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血光之灾
坚实的胳膊垫着雪白的腰身,刚换的四件套已经被折腾得一塌糊涂,有越发清晰的褶皱。
侧着,俯着,躺着,三百六十度。我和江诚从不同角度看着窗外的天,藤蔓一样交缠。
“说点我爱听的,快点!”他催我,动作不停。
我不说话,闭上眼,任由波浪一阵阵推来,随波逐流。
江诚抽身得很快,走之前还外卖了一颗药。
而我洗了本月第三次床单。
谁知道下个月会有血光之灾?
都说十级孤独是一个人生孩子,那算什么?
北方很冷,是那种丝丝缕缕的风往骨头缝里钻的凉。
马路上了冻,我在公司门口摔了一跤,给全公司拜年。
四仰八叉不算,胳膊还顶上了楼梯上的一个缺口,得扎扎实实缝几针。
等路过的好心人七手八脚把我送到医院,半根袖子已经是血染的风采。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月月,快给你男朋友打电话,让他赶快过来。”
含笑着急忙慌提醒我,一边给我拢上围巾。
懒得打。打也没用,反正来不了。
胳膊已经没啥知觉了,我大概是吓傻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骑车过马路,着急忙慌地,被一辆小卡车蹭了轮胎。
我从车上歪着摔下,隔天从腰胯到大腿乌黑了一片,后来褪了,但落下了腰伤的毛病。
“你下次当心点啊,”视频里,看着我胳膊青一块紫一块,江诚的眼圈红红的,
“我不在身边,你要当心别磕到。”
我默默关上屏幕,感动是感动的,就挺无奈。
你的简月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应付各种事。
江诚,我得感谢你把我培养成会十八般武艺的好女友。
大二暑假前,我在一片树影下第一次见到江诚。
“妹子看看,有没有需要的书?”
他正在创业,创业项目是在毕业季摆摊兜售旧课本。
炎炎夏日,蝉鸣阵阵,他面前放着一堆高年级的旧书,各种渠道来的都有。
甚至有自制的考试重点题库。
那么个大高个,聪明地挑了个阴凉的地方,以一种外人看来不太舒服的姿势,蜷着腿。
手里拿着印着某某银行的塑料小扇,摇啊摇。
理着清爽的寸头。
“来看看,需要啥书都有,美女有折扣。”他冲我一笑,两颗虎牙。
在他面前蹲下身,他大气地给我打了九折,缘分就是从那一眼开始。
毕业后,在建筑行业待了几年,江诚有着天生的高情商和好人缘,混得风生水起。
而我一直不温不火的,是互联网公司不起眼的螺丝钉,每天纠缠在一封封邮件里焦头烂额。
明明市场环境不好,还能活着的行业已是诺亚方舟一样的存在,江诚却毅然决然地选择在而立之年下海。
可能江诚就是那种,天生自带不稳定属性的人。
“月月,之后的路会难熬好一阵子,怕不怕?”
他从背后抱着我,江诚的眉头打着结,哑着嗓子。
枕着他坚实的胳膊,我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这几次见面总是筋疲力尽,江诚像是很着急地找补什么。
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摸着我的头发,声音也并不如以前那般温柔,心事重重的。
“没事啦,肯定可以做好的。”
我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淡定。
”做生意最重要的不就是人脉和积累,你没问题的。”我转个身,把脸凑到他的颈窝里去,贴住。
江诚的天生老成一直是我安全感的来源,早已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多听听他的意见。
对于他的决定,我从没太多发言权。
“哥哥,我今天想吃蛋黄鸡翅,给我做一个嘛。”
我勾着他的脖子,柔柔地撒起了娇。
“乖,我去给你打包一份番茄捞面。面食养胃。” 最近他都是这么敷衍我。
江诚一把把我裹在被子里,穿着拖鞋下楼打包了份外卖。
厨房里的醋瓶已经沾灰,砂糖结了块。
厨房就是个摆设,我们见得越来越少,已经很久不下厨了。
哦,忘记说了,自从在一起,我和江诚一直保持异地。
“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远香近臭。”
有一次上高铁前,面对我汹涌的眼泪,江诚宠溺地把我的头拢在他的胸前。
有大衣挡着,他一只手在我的胸口揉来揉去。
“快了,等资金的问题一解决,我们就在一起。”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挺信誓旦旦。
为了他答应我的这一天,我的购物车里不同款式的婚纱已经排满一整页。
但等了六年,却等来了一个越发暴躁的男人,不可理喻的江诚。
“哥哥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我嘟着嘴,半是讨好。
“要么就在家待着,我做饭给你吃,最近一直练厨艺。”
“行吧,那我找时间过来。”他勉强答应了。
一大早开始,我就乐呵呵地等着。连同事看起来都变顺眼了。
(2)你打我?
躲进茶水间,泡了杯玫瑰茶,我小心翼翼支棱着胳膊。
掐着点儿,赶在上飞机前,拨通江诚的电话。
江诚那边嘈杂得很,正好是机场里通知晚点的播报。
“本次由广州飞往北京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迟45分钟起飞。”
“我刚才应酬喝得有点多,一会儿飞机上得睡一觉,你就不用来接我了,晚点我自己会回来的。”
“不嘛,我就要来,人家想早点看见你。”
我噘着嘴,躲在角落里听电话。但江诚的声音更冷。
而且听声音,并没有醉。
“乖,你就不用来接我了,在家等我就行,我先挂了啊。”江诚又叮嘱了一句,急着挂断电话。
江诚的酒量我是清楚的,偶尔在一起小酌怡情,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今天是怎么了?
“谁呀,谁要来接你啊?”挂断电话前,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我心里一沉,怎么她也在?
这么想着,大屏幕转了起来,这晚点的航班终于落地了。
大批量的旅客蜂拥向出口,我动了动膝盖,站得发麻。
正准备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眼看着一个长发飘扬的女孩和江诚有说有笑地出现了。
女孩的胳膊缠在江诚的胳膊上,这么一看,两个人倒是登对。
江诚的行李箱上还搭着一条毛绒围巾,彩虹色的。
哪个正常的大老爷们会用这么骚气的围巾,闪花眼了不是。
“江诚?”
我哑着嗓子。
没受伤的手上提着个保温杯,还装着打好的豆浆。
江诚的胃不好,不能喝凉的。
一定是站久了,腿怎么这么沉?费了好大劲挪到江诚面前。
见到我,江诚的眉心就锁了起来,动作也迟缓下来。
怎么会这样?我的心也直往下沉。
“你怎么来了?”下一秒,他比那天被我戳穿后还慌乱。
“你好,我是赵婉婉。”一旁的女孩子往前几步,大方地冲我伸出手,一阵香风。
“月月,这是赵婉婉。”江诚反应过来,不自然地招呼着。
“你不是跟我说,你喝醉了?”
没管赵婉婉,我死死盯住他,不依不饶。
“是啊,刚喝多了,”江诚忙着解释,“所以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跟谁喝?她吗?”我的眼神从赵婉婉扫过,看着那精致的脸上一点点尴尬起来。
“简小姐,你肯定是误会了。”
赵婉婉理理头发,忙不迭接上。
我笑,这算什么,难道不是绿茶的标准套路吗?
站在男人那边,做知心小妹妹,帮他对付难缠和吃醋的另一半?
江诚,跟你七年,那我又算什么?
“月月,你听我解释。”江诚的声音软了下来,还带着一丝哀求。
江诚靠近我,试图把我拉到一边。
我猛然闻到,这领口上分明是刚才一样的香味!
“你别动我,“第一次,我甩开他的手。“就在这里说!”
我坚持。眼眶里已经潮潮的。
胳膊开始隐痛,应该是刚才动到伤口。
“电话里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江诚有些着急了,
“我和赵总一起谈完事情,然后才一起上的飞机。”
“在哪里谈事情?又是酒吧,还是KTV,你俩头碰头谈事情吗?”
这么多年,第一次,我仰起头,挑衅他。
为什么要事事听话?我又不是听话的哈巴狗。
江诚的眼睛瞪大,耳朵也红了。我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有完没完?”他忽然爆发,整个人在我瞳孔里放大。
下一秒,我连人带着保温壶,一起重重砸向了一米之外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