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十五岁这年,温颂清重病在床。
作为航天事业的研究员,她一生攻坚克难,终于让祖国神话“嫦娥奔月”成为了现实。
此刻,她躺在病床上,耳畔传来同事激动到带泪的欢呼!
“温工,我们成功了!‘嫦娥一号’发射成功!”
“自此,祖国的探月史上,将不再是一片空白!”
听见这句,温颂清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这辈子,她也算事业家庭两手抓,孩子带大后,事业也算顺畅,和丈夫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至少也算相敬如宾。
她以为自己一生圆满,了无遗憾。
可没想到死后,丈夫孟廷修站在她的墓碑前,神情淡然:“你为祖国作出贡献,我也用了一辈子陪你,我们两清了。”
说完,孟廷修就将初恋叶锦带回了他们生活二十年的家。
而温颂清一手带大儿子,更是开口问:“阿姨,你和我爸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到时我也好改口叫‘妈’……”
那一瞬,温颂清如坠冰窟。
不明白自己为这个家奔波操持的一生究竟算什么?
如果能重来,她绝不要再为丈夫儿子付出一生……
念头刚起,沙沙歌声传入耳中:“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温颂清猛然惊醒。
她难以置信从床上起来,就看见床头牡丹牌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浏阳河。
而墙上大红的历书上,醒目的大字对称写着1967!
老天开眼,她竟然重生到了和孟廷修结婚的第十年!
温颂清打量家中一圈,除了放在床尾孟廷修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这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丝孟廷修生活的痕迹。
就连她自己也都记不清,孟廷修这时候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他是团长,她理解孟廷修为祖国人民服务的一腔赤忱,也甘愿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重来一世,她才明白。
或许孟廷修不是忙碌。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回来。
不过这样也好,温颂清拿起之前放在床头特殊航天人才选拔邀请书。
上辈子,她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拒绝了秘密研究。
这一次。
她不会和一个始终爱着白月光的男人经营婚姻,也不会再为孟廷修和孩子牺牲自己。
她做下决定,等到下午五点半,就如往常一样出门去接儿子孟景书放学。
到校门口时,儿子孟景书看见她,稚嫩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嫌弃。
“你总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难怪我爸总不愿意回家。”
“你以后能不能让叶姨来接我,你真的太让我丢人了。”
他口中的叶姨,就是上辈子孟廷修带回家的初恋叶锦。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
叶锦就已经插入他们的生活,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温颂清低头看着孟景书肖似孟廷修的脸,眼底只剩失望:“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接你了。”
她答应的干脆,孟景书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小手攥紧红领巾:“你什么意思?”
温颂清没回答,带着他直接往孟廷修的部队去。
军区的哨兵通报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绿色军装更显利落笔挺,俊脸冷峭。
“这里是部队,你带着孩子来做什么?”
孟廷修疏离冷漠。
任谁看,也看不出他们是已结婚十年的夫妻。
不过很快,孟廷修就不用这么为难,有家不能回了。
温颂清静静看着孟廷修,只说:“我要去出差工作两个月,孩子交给你了。”
等她的工作步入正轨,他们以后就也不用再做夫妻了。
这次,孟廷修和孩子,她都不要了。
第2章
“温颂清,你又在闹什么?”孟廷修脸上的冷意更甚,“我要训练,哪有空带孩子。”
多荒唐,他可以以工作为重,她却要为家庭孩子牺牲事业。
上辈子,她独自一人带大孟景书,在他身上投入了全部的呵护与爱。
可结果呢,不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心里都只有叶锦……
温颂清扯出一个无谓的笑:“那你交给叶锦带也行,反正你和景书也更愿意亲近她。”
孟廷修脸色一沉,冷肃的声音里全是指责:“景书是你的孩子,你不要因为一时恩怨,诋毁小叶同志的名声!”
诋毁吗?她死后头七都未过,他就与初恋旧情复燃。
而如今他更是和初恋仍然有来往。
她却不能提……
一旁,孟景书气冲冲牵上孟廷修的大手,冲着温颂清大吼:“你走吧!我也不稀罕你当我阿妈!”
温颂清看着那一大一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什么都没再说,转身走了。
回到军属大院,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好了离婚报告,放在桌上。
第二件,就是收拾东西,奔赴航天秘密研究基地。
踏入基地看见熟悉的场景时,她眼眶一热。
前世,她一直等到儿子上高中,才回到航天院为祖国发光发热。
这辈子,她一定要通过特殊人才的选拔,实现自我价值!
温颂清一头扎进研究,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家。
有时她会习惯性的想起孟廷修和儿子,但从她离开到现在,他们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溺过去?
正准备收回注意力时,温颂清耳边响起同事沉重又痛恨的声音。
“听到风声说,美方准备了八百多枚‘小男孩’,意图摧毁祖国117个城市!”
研究室众人瞬间倒吸一丝凉气,纷纷猜测这到底是真是假。
只有温颂清知道,这是真的。
上辈子,她在2004年看到过美方的公开文件,知道美方是真的打算过摧毁祖国三十多座城市!
是因为祖国第一颗蘑菇云升起,才阻止了美方的计划。
温颂清的研究室就是研发“蘑菇云”爆炸的关键,但目前,他们还缺少一种最关键的元素。
组织为此想尽了办法。
温颂清当即决定回家一趟,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留学时遗留的文件。
时隔一个月,温颂清再回军属大院,竟觉察到一丝陌生。
听到动静的孟景书冲出来,看见温颂清烫了齐耳的卷发,穿了新的旗袍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你是……我阿妈?”
从前温颂清为了孟景书上学和身体健康,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给他做好早餐。
送他上完学,又要去市场买菜煮菜。
她没时间收拾自己,十年如一日照顾儿子,却只得到一句丢人。
但现在,温颂清的吃住都由研究院负责,她当然要好好打扮自己。
孟景书满脸惊艳,上前想要牵住她。
温颂清却越过他进了屋,直奔书房。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放在桌上的离婚报告不见了,而且还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女性衣物。
温颂清忍着心中恶寒,声音发紧:“谁进了我的房间?”
“是我让小叶同志住在这里照顾景书。”孟廷修的身影从屋外走进,冷声解释。
对视那一瞬,孟廷修又狠狠皱眉:“为什么又搞国外那套小资打扮,这样心思还能放在工作上吗?”
刚回国那会,因为孟廷修不喜欢这种小资做派,温颂清便彻底改换了行头。
所以她这样朴素了一辈子,死后却亲耳听见孟廷修夸赞叶锦知性美丽会打扮。
那时候她才知道。
他只是不喜欢她,所以她打扮也是错,不打扮也是错……
温颂清狠狠攥紧了手:“爱美是我的权利,与我的工作并不冲突。”
孟廷修显然不认同:“你现在是军属,应该把心思放在怎么为祖国人民作贡献。”
温颂清心口发酸,正准备反驳。
门外突然传来大院里秀姨的声音:“温工,你刚才托我看一下这孩子,他非要过来找你!”
屋内三人闻声望去。
就看见秀姨牵着一个陌生男孩站在门口,满脸疑惑:“温工,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吗,我在大院住了这么多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哩!”
话落。
那陌生男孩突然挣脱秀姨的手,一头扎进温颂清怀里,放声喊她:“阿妈——”
第3章
屋内气氛瞬间变了。
秀姨不想多事,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孟景书这才红着眼冲温颂清喊:“这是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野种,他为什么管你叫阿妈?”
孟廷修也额尖青筋暴起,低沉的声音里压着怒气:“温颂清,你知道军婚出轨是什么后果吗?”
他与人暧昧不清,却还要反过头质疑她的忠贞。
温颂清嘲弄地反问:“那你和叶锦又算什么?”
孟廷修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和小叶同志清清白白!”
对叶锦,他从来都是维护。
而对她温颂清。
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扣上了军婚出轨的大帽子。
温颂清摸了摸怀里那孩子的头,汲取一些暖意:“孟廷修,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叶锦那样龌龊。”
“他是在研究所吃百家饭的孩子,叫温停。”
“温停的爸妈牺牲了,我看他粘我,又和我同姓,才答应研究所照顾两天。”
孟廷修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但疑虑却没有散去:“那他为什么管你叫阿妈?”
温颂清不想和孟廷修解释这些,反正他们也快要离婚了。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研究所查吧。”
丢下这句,她牵着孩子无视脸色难看的孟家父子,在书架上找资料。
不过几分钟时间,温颂清就整理好了,准备牵着孩子离开。
叶锦却带着袖套从厨房走出,故作惊诧地拦住她:“嫂子刚回来就要走啊?我饭菜都烧好了,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温颂清本来不想理,但看温停饿了,就牵着他坐了下来。
“好啊。”
叶锦没想到她会答应,脸色有点难看。
饭桌上五个人心思各异,气氛微妙。
温颂清一连多天没回来,现在看孟景书碗里占了大半的荤腥,下意识夹了点青菜给他。
可孟景书小嘴一撇,将碗里的青菜挑了出来丢在桌上:“我才不吃这个!”
温颂清动作一僵。
叶锦连忙打圆场:“嫂子可别怪孩子,我也是才发现景书不爱吃青菜,他以前怕你说他,所以一直没敢提。”
她挽了下鬓发,又笑着看向孟廷修:“其实孟大哥也是,他们父子俩都不爱吃青菜,不过嫂子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闻言,温颂清看了眼孟家父子。
大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在默认叶锦的话。
小的脸上满是得意,好似以刺痛她为荣。
她握着筷子的手发白,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
身边的温停快速把青菜全部夹进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笑:“这是阿妈夹的菜,你不吃我吃!”
温颂清心口一暖,等孩子吃好后,才放下筷子牵起温停的小手。
“那你们一家人吃,我和温停先走了。”
说着,她牵着温停起身就要走。
孟家父子都脸色一变。
“阿妈!”小的那个又惊又怒,声音里都是委屈和埋怨。
大的那个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你不在,没人照顾景书,我只能继续找小叶同志帮忙……”
他的话模糊不清,温颂清听不出是挽留、还是解释。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足以让她冷却的心回暖。
“随你。”她淡然抽出手,牵着温停离开。
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丢下一句:“我上次留下的东西,你记得签。”
“下次我回来,我们就去把证领了。”
孟廷修瞬间想起她留在桌上的离婚报告,冷峻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
温颂清头也没回,一路前行。
未料走出大院门,围在一起乘凉的婶子对着她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还研究员呢,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估计心思全花在勾搭男人上了吧?”
“据说上个月和孟团长闹离婚,孩子也不要就跑了,现在看孟团长和叶同志过得好,又巴巴贴上来,还带回来个野种!”
温颂清骤然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婶子们:“你们说我无所谓,但温停不是野种!”
“如果以后我再听见你们这样说,我就向组织打报告!”
婶子们顿时不敢直视她,悻悻别过头。
温颂清这才牵紧了温停的小手,提着一沓资料回了研究所,一头扎进实验中。
转眼又是一个月,特殊人才选拔已经有了结果。
项目组长站在台前,念出一个个入选者的名字。
温颂清坐在台下,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
直到项目组长念到她的名字:“最后一个,温颂清同志……”
温颂清紧紧攥着的手松开,心里涌上丝丝欣喜。
等加入秘密研究,她就不担心和孟廷修离婚会影响事业了!
可下一秒,温颂清却听见组长严正宣布:
“温颂清同志私德不正,抛夫弃子,有损研究所形象,取消参与资格!”
第4章
温颂清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没想到大院里的谣言会传到这里。
也没想到千算万算,和孟廷修离婚的事情还是影响了她的选拔。
众人的议论如针刺耳:“听说就是她拆散了孟团长和他初恋,现在又要跟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这么恶毒的人,简直不配做研究!”
温颂清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解释:“我没有拆散任何人,要和孟廷修离婚也是因为感情不和。”
“1950年离婚自由就写在了婚姻法里,离婚是我的正当权利!”
可台下的谩骂声如雪崩般顷刻淹没她的声音。
项目组长沉默良久,遗憾道:“小温同志,你的入选名额会由其他人顶上。”
“可惜了,你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这次吸取教训,回去和你男人把日子过好,等大后方稳了,才能心无杂念地参与实验。”
“这事组织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有怨言。”
温颂清僵住,缓了好久才浑浑噩噩离开会堂,要去找孟廷修问个清楚。
温停一直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即跟上去:“阿妈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他亦步亦趋跟着温颂清回到军属大院孟家,正好撞见孟廷修从部队回来。
四目相对。
孟廷修眼里闪过了然,好像早就料定她会回来:“回来就好,景书也离不开你。”
温颂清仿佛当头一棒,声音发颤:“所以为了逼我放弃工作,回来照顾孩子照顾这个家,你就到处宣扬我抛夫弃子?”
“温颂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孟廷修眉心紧蹙,“作为母亲,你照顾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孟廷修,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温颂清抬头双眼通红,垂在身侧的手发抖,“报效祖国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是我的!”
孟廷修冷峻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响。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走向堂屋。
就看见孟景书捏紧拳头,将温停狠狠压在身下揍:“你凭什么吃我阿妈做的小蛋糕,那是我的!”
“那是阿妈给我做的,不是你的!”温停不还手,却倔强护着手里的一块老式蛋糕。
温颂清连忙走上前,将孟景书拉开。
“阿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他!”孟景书气呼呼朝她伸手,眼里有泪在转。
他随了孟廷修,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惹人疼爱,也理所当然认为温颂清会宠着他,会疼他。
温颂清却平静拍了拍温停身上的灰尘:“这是我单独做给小停的,你以前不是嫌我做的东西脏,不肯吃吗?”
孟景书白嫩的脸突然涨红,然后开始哭闹:“我不管,你是我阿妈,你凭什么对他好……”
孟廷修不赞同地责备她:“温颂清,你偏袒一个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景书才是你十月怀抱生下来的孩子!”
“你连做母亲责任都承担不好,提什么为国家做贡献?”
孟景书顿时像找到靠山,对着温颂清怒目而视。
温颂清只觉得眼前这幕可笑。
曾经她对孟家父子好的时候,孟家父子弃若敝履。
而现在她收回了,孟家父子又口口声声说,他们才是她该去照顾体贴的、最亲的人。
可见孟家父子从没想过。
就是他们两个与她最最亲近的人,伤她最深……
但她温颂清以后不会为伤害过自己的人,再回头了。
第5章
温颂清没理会孟家父子,轻轻揉了揉温停脸上的青紫痕迹:“为什么不还手?”
温停揪紧了身侧的衣角,小声嗫嚅:“他是从阿妈肚里爬出来的孩子,我怕打了他,阿妈就不要我了……”
温颂清心里顿时觉出一股酸涩来。
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孟廷修的冷漠,孟景书的薄凉。
她紧紧牵住温停的小手:“我不会不要你,但下次你要是再打不过他,我才是真的不要你!”
“你既然管我叫阿妈,那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平白受欺负。”
“爱人的前提是要爱自己!”
温停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边上的孟家父子骤然变了脸,小的那个更是委屈到哭出声来。
“阿妈……”
孟景书小的时候也是亲近依赖过她的。
孟廷修不在家的雷雨夜,他会搬个小板凳守在她床前说:“阿妈别怕,爸爸不在,但我会替他保护你!”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嫌她烦,嫌她不打扮,会不停拿她和叶锦做比较。
甚至后来不知听谁说,是她硬生生抢走了孟廷修,才没能让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好像就开始恨上了自己了。
不愿跟她待在一处,更不愿再叫她一声阿妈……
如今特殊人才选拔已经结束,离婚的事情拖着对她也没意义了。
温颂清舒了口气,打算今天就跟这对父子说清楚。
孟景书却像是感受到什么,先一步哽咽出声:“你为了别人你要我了,你不是我阿妈!我阿妈才不会像你这样!”
“景书。”孟廷修冷声制止。
孟景书的眼里顿时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攥紧小手去擦。
温颂清也愣了一瞬,而后想起这是孟廷修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维护她……
可惜,她的心已经冷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让谣言成真吧。”
“孟廷修,签了离婚报告,我们就去领证。”
孟廷修脸色骤冷,黑墨般的眸紧紧落在温颂清身上:“温颂清!当初结婚是你提的,孩子也是你想要的,现在你说离就离?”
“孩子怎么办,你要让他父母健在却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他义正言辞指责她,却忘了是他们一次次选了叶锦,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
温颂清嗤笑反问:“怎么会没有完整的家庭呢,你们不是还有叶锦?”
孟家父子罕见的哽住,都没再说话。
凝立之际。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传来士兵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告团长,有紧急任务!”
孟廷修松了口气般,匆匆留下一句:“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留在这里,照看好孩子。”
接着便脚步慌乱消失在屋中。
他总是如此,轻飘飘撂下几句话,全然不顾温颂清要为此付出多少精力。
可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和孟家父子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温颂清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彻底搬去研究所宿舍,中途却不慎碰掉一本红色笔记。
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孟廷修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辈子直到暮年他都保存如新。
温颂清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连忙弯腰去捡时指尖生生顿住。
只因上面的字迹笔力苍劲,写着:
“为了给足够留下一级航天人才,我决定和温颂清结婚了。”
“身已许国,再难许卿,小叶同志,我不能等你了。”
落款时间,恰好是她和孟廷修领证当日。
第6章
“嗒——”
眼泪无声砸在纸上,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温颂清的视线。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辈子都活在虚伪的爱和生活里。
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孟廷修,他要这样欺骗她?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
温颂清连忙擦掉眼泪,将笔记放回原位。
温停看到温颂清泛红的眼眶,也跟着难受:“阿妈,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的人都很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温颂清垂着眸:“很快。”
她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又把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好。
能用的带走,不能用的全部拿到大院专门捐衣服的地方捐掉。
好不容易弄清楚,准备回研究院时。
孟景书抱着膝盖蹲在门外,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她:“阿妈……”
轻轻地两个字,却深深刺痛着温颂清。
可惜她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现在她看着孟景书,就仿佛看见上辈子,他长大成人后,在她头七未过的时候管叶锦叫妈。
温颂清深吸气,严肃告诉他:“是你自己嫌弃我给你丢人。”
“孟景书,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不能仗着我是你妈,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然后转头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要回研究所,我会叫叶锦来照顾你。”
说完,温颂清牵着温停要走。
孟景书甚至没来得及哭闹撒娇,就看见温颂清带着温停离开的背影。
他急切地追上去,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阿妈——”他哭着嘶喊,视线紧紧盯着温颂清离开的背影。
温颂清闭了闭眼,却始终没有回头。
她给了秀姨钱和票,托她照顾好孟景书,又去通知了一趟叶锦,才回到研究院。
第二天一早。
温颂清将手中实验放了放,重新拟了一份离婚报告交给组织,却被告知:“离婚报告要孟团长签字才行。”
孟廷修有任务,她只好将离婚的事情先搁置,专心研究。
未料忙到天黑时,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里头传来孟景书紧张焦急的哭腔:“阿妈你快回来,爸爸受伤进了医院,我害怕……”
温颂清本来不想管,但想起离婚报告要孟廷修签字,还是放下实验,去了军区医院。
路上,她想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
特别是非典时期,孟廷修不慎感染,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当时红着眼跑断腿找遍北京的医院,才为他求来救命的药品。
孟廷修恢复过来后,第一次在她面前掉了泪。
他声音颤抖,手也在抖:“颂清,跟着我,苦了你了……”
那时,孟廷修或许是真的动容过。
可熬过来后,他们又变得相敬如宾。
温颂清劳累太过,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到临终,也没能见到孟廷修来送她……
心乱如麻间,医院到了。
温颂清寻找病房时,远远就看见孟景书小小一个蹲在走廊,见到她那刻眼中一亮,又慌忙在她背后寻找温停的影子。
他双眼红肿,显然是哭得没停。
温颂清沉默拿出纸巾递过去,却被孟景书“啪”的一声挥开。
纸巾掉在地上落满灰尘,像极了她和孟景书的母子情谊。
孟景书也愣了一瞬,觉察到自己错了之后又慌忙去捡。
温颂清轻飘飘说了句:“脏了就是脏了。”
孟景书小手一顿,又落下泪。
适时,病房内传出叶锦遗憾的声音。
“廷修哥,你们只是在一起住了十年,又不是相爱了十年,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温颂清一怔,透过门缝就看见叶锦眼泪直掉,往孟廷修的怀里倒。
而孟廷修僵在哪里,任由叶锦投怀送抱。
第7章
换做以前,温颂清可能会心痛,会装作没看见避开。
但现在,她抬手推开那扇门:“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叶锦慌忙从孟廷修身上起来,脸色苍白:“……你,你怎么来了!?”
孟廷修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张口想要解释。
但温颂清却先一步开口:“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今天来,只想聊离婚的事……”
“不行。”孟廷修沉声打断她的话,喉结不自在滚了滚,“你在国外留学多年,很难保证你的思想没被西方文化影响侵蚀。”
这话就差指着温颂清的脑门说她是汉奸!
赴美留学时,她就在航天领域显露头角。
但哪怕对方威逼利诱、手段用尽,她都不曾有过一丝动摇。
红色是她血脉里永不褪色的赤忱。
四万万同胞在国际上挺直脊梁,才是她终生的夙愿!
可不曾想到头来。
质疑她信仰,将她困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的,却是她前世爱了整整一辈子的人。
温颂清心底一片寒凉:“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孟廷修,你不同意也无所谓,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同意。”
话落,她再没看孟廷修一眼,转身离开。
不想出门后,衣摆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揪住:“你要去哪儿!你难道真的不管我和爸爸了吗?”
温颂清看着儿子稚嫩的眉头紧皱着,就仿佛是看见了孟廷修的影子。
想来,是因为孟廷修的潜移默化,孟景书才会和她越来越疏远。
“我已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十年,剩下的时间,我要留给自己。”
孟景书红着眼不肯松手,可温颂清已经不会再动容。
她拨开孟景书的手,一步步离开医院,回了研究所,一头扎进实验中。
却不想此后,研究院缺少了一种元素,最重要的核弹研究项目进入停滞,所有研究远垂头丧气,再无气势。
温颂清却知道,清华校区的实验室存有那种元素。
事不宜迟,为了推动实验进度,温颂清当即起身去了所长办公室。
一进门,她便直奔主题:“所长,我想去拿清华校区实验室50毫克放射元素。”
赵所长一愣,脸色却更为凝重:“小温,我知道实验停滞不前,你很着急,但敌特虎视眈眈,我们没办法把东西安全护送到所里。”
“万一消息走露,东西丢了,我们可没办法再弄到了。”
这件事,温颂清也知道。
上辈子就是消息走漏,护送它的人出了意外,元素在中途泄露,将近三百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她有着后世的记忆和经验,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这个任务,她责无旁贷!
而如果能成功回来,她也想要这个功劳,换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温颂清攥紧拳头:“所长,我不怕危险,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向您提议。”
赵所长怔愣一瞬,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敬佩:“好!小温同志,祖国有你们,何愁大业不成,未来兴旺!”
“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温颂清深呼吸,捏紧了拳头:“所长……”
“如果我成功回来,还请组织批准我离婚,无论孟廷修同意与否。”
这任务九死一生,而温颂清想要的奖励,仅仅只是离婚!
赵所长双眸发红,泪水溢满眼眶:“小温同志,我答应你,但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温颂清抬头,对着赵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所长,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她目光坚定,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第8章
赵所长激动地站起身,拍了拍温颂清的肩,语气珍重:“时间紧迫,明天就出发去清华校区,给你点时间,好好和家里人道个别吧。”
温颂清垂着眸掩去涩然,应了一声。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她先是把温停安排给了一个朋友。
离开时,温停红着眼,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松手。
温颂清几乎是冷硬扒开孩子的手,她没道别。
放射性元素对身体的影响,她至今都还若有所感。
仿佛皮肉在烧灼,四肢百骸都痛彻难忍。
她兴许能回来,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不该有牵绊。
温颂清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却传来温停稚嫩的呼声:“之前一直叫你阿妈,是因为你长得和我阿妈很像,都很厉害又漂亮。”
他声音发闷,隐约带着哭腔。
“但是现在,你就是我阿妈,阿妈,我等你回来!”
温颂清脚步一顿,再往前走时,步伐更加坚定。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
纵使筚路蓝缕,素履以往,亦不懈日月。
为祖国强盛复兴,吾辈扬眉吐气,这个任务,她必须完成!
温停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眼中没有怨恨,没有埋怨,只有傲娇钦佩。
温颂清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打算回军区医院找孟廷修说清楚。1
不想刚走出研究院,就看见一个军绿色色挺拔如松的身影。
只是他手上的绷带未拆,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
四目相对。
孟廷修迎着温颂清的诧异,不自然滚了滚喉结开口:“昨天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释,没必要离婚。”
温颂清格外平静。“不需要了。”
孟廷修脸色骤冷,定定看着她:“……那景书呢?你也不要了?你不认他了吗?”
“不是有叶锦吗?”温颂清讽刺地看着他。
“你也是他的父亲,你更应该学着怎样照顾好景书,怎样给他做一个榜样。”
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那纸离婚报告递给他:“我已经签好字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就是和你离婚。”
温颂清看着他冷厉的眉眼,将那句一直哽在她心口咽不下的话,还给如今的他。
“孟廷修,你我彼此束缚将近十年,现在也该两清了。”
深秋的落叶萧瑟,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
两辈子的感情终于割舍,温颂清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雏鸟。
见她神色淡淡,目光坚定。
孟廷修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黑着脸接过那份离婚报告。
他去拿挂在胸前的钢笔,准备签字,却又在看见温颂清落墨有力的签名那刻,觉得那锋利的笔尖像是刻在他的心上。
孟廷修白着脸想着怎么和温颂清解释。
可再抬头时,温颂清的身影已经走远。
孟廷修心里蓦地一空,直到再看不见温颂清的身影,他攥紧那张薄薄的回到军属大院。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啪——”的一声。
清脆的瓷碗碎地声从厨房传来。
随即响起孟景书含着哭声的委屈控诉:“我不吃!这都是前天剩下的了!”
孟景书哭声不断:“我要阿妈……我不要你,你这个坏女人,勾引我阿爸!”
“你妈都不要你了,这年头有你点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叶锦刻薄的声音骂道,“等我和廷修哥有了孩子,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孟廷修身形狠狠晃了晃,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怎么也没想到,在他面前温婉可人的叶锦,背后竟会是这副嘴脸。
他强按着手臂上崩裂的伤口,走进门冷声呵斥:“叶锦,我不在,你就是这么待孩子的?”
孟景书红着眼,委屈扑进孟廷修怀里:“阿爸……”
叶锦顿时脸色一白:“孟大哥,你别听孩子瞎说……我、我只是……”
孟廷修冷声打断:“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温颂清好不容易离开你,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叶锦难以置信,高声质问,“你明明心里有我!不然怎么会叫我住到你家来,又处处都照顾我?”
孟廷修看着她,再也难以和以前那个温婉的小叶联合起来。
他蹙着眉,沉声开口:“小叶同志,请你注意措辞,那是我付过工资,请你过来照顾孩子的。”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家庭困难,入不敷出,才想着多帮衬你,至于我们的感情,早已经过去了。”
“我有我的家庭。”
第9章
叶锦脸色从白转为涨红,又变成讥讽:“你有你的家庭,你容忍我住到你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有你的家庭?”
她低眸又看向孟景书:“想要我做你阿妈是你自己说的,就算我走了,你妈也不会再要你了。”
孟景书顿时嚎啕大哭,哭声中满是委屈绝望:“阿妈……我知道错了……我要阿妈!”
孟廷修脸色彻底冷凝,厉声将叶锦赶了出去。
而后牵着儿子去研究所找温颂清。
温颂清以前最疼爱孩子了,她绝对不会放着景书不管的。
而且。
他也知道错了,以后他都会和叶锦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他们会回到从前,还是让所有人艳羡的一家人!
结果到了研究所,才得知:“孟团长来晚了,温工已经出差去了。”
刚开始,孟廷修还以为是温颂清躲着不愿意见他。
未料连续几天。
孟廷修都去研究所找过温颂清,也打过无数次电话,可都被一句:“温工出差去了,不在研究所。”给搪塞了回来。
他从没有和温颂清吵过这么久的架。
甚至连他的电话也不愿意接。
孟廷修从未有过如此心烦意乱又无计可施的时候。
直到一个月后,一辆解放CA-10停在研究所门口。
孟廷修再次拦住赵所长出门的路:“赵所长,颂清到底去了哪?”
赵所长提着文件袋的手扣紧,正打算搬出那套说辞继续搪塞他。1
孟廷修抬眸,目光凛冽,带着军人敏锐的直觉开口打断:“如果您今天不告诉我实情,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赵所长急着去省里开会,索性坦白道:“是,我安排她执行了一项机密任务。”
“只有她顺利回来,核弹项目才能继续进行。”
赵所长无奈推了推眼镜:“可她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说什么!?”孟廷修不可置信,“她在国外留学多年,这种机密任务真的能放心交给她吗?”
赵所长脸色一变,语气染上几分怒意:“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她的丈夫,难道连你也信不过她吗?”
孟廷修一噎,喉结颤了颤。
‘不信’两个字像是块石头卡在喉咙,又痛又哽到说不出口。
半晌,只响起他略微干涩的声音:“她吃不了那个苦……”
这时,一旁的研究人员里有人发出疑惑。
“不对啊孟团长,你和温工不是早就已经离婚了吗?听说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她为了和你结婚,不择手段拆散你跟初恋,因为这个她还丢了项目的参与资格。”
孟廷修眼中闪过惊诧:“什么?”
他蓦地回想起那天温颂清回军属大院找他时的情景,呼吸一窒。
“我从没有打算要和她离婚,她也没有拆散任何人,和她结婚是我自愿的。”
他沉声解释,语气懊恼:“她什么都没做,不应该被取消资格!”
众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这时,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赵所长!温工回来了!只是她……”
孟廷修的心顿时一跳,没等人说完,便仓皇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研究所外。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杵着一根木棍朝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明明已经步履艰难,她却没有停下一步。
抹得黢黑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意志亮人。
温颂清紧紧抱着怀里藏有放射元素的腌菜坛子。
她双脚磨得尽是血泡,胸口也因放射性元素近距离接触被烫出两个大洞。
从北京到青海,1600多公里。
到最后,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多久。
只是每到崩溃的边缘,她就会想到后世那份公开的名单,想到这份元素对祖国的重要性。
有了核弹,四万万同胞才能挺起脊梁!
她就这样,咬着牙一路走,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最后,她撑着一口气,终于看见研究所的大门。
视线渐渐发黑模糊,她看到有人冲出来接应。
“温工!”
“温颂清!”
呼唤她的声音里夹着一道熟悉的男低音,但她却已支撑不住,彻底栽倒下去……
第10章
孟廷修脚步踉跄地冲过来扶起她,连手都在颤抖。
见到她的第一眼,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酸涩胀痛。
温颂清那么爱漂亮,刚回国时,美丽的像一只蝴蝶,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衣衫破烂,浑身脏污的乞丐。
他几乎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是他一直轻看她了,是他错了!
孟廷修面色惨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撕心裂肺地喊:“救人!快救人!”
围过来的研究人员想要帮忙把人抬去医院,才发现温颂清的心口已经被深深烧穿,已经没了心跳。
“来……来不及了孟团长,温工的生命体征……已经没了。”
孟廷修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脑海中响起阵阵耳鸣。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
一时间,万般情绪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砸来。
“不可能,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孟廷修低声自语,昔日冷淡的眸底如今近乎偏执,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恐慌。
见孟廷修如此失神的模样,众人才顿觉当初那些谣言有多可笑。
孟廷修将温颂清放平在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为温颂清做着心肺复苏。
冷静理智的神情仿佛一如往昔。
可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发着颤:“颂清,温颂清……”
他的目光只紧紧落在温颂清那双紧闭的眼眸上,麻木地重复着两手伸直按压的动作。9
他双手沾染上温颂清胸口溃烂伤口的鲜血,心口的揪疼和恐慌怎么也压不下去。
可这一切在身后的研究人员看来都只是徒劳无功,甚至已经陷入疯魔。
赵所长目光沉痛,伸手搭在他肩上,试着劝慰道:“孟团长,温工她已经……”
孟廷修如梦初醒般蓦地停下动作:“别说了,她没有死,我不会让她死的!”
他此刻周身冷意骇人,平静地话语底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众人看着他猩红的双眸,顿时一惊,没再敢劝。
这时,温颂清的胸口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
孟廷修呼吸一窒,连忙将温颂清打横抱起,从人群让出的一条路中匆忙将她抱上车。
拉开驾驶座门时,却被回过神来的警卫员拉住了,看着此刻的孟廷修,语气担忧地提议:“孟团长,还是我来开吧。”
孟廷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正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此刻的心态和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开车,孟廷修看了眼温颂清,不再犹豫,声音低哑道:“好。”
听到他同意,警卫员也不再耽误,等孟廷修坐上后座后就立刻启动车辆。
一路上,孟廷修抱着温颂清就像是失了魂魄。
他看着怀中面容脏污的女人,却只有无比的疼惜和愧疚。
她曾经明明那么好看又鲜活,此刻躺在他怀里,安静到让他害怕。
“温颂清,你别睡,你千万别睡,求你……”
警卫员紧握着方向盘,强作镇定,心中却已是惊诧不已。
一到医院,车都还没完全停稳,孟廷修就匆促地抱着温颂清下车,嘶声喊道:“医生呢?快来人!快来救人!”
医院门口的医护顿时围了上来,将温颂清送进了手术室。
直到看见医院的手术灯亮起,孟廷修倚靠着医院的白绿墙壁,身体脱力般缓缓滑落下来。
孟廷修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心里向老天爷不住祈祷着,温颂清能活下来。
他才刚解清对她的误会,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温颂清受过的委屈,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们还有孩子,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
孟廷修偏过头,紧盯着那盏红色的手术灯,不断默念着说服自己。
可越想,心却越发作痛。
他第一次发觉,等待的时间那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甚至面对敌人时候还要紧张、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孟廷修逐渐快要被不安和恐慌彻底吞没的时候。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神情疲惫地从里面走出。
孟廷修心弦一紧,立即拖着麻木的腿脚走上去,声音发紧:“医生,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说着,温颂清被从手术室内推出,医生松了口气道:“幸亏送来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
医生顿了顿,看了眼孟廷修惨白的脸色,缓缓说道:“至于夫人能不能醒过来,得看她个人的意志了。”
孟廷修的心顿时沉坠至谷底。
第11章
半晌,他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呢喃:“还活着就好,还活着……”
只是他话音未尽,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医生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变得缥缈悠远。
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弦和身体在这一刻骤然松懈下来,强撑的心防顷刻就被交织冲撞的情绪淹没坍塌。
他想追上去看一眼温颂清,可身体就像不听使唤,脚下沉重到迈不出一步,就猛地向前倾倒下去。
“孟团长!孟团长你怎么了!?”
一时间,惊呼声,脚步声全在他耳边响起,一片混乱之中,孟廷修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口中还在呢喃念着:“颂清……”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孟廷修像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漩涡。
只有一处,温颂清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像是昼夜里的一道荧光,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孟廷修颤抖着伸出手,他听到,她在哭。
几滴滚烫的眼泪却如刀般割在他心上,让他猛然间揪疼起来。
孟廷修猛然从梦中惊醒,入目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孟团长!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警卫员立刻给他递来一杯温水。
“医生说,您的精神一直太过紧绷,这才会突然晕过去,得多注意休息。”6
孟廷修缓了缓神,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过视线,声音嘶哑却没有去喝那杯水,只是问道:“颂清呢?她在哪……”
“夫人在这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还没有醒过来。”
“我去看看她。”孟廷修不管不顾地拔了手上输液的针管,就掀开被子下床。
警卫员心知拦不住,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
孟廷修身上的绿色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他身高腿长又长相俊朗,走在医院走廊上顿时吸引了不少侧目。
只是碍于他周身逼人的压迫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隐晦而克制。
但孟廷修的目光始终只紧紧落在尽头的那间病房里,那里有他现在最牵挂的人。
只是他走到病房门口,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跟在身后的警卫员顿时疑惑道:“孟团长,您不进去吗?”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腿迈入。
只一眼,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病床上的温颂清此刻面容干净,带着病色的苍白,恬静又美好,却唯独没有鲜活的生气。
他以前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挑剔苛刻呢?
分明她怎样都是好看的。
孟廷修缓缓走进,在她病床边坐下,语气堪称温柔:“颂清,你醒一醒,以后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
只是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温颂清都没有回应。
从前他对温颂清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语,此刻都化为了片片薄刃,割裂着他的心。
站在门外的警卫员静静听着,眸中也有水光闪烁。
从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夫人不好的言论,可直到现在看来,那些刻薄的批判完全都是莫须有的污蔑!
他们的团长夫人,分明就是为祖国和人民甘付性命的女英雄!
孟廷修就这样在温颂清的病床边,从白天中午一直守到黄昏日暮。
回到军属大院时,已经是夜幕时分。
听到熟悉车辆声的孟景书赶忙迎了出来,却只见孟廷修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
他望着孟廷修身后的一片空荡良久,才终于红了眼眶问道:“爸爸,阿妈怎么还没回来……?”
确实是真人真事,用泡菜坛子保护了那个放射性原料,向这些为祖国强大献身的前辈致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