。那时候他觉得妙啊，IP这个词间接地表达了他所追求的创作。
然而，当时他把自己关于IP的想法和老板沟通后，老板差点以为他是神经病。这也确实，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中国游戏别说什么IP了，就连“玩法”都是个稀罕词。
“抱着创作的心态进入游戏行业后，发现现实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大家最关心的是社交、数值。”凌东君说。
但这让他更坚定了做IP的决心。
后来，他辗转腾挪加入了某大厂，参与了一个著名的卡牌RPG项目。当时这个项目尝试过很多 IP 改编形式，有成功有失败，其中这个电影项目虽然投入重金，但上映后评价很糟，他觉得非常可惜。
这让凌东君开始思考 IP 的本质，以及在不同媒介下的差异——如何保证 IP 在不同媒介下都能展现魅力？
他想，很多游戏改编影视后为什么会变得不好看了呢？当然肯定有“游戏是一种更注重交互的艺术”的原因。但对他而言，他想要做的游戏，是“就算改编成影视，也能够让观众觉得剧情优秀”的作品，是一种即使跨越媒介，也能保留故事魅力的作品——而同一IP在不同媒介下的不同表现形式，正是他最感兴趣的课题。
在做游戏的同时，凌东君也在产出各种与游戏、影视相关的文章。他梳理的《艾尔登法环》的剧情脉络被网友评价“详细而不失文采”，研究过《猎魔人》不同媒介下的故事创作，探讨过《战神》系列对北欧神话改编的叙事方式，剖析《龙王家族》改编剧集的马丁式故事方法论，拆解《赛博朋克：边缘行者》的“童话感”如何击中人心……
当然，他自己也乐于创作故事。其中最能体现他想法的，当属《蒸汽水浒》与《赛博神话》。
看名字就知道，这两部作品都属于对“传统文化”的再创作。武松打虎的故事，在他笔下成为了一个涉及时间回溯和自愈等等“异能”的另类刑侦破案故事；而宝莲灯的故事，在他笔下变成了一个“沉香是杨戬的复制体，他在与帝国皇帝姬发的对抗中不断历史循环，尝试拯救亲人”的故事。
他非常喜欢这种借助观众所熟悉的概念来讲述一段“现代”故事的创作方式。对于他这般把“亵渎”原著当家常便饭的创作者来说，《黑神话：悟空》如今正遭遇的“不尊重原著”的指责，仿佛像个笑话。
凌东君认为，所谓“原著”也只是数百年的历史上无数次改编中的一次，甚至大家在说“原著”时也可能指的并不是同样的东西。任何改编，大家都可以喜欢或不喜欢，认为好或不好。但认为改编必须符合某种标准答案，那无疑是缘木求鱼。
是的，“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也好，“西天取经”的孙悟空也好，“谈情说爱”的孙悟空也好，都只不过是抓住了孙悟空的形象的某个侧面进行的艺术加工。
“无论如何，管他什么题材，我觉得我们创作者创作的——都是时代的故事，当代的故事。”
凌东君的《赛博神话》，实际上与《黑神话：悟空》的前身——同样是冯骥制作的《战争艺术：赤潮》都有着相同的内核——用“科幻”解构“传统”，讲述当代的故事。
（《战争艺术：赤潮》，同样有“孙悟空”、“牛魔王”，“人妖神大战”等角色设定，但一切都发生在宇宙中）
而最终，凌东君在看到了《黑神话：悟空》的亮相后，决定自己创业立项，从头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
可想而知，要在二游的叙事框架下展开这般“离经叛道”的剧本，对文案能力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不过凌东君巧妙地将自己曾经的奇思妙想融入到了游戏中。例如《白噪》的第一章就处处有着《白蛇传》的影子，而早在《赛博神话》里，凌东君就已经对《白蛇传》进行过再创作了，其中“心理医生”“幻觉”等不少要素都能对得上。
在我接触过的这么多游戏制作人中，凌东君确实属于相当健谈的那类人。他滔滔不绝，聊了许多IP改编与游戏设计的观点，但最后——话题还是回归到他的本质——创作者。
他说，创作是一种很让人兴奋的智力游戏，是一场读者与作者双方的“神交”。而这种“神交”的乐趣就在于——当读者精准地察觉到创作者在故事中埋藏的意图，他会无比幸福。
“我们整个制作组都喜欢看一位直播UP主。我们埋的一些梗，一些对话，包括战斗有时候会有一些根据音乐效果来出招的设计——这些居然都被玩家发现了，得知这一点的时候，我们就会特别幸福，兴奋上一整天。而支撑我们持续做游戏的乐趣，就是这样的时刻。”凌东君笑着说。
对他来说，创作的浪漫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无论如何，希望《白噪生存指南》能用上他们的看家本领，给当下的二游市场来一点小小的剧情震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