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的遗憾:消逝在时光里的建筑遗梦
在四川芦山,这座因纪念蜀汉名将姜维而得名“姜城”的小城,承载着无数的历史记忆与文化底蕴。然而,岁月的流转、战火的侵袭以及时代的变迁,让这座小城的诸多古建筑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1939年,正值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中国营造学社的刘敦祯教授踏上了芦山的土地。那时的芦山,县城十字口的泥泞中,刘敦祯借住在脏乱的杨氏店,他或许未曾想到,在这片土地下,隐藏着众多足以改写中国建筑史的瑰宝,而他与这些瑰宝却在时光的交错中擦肩而过。
芦山青龙寺大殿,这座建于元至治三年(1323年)的元代建筑,采用独特的五铺作斜拱和溜金斗栱,八架椽屋四橡栿前后对乳栿的结构在四川极为罕见。然而,当时的《芦山县志》仅记载其“明万历重修”,刘敦祯在考察时未能识破它的元代真身。在那秋雨连绵的日子里,刘敦祯为测绘樊敏碑而忙碌,却不知青龙寺大殿的后檐柱上,斗拱用蜀柱替代栌斗的做法,竟与山西佛光寺东大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果当时他能冒着空袭风险深入龙门乡,或许就能揭开这座元代建筑的神秘面纱,为中国建筑史的研究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任家坝的白塔寺,同样是一座元代建筑的瑰宝。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建造的覆钵式白塔,塔身刻有《陀罗尼经咒》,须弥座上的仰莲纹与北京妙应寺白塔如出一辙。当刘敦祯路过任家坝,老农指着半截石塔讲述着它曾被推倒的经历时,他只是简单地在日记中记下“覆钵式塔身,高约3米”,却没有进一步探究。若能清理塔基,或许就能发现地宫出土的八思巴文银牌,那将改写四川元代佛教建筑的研究历史。可如今,当白塔寺在1985年被列为县级文保单位时,仅剩覆钵残件和部分经幢碎片,重建的白塔寺虽复现了元代形制,却已永远失去了当年的韵味,那些失传的仰莲纹雕刻技法,成为了永远的遗憾。
芦山县城的明代东城墙,在1939年时仍保留着完整的敌台和箭楼。刘敦祯在日记中虽记录了城砖的尺寸,却未意识到城砖上“洪武二十七年”铭文的重要意义。这些采用“糯米灰浆”砌筑的城砖,强度远超清代城砖,是研究明代西南防御体系的重要样本。梁思成在《中国建筑史》中曾推测“四川明代城墙多沿用宋元旧基”,若他能见到芦山东城墙的“品”字形敌台,或许就能修正这一论断。然而,这些珍贵的明代遗迹,却在1958年“大炼钢铁”运动中被无情拆毁,砖石被用于建造高炉,曾经巍峨的城墙只剩下历史的叹息。
任乃强在1942年主持发掘的王晖石棺,是东汉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的杰作。石棺四壁浮雕青龙、白虎、玄武及“饕餮衔环”等图案,其艺术价值令郭沫若赞其“诚哉艺术足千秋”。但在1939年刘敦祯考察时,它还被埋在先锋村的稻田里,被村民误认为“樊敏狐妻墓”。刘敦祯路过石羊巷时,村民的指点也未能让他深入探究,错过了提前认识汉代石棺艺术巅峰的机会。
姜庆楼(平襄楼)作为芦山古建筑中的幸运儿,因其三重檐歇山顶和独特的斜梁承椽结构,因刘敦祯的详细记录而得以幸存。1939年,刘敦祯在日记中写下“正脊檩下榜书大明正统十年”,为这座明代建筑锁定了身份。2013年芦山地震时,它的结构展现出惊人的抗震能力,印证了刘敦祯“存宋风”的判断,成为了芦山古建筑的骄傲。
然而,广福寺觉皇殿的明代壁画,在刘敦祯到访时已斑驳陆离,如今这座大殿仅存中央三间,其余部分被改造成仓库,当年的竹编泥墙早已被水泥覆盖;王之宾石坊的残件,散落在南正街的民居中,曾经雕刻着“二龙戏珠”的枋额,如今成为村民院中的洗衣板,它们都在岁月中逐渐消逝,成为了姜城永远的遗憾。
如今,当我们漫步在芦山的街头,看着那些残存的古建筑遗迹,或者在博物馆中凝视着相关的文物时,心中总会涌起一丝怅惘。那些曾经辉煌的建筑,那些凝聚着古人智慧与技艺的瑰宝,有的永远消逝在了历史的尘埃中,有的虽得以保存却已面目全非。
姜城的遗憾,不仅是芦山古建筑的遗憾,更是中国建筑史研究的遗憾。它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历史的变迁是如此的无情,而保护古建筑、传承历史文化的责任是如此的重大。我们只能在这些遗憾中反思,在未来的日子里,更加用心地守护那些珍贵的历史遗产,不让更多的遗憾继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