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设想过很多次分手后会跟他重逢的景象,可能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彼此的心湖雁过无痕;可能是在街角的咖啡厅里,彼此精致的两个人偶然间对视又重燃火花;也可能是我结婚之后跟老公带着孩子出门,遇见了同样全家出门逛街的他和他的老婆孩子。
我设想过很多可能,但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子,我挺着怀孕4个月的肚子,在小餐馆里正式撞见了我未婚夫和他的出轨对象,一番剧烈吵闹成为全场笑柄之后,目光所至,就是他西装革履坐在角落那一桌,桌子上还有一朵白色山茶花,精致而纯净,慢条斯理地看着我上演生活伦理肥皂剧。
他一表人才,而我一地鸡毛。这辈子活到至今都没有觉得如此丢脸过,恼羞成怒加上原本的怒火让我当场晕了过去,在医院醒过来看到的就是我那位外表很是盛气凌人的闺蜜陈凌。
1
我躺在病床上,默默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感受到宝宝在肚子里存在着,床头桌子上还放着个保温杯,玻璃杯里的热水冒着烟。
我摸着肚子看着热水的烟,一扇门没有阻挡陈凌从头到脚对我前未婚夫的冷嘲热讽,这熟悉的背景音让我觉得很安心。等到热水的烟都冒没,变成一杯温度适宜的温水,陈凌终于开门进来,只有她一个人,关上门,她瞅了我一眼就直接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
我想也是,如果我是她,骂了那么久应该也是口干舌燥的,还好刚才有先见之明的倒了杯水,果然她从来都能把计划完成得一丝不苟。
她喝完水,拿出了个碗,打开保温杯的瞬间有股浓郁的鸡汤味,倒在碗里,调整了床上桌,放到了我面前,用眼神示意我喝汤。
我刚舀了一勺,还没进口,她正宫红的嘴唇就开始动了,“好喝吗?”
“这是5年来我喝过最美味的鸡汤了”
她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又在夸张修饰。接着调整了面部表情,跟我说正事。“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注意休息就好,等下我们就出院,今天下午回去收拾行李,你跟我住。”
我继续默默喝汤,这鸡汤味道真好,有我妈妈以前做饭的感觉,浓郁但爽口,让人一喝就停不下来。
看我一直不搭腔,陈凌精致的眼妆下凌厉的眼神看了过来,我顿了一下抬眼看她,她却扭着头摆弄她的指甲,继续说“婚礼那些都取消了,那些事情不归我们处理,但孩子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我把鸡汤都喝完了,顿觉得,意犹未尽,再难过的事情,吃一顿暖暖胃,总会好起来,更何况“凌凌,刚才我就跟你说过了,这孩子是我的,我会努力当个好妈妈,而且,我要回自己家住,你叫个家政处理一下,今天我先去酒店。”
陈凌跟她男朋友同住,到底我一个孕妇过去也是不方便,她对我好是她人好,但我要是理所当然就太没良心了。
听了我的话虽然她气急败坏还试图以气势逼我就范,但我低头摸摸肚子不说话,她也就叹气随我去了,嘿嘿,能当二十年的老朋友,还是得有几招能吃住对方的。
2
我自己的家在老城区,其实快五年没住过了,一个老旧的小区,连电梯都没有安装的8层楼,幸好我家是在4楼,小区门口还有一棵将近80岁的老榕树,树的根须像是门帘一样半遮住小区大门,无论四季都是绿油油的,古朴又充满生机。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一间是以前我爸爸妈妈住的主卧,另一间小的是我从前的房间。家政打扫得很干净,陈凌还送了我一套新的三人座沙发和一个造型别致的茶几,换了新窗帘和新的床上四件套之后,整个家在熟悉中透出陌生的新鲜感。
我掀开了我房间小床的床裙,底下有两个箱子,这是我唯一不让人扔的东西,一个是爸爸妈妈的回忆,一个是顾晓绵和许骁然的回忆。手指搭在箱子的搭扣上,那里很是光滑甚至有点掉漆了,想了想,还是把它推了进去。
一定是因为晕倒前那么狼狈地遇见了许骁然,不然不会连续两个晚上梦见了他,毕竟我从前在他面前总是骄傲又自信,现在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会让我爆发羞耻心的。
羞耻心的再次爆发发生得很是迅速,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吃完饭打开门准备下楼散步,结果就看到对面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背影整在开他家的门。
我第一反应是小偷的,毕竟对面这房子也5年没住过人也没有租出去过了,但下一秒,他转过身,那张淡漠又英俊的脸,比5年前瘦了多了棱角,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比那天在餐馆遇见的要生动很多。
老情人见面不是红着眼就是红着脸,一个是感动一个是气得,但他没有给我机会发挥演技,我还想好应该是红着眼还是红着脸,他就当陌生人一样瞥了我一眼就进屋关了门,仿若我是什么不入眼的脏东西。
呵,回过神之后,我知道了,我当时应该比他更快一步轻飘飘关门下楼梯的,愣在当场总觉得像是余情未了,而我,顾晓绵,一个当初甩了许骁然的女人,是不会对他余情未了的!
3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我就知道我应该再去装个能遮光的窗帘了。
“早安,我的宝宝”摸摸微隆的肚子,就起床准备新的一天了,我还有个真正的跟我血脉相连的,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家人,还是要为宝宝努力生活的。
选取好位置,用三脚架固定好单反,开始今天的早餐录制。两年前趁着网络热度注册的账号,到了今年成为一名职业美食博主,其实本来是因为怀孕才彻底辞职了广告文案的工作,但现在刚好有充分的时间来经营自媒体号。
还好前几年的积蓄有陈凌这个专业人士帮我理财,不然还挺担心未来跟宝宝的生活。她总是跟我说“现在这个社会,当个单亲妈妈仍然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情。”然后我谢绝了她第8次想为我这个孕妇介绍对象的好心。
在烤上的吐司片浇上蜂蜜,换角度拍了几张黄澄澄很是美味的照片当封面,终于能结束我的早餐任务了。而等我处理好视频,想准备午餐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冰箱已经空了。
拿好包包准备出门之前,我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看看对门的情况。自从上次冷漠遇见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我没再见过他,但总能听到他早出晚归的开关门声,偶尔还能听到他在门口讲电话的声音,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连周末他都是西装革履去加班。
所以现在周三早上的10点46分,他应该是不在家的才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但想到要跟他见面,内心总是有点不安和局促,还不如避开这种不适的情绪。我的人生准则向来都是,有些困难解决不了,就略过它,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我放松了一些心理准备,在超市水果区选好了一颗很多窟窿凹凸不平的黄色菠萝,他好像就里长出来一样,还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拿着菠萝对面的进口蛇果,皮肤白皙,手指纤长,衬得那颗蛇果鲜红光滑而诱人。
每次都跟我有着鲜明的对比,跟前任分手后,他过得比自己好这件事情真是能让人感到十级憋屈。
推着推车去结账,刚好他就排在我后面,我挺着个小孕肚一手提购物袋,一手拎着一箱12瓶的纯牛奶,刚准备走出超市门口,一只手就伸过来提起了那箱牛奶。
“那个,其实我......”
“只是顺路帮孕妇提个东西而已。不用多想。”
“我是想说,这一袋比较重,你要帮忙就拿这袋吧”
他好像明显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剩下的购物袋也提了过去,一人拿了两个购物袋和一小箱牛奶,不紧不慢地走在我前面。
他还是那张看起来不苟言笑的脸,但心地依然很好,初中时候就会扶老奶奶过马路,高中的时候常常给孕妇让座位而把我拎起来跟他一起站着。现在成熟的他依然会为了让怀孕的单亲妈妈前女友轻松一点,而帮她提东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大概,前任过得这么差,我自然而然地觉得憋羞耻,他确实本能地产生了属于胜利者的怜悯心。站在客观角度来看,他一个有力量的大长腿还有高尚人品,我当然是很乐意能被乐于助人一把。
抛开前任的关系来说,起码我们还是认识了将近20年的青梅竹马,呃,可能现在够不上这个词,但起码也是童年少年以及整个青春期的玩伴,同学和老朋友了。
小区门口的老榕树从我们得跳起来才能摸到它的须须,到现在他走过都会拂过他肩膀,有些事情发生了,没办法改变,但有些事情和习惯,它依然没有变。
4
“我这两个礼拜要去外地出差,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我会让人去帮你。”手机里开着免提,我在一边揉面一边跟陈凌打电话。
“知道,我的快捷键1就是你的号码,我家旁边就有医院和派出所。放心。”
“......所以你对面现在还是去你家蹭饭吗?”听完这句话,我迅速用沾满了面粉的手挂掉了跟陈凌的通话。
抬头看到的就是许骁然站在椅子上给我挂遮光窗帘,看他略带挑衅的眉尾,我就知道他绝对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自从上次他帮我提了牛奶回来,我招待了他菠萝牛肉串,在我录制完视频之后,莫名其妙他就时不时来我家蹭饭,顺便每次在超市偶遇帮我提东西回来。
我原本是有些奇怪的想法,但看着这个月来我明显隆起的孕肚,和他日常各种绅士行为,都打消了我各种多余的想法。年少时的爱恋都过去了,现在差距这么大,就更不可能再续前缘。
调整好角度拍完酸汤面的美味封面后,我把它放置在餐桌上,他刚好收起无线吸尘器,帮我打扫完了整个客厅。
看着一尘不染的客厅,趁他去洗手的时候,我仅有的良心让我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了他碗里,再补充些芝麻做点缀。
他刚坐下,我假装若无其事地吃面,他倒是突然开口了。
“你前未婚夫这个月底结婚,还给你发喜帖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就把喜帖都藏起来了!
“陈凌在朋友圈骂了三天不重样的,很难不关注到。”说完这句话,他把碗里的两个荷包蛋都夹到我碗里,才开始吃他那碗加了切片卤牛肉的酸汤面。
我都差点忘记了,我们三是从小认识的,陈凌跟他当然也是有好友的。她怎么就不能顺便屏蔽一下他呢。
“那你准备一下,月底你带我过去。”我还在纠结与羞愤中,他就吃完了面,给我下了个决定就把碗筷收拾到洗碗池了。
“等,等等,我没说我要去啊!”他已经在从厨房的壁橱里拿出新的洗洁精,真神奇,我都不知道原来洗洁精放在那个柜子里,找了一早上都没找到。
“吃完了吗?”他走了出来看了眼只剩下汤底的碗,收拾了我的位置直接去洗碗了。并拒绝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不会去参加那个婚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