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伯利亚东北部的冰冻荒原上，静静地流淌着宽广富丽的勒拿河。它从贝加尔湖畔发源，一路折向东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之”字。它在接纳了万千条支流后，一路向北方狂奔，最终注入北冰洋拉普捷夫海。4400公里的长度、249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和4880亿立方米的多年平均径流量，使它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级大河。

17世纪初，俄国人的铁蹄踏上了西伯利亚这片土地。凭借着火枪、堡垒和平底木船“果奇”，俄国东征的先锋队——哥萨克人无往而不利，先后征服了鄂毕河和叶尼塞河。在东征的过程中，他们又听说了在东方还有一条无比宽广的大河，那里的毛皮质量十分优良。于是，一批又一批的哥萨克和实业者纷纷涌向了那里，勒拿河就这样被发现了。

第一个抵达勒拿河的哥萨克是皮扬达，随后，哥萨克的足迹遍布整个勒拿河的上中下游。1632年，雅库茨克正式建立，成为俄国在东北亚扩张的中心。随着一系列军事据点的建立，俄国以侦察为目的的探险活动结束了，同时开始了以军事占领和经济掠夺为中心的殖民过程。哥萨克疯狂地掠夺，引起了当地土著，特别是雅库特人的激烈反抗。

现代的雅库特人属于黄色人种，广泛分布在勒拿河流域，在马加丹、库页岛和黑龙江流域也有少量分布。目前，雅库特人大约有50万人，属于突厥语族。

说起雅库特人，其实和我们中国还有一定的渊源。2020年，现代分子人类学证据证明，雅库特人最早可能是来自蒙古高原中部的匈奴-突厥群体。现代人类学专家普遍认为他们是“丁零”的后代，他们在南北朝时被称为“高车”，漠北人又称其为“敕勒、“铁勒”等，也就是著名的《敕勒歌》里面描述的那群人。

在五胡十六国时期，高车在中国北部和西北部十分活跃。随着北魏政权的建立，一部分高车人迁入中原地区，和广大汉族人互相融合。而留在漠北的高车人与柔然、突厥等强势民族不断发生战争，后来成为维吾尔族的族源之一。

有一部分高车人不堪无休止的战乱，北迁到贝加尔湖以北的安加拉河流域，被唐朝称为“骨利干”。据《太平广记》记载：

“骨利干国居回纥北方，瀚海之北。胜兵四千，地出名马。昼长夜短，天色正臐，煮一羊胛才熟，东方已曙，盖近日入之所也。”

也就是说，“骨利干”这个地方，夏天几乎没有日落，还出产好马。唐朝击灭东突厥后，唐朝在其地设置玄阙州，662年又改为尹余吾州，“骨利干国”曾经多次向唐朝贡马。

高车人北迁路线

大约公元13至14世纪，为躲避布里亚特蒙古人的袭击，这群人被迫再次北迁。他们沿着勒拿河顺流而下，一直来到北极圈一带，然后又通过各大支流分布到整个勒拿河流域。他们赶走了大多数通古斯人，又融合了一部分鄂温克族与埃文人，逐步形成现在的雅库特人。

雅库特人原先属于游牧民族，饲养多种牲畜。勒拿河流域由于气候极端严寒，他们已经不能养殖羊和骆驼，只能饲养马和牛，有时也从事捕鱼和狩猎。与周围民族相比，雅库特人已经学会了炼铁，会制造盔甲和兵器。另外，还出现了木匠、皮匠、陶器匠等手工业者。

较为先进的生产力，促使雅库特人在16世纪末的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定的贵族、自由民和奴隶的氏族分化。只是由于哥萨克人的东进，彻底打断了这一历史进程。

在我以前的文章中已经介绍了，俄国人每逢入侵一条大河，都会在河口或者连水陆路的关键节点，建立军事据点。

哥萨克在向勒拿河推进的过程中，托博尔斯克、曼加结亚、图鲁汉斯克和叶尼塞斯克这些最初的大本营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随后，伊利姆城堡、乌斯季库特、维柳伊斯克、雅库茨克、日甘斯克等一系列重要的据点也建立了起来。它们和西伯利亚庞大便利的水运网络联系在了一起，有力地支撑了哥萨克的殖民扩张行动。

总的来说，俄国向勒拿河地区的进兵路线有三条。

第一，是北路。从曼加结亚或者图鲁汉斯克出发，沿着下通古斯卡河及其支流吉切雅河行驶，从吉切雅河上游经过连水陆路行走2至5天，便可到达乔纳河的支流楚尔卡河，然后进入维柳伊河，最终驶入勒拿河。这条道路沟通了鄂毕河下游的最大支流下通古斯卡河、以及勒拿河左岸的最大支流维柳伊河，因此又被称为维柳伊河通道。该通道在俄国的殖民初期发挥了重要作用，许多哥萨克和实业者都经此通道进入勒拿河。

西伯利亚水运网络

第二条是南路，起于叶尼塞斯克，然后溯着叶尼塞河，进入安加拉河，然后上溯到伊利姆河口。这一段水路通航条件差，河水湍急，河中有很多石梁、石滩，航行十分不便。从伊利姆河上溯至伊吉尔马河后，可以走4天的连水陆路进入勒拿河水系。

或者从附近的图拉河走连水陆路，然后进入勒拿河水系的小支流穆卡河，再进入库帕河，然后进入库塔河，最后沿河而下到达勒拿河的上游。

这条连水陆路非常重要，后来被命名为勒拿河连水陆路。1630年，叶尼塞斯克哥萨克卡尔金在此修建了伊利姆城堡。南路的开通，使得从叶尼塞斯克到达库塔河的时间，被压缩到70至90天。这条路虽然难走，但它沟通了叶尼塞斯克和雅库茨克，后来一直成为通往东北亚的主要通道。

第三条路是古道。也就是从下通古斯卡河逆流而上，航至该河的中游，到达涅帕河口，然后溯流而上，行6天后，弃舟上岸。通过不太远的连水陆路，进入勒拿河水系的小支流库连加河的上游，最后在切楚伊河口附近驶入勒拿河。

这条路是以前的通古斯人经常使用的道路，所以叫做古道。哥萨克们从图鲁汉斯克出发到达该地，大约用时80天。后来，俄国人在切楚伊河口修建了切楚伊斯克。

就这样，俄国经过一大批先驱者的努力，通往勒拿河的道路通畅了起来，当地土著民宁静的生活被打乱了。

哥萨克进军西伯利亚的目的就是掠夺毛皮，强迫土著民缴纳实物税，这势必会引起广大雅库特人和布里亚特人的激烈反抗。

1632年，彼得·伊万诺维奇·别盖多夫率领一支哥萨克来到乌斯季库特，留下10人驻守，自己亲率20人继续前进。他们在库连加地区碰上了200多名布里亚特蒙古人，哥萨克连忙用树木修起了简易的鹿寨，躲避起来，然后派遣翻译前去打探。

两天后，翻译带来了2位酋长和60名布里亚特人。他们把弓箭放在一旁，然后送给哥萨克5张没毛的光板貂皮和一张火红狐皮。别盖多夫认为布里亚特人对自己很不尊重，发怒威胁他们。但布里亚特人不为所动，大义凛然地回答道：我们既不交出毛皮，也不臣服沙皇，爱咋滴咋滴！

由于布里亚特人不断增援，包围了别盖多夫的木寨。别盖多夫一看情况不妙，骑马仓皇逃命。

在勒拿河中下游的雅库特地区，雅库特人也行动了起来，战场到处摆开，纷纷迎击这群殖民强盗。别盖多夫加强了武力讨伐的力度，土著民遭到无情的镇压。

1633年，伊万·卡尔金重新来到雅库茨克。这时，原来修建的城堡由于地势低洼，已被水淹。卡尔金不得不在第二年重新选择地址，重建城堡。

与此同时，卡尔金不断派人袭击雅库特人，一个冬天就组织了4次远征。雅库特人不甘屈服，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反抗压迫，最多时人数达到千人左右，而卡尔金一伙儿仅有50多人。在一次攻击中，哥萨克被击毙2人，多人受重伤，包括卡尔金本人也受伤了。哥萨克不得不丢掉所有马匹，龟缩到城堡内，坚守不出。

1634年1月19日，雅库特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把雅库茨克团团围定。雅库特人还准备了大量干草和树木，意图烧毁寨堡。俄军就像几十年以后的雅克萨之战那样，被围得断炊绝粮，连烧火的木柴都没有了，许多人挨饿受冻，得了坏血病。

正在俄军独木难支，攻城指日可待之时，雅库特人由于内部矛盾爆发，突然撤围而去。卡尔金在解围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哥萨克四处出击，进行报复，导致很多雅库特人远走他乡。

1633年，另一伙儿哥萨克由霍基列夫率领，从托博尔斯克出发，经过曼加结亚，从下通古斯卡河进入维柳伊河。他们沿途到处抓人质，掠夺毛皮。他们在征战雅库特地区的时候，遭到当地人的袭击，受到很大损失。

1639年，雅库特人和通古斯人由于毛皮被超量掠夺、导致毛皮减少而不能交出俄国规定的数量，遭到了哥萨克的迫害，这引起了雅库特人的大暴动。有20名佩戴刀剑的武士，混进布塔里斯克冬营地，杀死10名哥萨克，然后又埋伏起来杀死了另外赶来的10名哥萨克。最后，雅库茨克当局异常暴怒，派兵进行镇压。许多村落被荡平，酋长被折磨致死。

土著民的反抗不能阻止俄国人的殖民活动，勒拿河的绝大部分流域都建立了俄国城堡。1632年，在勒拿河下游北极圈附近建立了日甘斯克；1633年，在阿尔丹河支流阿姆加河建立了阿姆金斯克；1634年，在阿尔丹河建立了努恩斯克；1635年，勒拿河上游西岸，建立了奥列克明斯克；1637年，建立了布塔里斯克；1638年，建立了斯托尔鲍夫斯克……

勒拿河流域被控制的消息传到莫斯科，沙皇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异常兴奋，认为富饶的勒拿河必定会变成“第二个曼加结亚”。因此，他指示有关方面，立即组建新的殖民机构——雅库茨克督军区。

1638年，莫斯科任命彼得·戈洛文为第一人雅库茨克督军。命令从西伯利亚各地抽调395名哥萨克驻防雅库茨克。戈洛文上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城堡迁移到勒拿河左岸。此处人烟稠密，地势平旷，适宜农耕和放牧。

新城堡异常坚固，设有5个炮楼，四周用木桩围了起来，里面设施一应俱全。雅库茨克新城的建立，标志着俄罗斯帝国在勒拿河的统治已经稳固。下一步，俄国人开始疯狂掠夺此地丰富的毛皮资源。

据1640年的官方材料统计，雅库特总督辖区一共有36个乡。同时，俄国在各地建立了19个冬营地。俄国殖民当局除了自己收税，还利用当地酋长代收。

由于勒拿河流域气候更加寒冷，这里的毛皮质量比叶尼塞河和鄂毕河流域的更好。随着哥萨克建立的据点越来越多，这里收缴的动物毛皮的数量呈现出井喷式的增长。

据俄罗斯帝国官方资料，勒拿河流域在1636年一共上交了8886张毛皮；1639年，上交到莫斯科的优质貂皮增加到23969张，质量稍差的腹部少毛带脐的貂皮24379张，带尾貂皮398张，总价值28331卢布。

也就在这一年，在雅库茨克税关验收了88830张貂皮，带脐貂皮86400张，带尾貂皮1660张，玄狐皮150张。

1640年，仅仅500名实业者在夏秋季节就向雅库茨克税关上报了貂皮45955张。

到了1643年，全年一共猎获貂皮146720张。

在当时的欧洲，一张黑貂皮就能换取50英亩的土地，被誉为珍贵的“金羊毛”。这些来自西伯利亚的“软黄金”一度占到俄国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有力地支撑了俄罗斯帝国疯狂地对外扩张。

勒拿河流域除了盛产动物毛皮，后来又发现了储量丰富的盐、铁矿、铜矿和金矿，这些丰富的资源为俄国人在这里扎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勒拿河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无与伦比的。它是雅库特人心目中的母亲河，是沙皇眼中的另一个“如金子般沸腾的土地”，是前赴后继的探险家们一直神往的“伟大的河流”。从勒拿河的先驱者皮扬达开始，一批又一批的人们来到了这片冰冻荒原，其中也不乏一些历史文化名人。

18世纪，被誉为俄国百科全书式的人物——米哈伊尔·罗蒙诺索夫就曾来到这里，他见证了勒拿河的壮美，情不自禁地写到：

虽然永久的冰雪覆盖了北地，

那儿的北风之神用冻结的翅膀吹倒了你的旗帜，

但冰雪之神壮美而奇异。

在那儿，洁净的勒拿河像尼罗河一样，

把各民族连接到一起，

像辽阔的大海，

最终无边无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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