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信息战:当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攻进核领域

展荣谈国际 2023-04-02 00:43:04

就在对乌克兰的入侵升级之前,俄罗斯联邦的政治和军事领导人声称,乌克兰正计划恢复其核地位,并将接受西方国家的帮助。

2022年5月9日,即2月24日入侵后近三个月,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备受关注的胜利日演讲中再次提出这一说法。他宣称,俄罗斯不能容忍乌克兰在其 "近邻 "成为一个核国家,并被迫采取措施加以阻止。这些错误的指控已经被乌克兰、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反复反驳;然而,莫斯科继续向俄罗斯和国际受众传播这些指控。从本质上讲,这应该被视为俄罗斯众多形式的虚假信息之一,其目的是为其无端入侵乌克兰的行为辩护,并维持国内和国际对一个已经陷入困境的非法军事行动的支持。

俄罗斯继续推行虚假叙述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核武器和放射性武器问题上延续着三种错误的说法:(1)乌克兰有核武器的愿望;(2)它有随时生产某种核或放射性装置的技术能力;(3)它从西方援助中受益。下面我们将更详细地研究这三项指控。

获得核武器的政治意愿

首先,通过歪曲乌克兰领导人的言论,莫斯科声称乌克兰存在恢复核地位的政治意愿。当然,乌克兰领导人确实一再表达过对1994年布达佩斯安全保证备忘录的不满,该备忘录正式规定后苏联新国家在其领土上放弃苏联核武器并宣布其无核地位。俄罗斯媒体最近开始关注此类声明,并经常断章取意地引用这些声明,暗示乌克兰正在寻求核武器能力。可以肯定的是,早在2003年,主流乌克兰媒体就开始了关于核地位是保护乌克兰免受外国侵略的唯一途径的讨论(主要讨论应对俄罗斯的侵略)。俄罗斯媒体强调,直接参与1994年备忘录谈判的乌克兰第一任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在一系列采访中表示,乌克兰在巨大压力下放弃了核武库。

俄罗斯媒体多次提到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在2022年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讲话。在这次演讲中,他表示担心乌克兰白白放弃了核武器,因为从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其他国家获得的安全保证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俄罗斯媒体发布头条新闻,将这些话曲解为乌克兰妄图用核武器威胁全世界。

俄罗斯的误导性和歪曲性叙述是基于从乌克兰和西方媒体上摘录这些话,给它们披上合法的外衣。反驳错误的说法并将情况放在背景中,需要时间和精力来澄清事实。乌克兰和西方领导人驳斥有关乌克兰核野心的不实之词,有时会使他们显得防不胜防,并将注意力从俄罗斯对正在制定独立和民主政治道路的邻国的侵略行为上转移开。

技术能力

俄罗斯军方和情报领导人声称,乌克兰目前拥有或能够迅速恢复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技术能力:如果不是核弹,那么至少是放射性炸弹。在2022年2月21日的俄罗斯安全理事会会议上,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列出了乌克兰如何能够迅速获得这种能力的论据,特别是如果它有广泛的西方援助的情况之下。

2022年3月3日,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局长谢尔盖·纳里什金声称有证据表明乌克兰在努力制造核武器。俄罗斯的政治和军事领导人反复提起了一些旧的苏联军事科技技术,如Tochka-U导弹,该导弹可以携带核材料。俄罗斯媒体也讨论了扎波罗热核电站和哈尔科夫大学物理学校区的爆炸事件。俄罗斯声称,乌克兰军队袭击这些设施是为了掩盖任何发展核能力的痕迹。事实上恰恰相反,多个可靠的消息来源显示,俄罗斯军队对扎波罗热核电站的袭击负责,而不是乌克兰军队。

这些指控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乌克兰领土期间,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展核能力的担忧被反复提及。在俄罗斯第一次入侵乌克兰后,塔斯社发表了一篇专家访谈,声称乌克兰在十年内就能发展出核武器。俄罗斯媒体以一种矛盾和谴责的方式,也批评了乌克兰甚至有能力发展的想法。

许多俄罗斯媒体冷嘲热讽地断言,乌克兰不可能生产核武器,只能制造放射性武器或所谓的 "脏弹"。俄罗斯媒体将这种类型的武器称为 "穷人的原子弹",并强调乌克兰能够轻易地将其现有的有限能力转化为发展这种武器。2015年,俄罗斯出版物《军事评论》讨论了脏弹概念的历史,并得出结论,乌克兰将非常有能力在其境内制造脏弹。没有证据表明乌克兰军方或能源当局曾以任何形式追求发展放射性武器。

国际支持

最后,第三条论点围绕着这样一种说法,即西方在政治和经济上鼓励乌克兰发展核武器,以此作为威胁俄罗斯的手段。俄罗斯军事杂志《军工信使》的一篇文章在2018年谈到,*国可能提供乌克兰技术,沙特阿拉伯可能为乌克兰的研究提供资金,从而使乌克兰能够开发出 "脏弹 "甚至是核武器。

这些神奇说法在俄罗斯的听众看来似乎有道理的,一个潜在原因是,在苏联时代,俄罗斯和乌克兰在核能力方面有着悠久的合作历史。乌克兰研究机构,尤其是上述哈尔科夫研究所,在开发苏联武器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俄罗斯媒体在其关于该主题的出版物中公开承认哈尔科夫研究所的贡献。位于第聂伯罗的一个设计局(Konstruktors'ke byuro "Pivdenne")也是苏联洲际弹道导弹项目的核心。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攻势中声称,乌克兰的导弹生产能力是其生产核弹头发射工具能力的证据。这忽视了生产导弹与生产核武器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俄罗斯声称乌克兰的导弹生产等同于有意将核武器也装入导弹,这无疑是他们恶毒的无端猜测。

俄罗斯领导人提出的战略论点,表示他们不能接受乌克兰作为拥有核武器的邻国,因为从其领土发射的核武器会在几分钟内袭击俄罗斯。列瓦达中心的民意调查显示,在过去几年中,俄罗斯人对即将爆发的全球战争的恐惧一直在增加。乌克兰被描绘成一个西方代理人,被剥夺了任何决策能力,但却能够对俄罗斯造成毁灭性的核打击。

为什么这些叙述缺乏根据

政治意愿

乌克兰对布达佩斯备忘录的不满和放弃其核地位的言论可以追溯到乌克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的整段历史。一些在俄罗斯受到媒体广泛关注的言论可归因于源自乌克兰和国外缺乏合法性的边缘个人和组织的极端主义政治团体。尽管这些极端分子多次尝试进入主流政治之中,但这些团体在乌克兰选民中几乎得不到选举支持。因此他们的言论不能被正确地解释为代表多数意见,而且也不能作为乌克兰国家政治目标的证据。

在合法的乌克兰政治和社区领导人发表声明的情况下,仔细观察这些声明的时间就会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针对俄罗斯联邦对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威胁增加而发表的。例如俄罗斯在靠近乌克兰领土的刻赤海峡修建大坝,是迫使乌克兰领导人质疑《布达佩斯备忘录》所保证的支持的早期事件之一。

2014年对克里米亚的吞并导致人们更加频繁地讨论起,放弃乌克兰的核地位是一个错误,因为这并没有真正保证了该国的安全。自2014年以来,乌克兰曾四次要求就《布达佩斯备忘录》进行磋商。但它们从未发生过,因为莫斯科一再阻挠会议。

此外,俄罗斯近年来的军事集结和侵略行动也为乌克兰人对乌克兰放弃核地位表示遗憾提供了合理的理由;其中一些遗憾是由乌克兰议会成员表达出来的。然而通过协商恢复《布达佩斯备忘录》的许多尝试发生在泽伦斯基担任总统期间,这强调了现任乌克兰政府对其无核地位的承诺。在乌克兰政府坚持其承诺的同时,它希望俄罗斯和参与备忘录的其他各方也坚持其承诺。

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和泽伦斯基迫切希望恢复国际保证机制,并对它未能正常运作表示失望。对布达佩斯备忘录的信任甚至在2012年通过的乌克兰军事学说中也有明确规定——在俄罗斯首次入侵乌克兰之前。在乌克兰领土完整遭到侵犯后,乌克兰政府通过的军事和国家安全学说并没有表达出这种希望。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俄罗斯吞并了乌克兰领土,这些文件也没有以任何方式提及恢复该国的核地位。

技术能力

俄罗斯声称乌克兰拥有——或可以轻易获得——快速制造核武器或至少是放射性武器的技术能力,而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便是即使它想要制造核武器,乌克兰也需要做出几乎不可能的努力来生产核武器武器。乌克兰的民用核能设施不具备生产制造核弹所需燃料的必要技术。它也不拥有任何现有的高浓缩铀库存,要想制造武器,乌克兰将需要从其他国家进口必要的浓缩铀或钚。在乌克兰于2001年消除其核武库和基础设施后,234公斤的浓缩铀仍留在乌克兰的实验室中。到了2010年核安全峰会期间,乌克兰决定放弃这些核燃料,并在2012年将其转让给美国,以示乌克兰的善意。

乌克兰确实从事天然铀的提取(通常占开采矿石的0.03%)并将其加工成铀精矿。但它没有浓缩铀的能力,而是从国际供应商那里购买本国核电站使用的核燃料。乌克兰有15个反应堆(13个VVER-1000和2个VVER-440)使用铀燃料运行,浓缩度达到3-3.5%的水平。它是由西屋公司和俄罗斯原子能公司在战前提供给乌克兰的。这些供应商既可以使用浓缩到所需水平的乌克兰铀,也可以从法国阿海珐公司等浓缩铀供应商那里购买已经浓缩的铀。

在苏联时期,乌克兰从未有过铀浓缩能力;这是乌克兰放弃从解体的苏联继承的核武器的技术原因之一。2009 年,当脱离俄罗斯的能源独立问题首次与乌克兰相关时,尤先科总统提出的为非军事核能目的引入铀浓缩的倡议受到了西方伙伴的劝阻。部分原因是伊朗利用民用核项目作为掩护,发展也适用于武器项目的铀浓缩能力,因此铀浓缩今天成为国际社会的重大关切。如果一个国家能够为核反应堆浓缩铀,那么它就有可能迟早也将铀浓缩成高浓缩铀或武器级材料。

因此,由于乌克兰不具备获得武器级铀的任何浓缩能力,因此需要建立全新的核浓缩能力,违反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保障措施后,才有可能成为现实。根据许多专家的评估,乌克兰需要数千台离心机才能生产出足够的高浓缩核材料用于制造核武器。但乌克兰已经签署并批准了《附加议定书》,该议定书赋予IAEA更大的权利进行检查,以核实一个国家是否合法保留了核材料,并核实是否有被禁止的放射性材料。

鉴于此,乌克兰启动秘密核计划是非常危险的,要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现在启动新的浓缩计划,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启动新的浓缩计划。此外,为了做到这一点,乌克兰将需要违反国际出口管制,并秘密地将高浓缩材料。今天,这种秘密的努力很有可能被发现。由于乌克兰专注于获得常规武器以帮助其对抗俄罗斯的入侵,它极不可能冒着西方对其常规防御的支持的风险,而开始长期冒险努力发展核武器能力。

俄罗斯指称乌克兰具有放射性武器能力的不实言论强调,乌克兰使用核电并生产废核燃料,可以用常规炸药散布,制造所谓的 "脏弹"。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用常规炸药处理放射性材料并将其分散是非常复杂的,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高放射性的反应堆乏燃料被储存在水冷池中,以降低其辐射水平,并最终被装入沉重的混凝土容器中进行长期储存。即使有一定数量的乏核燃料是秘密获得的,处理高放射性材料仍然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为了保证人的安全,每克产生伽马辐射的材料需要一公斤的铅覆盖。因此,一枚含有5公斤伽马射线材料的炸弹将重达5吨。

最后我们需要提到一点,但并非是最不重要的一点,核反应堆爆炸的危险,这可能导致放射性物质扩散到面积未知的地区。鉴于乌克兰在苏联时代遭遇的切尔诺贝利灾难,他们在检查反应堆方面的经验和持续监管权,乌克兰不太可能冒着在其领土上再次发生此类核工业事故的风险。然而俄罗斯对扎波罗热核电站的军事攻击极有可能造成此类放射性事件。乌克兰反应堆管理官员在反应堆堆放起了200公吨的乏燃料容器,以便能够被高空卫星监测到,从而发现任何进一步移动这些容器的企图,这需要特殊的运输能力才能安全地做到这一点。

国际支持

俄罗斯关于乌克兰建造核武器或放射性武器来攻击俄罗斯的说法包括提到外部支持。这种错误的说法最能迎合俄罗斯国内受众的恐惧。西方领导人明确地、反复地驳斥这种说法。虽然一些乌克兰人认为,核能力将保护其不受俄罗斯的影响,但乌克兰的民选领导层对不激起俄罗斯的恐惧一直非常谨慎。

鉴于附加议定书下的原子能机构检查规定,秘密核计划的成本和被发现的风险是乌克兰今天追求核武器能力的重大障碍。此外在承诺不这样做之后秘密追求核能力的国际政治成本将威胁到乌克兰与西方伙伴的关系,并将不可避免地破坏该国自2014年以来外交政策的主要支柱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早在2014年就登记了一项关于乌克兰退出《不扩散条约》的立法法案,但它从未得到认真考虑。总之,再次强调,乌克兰接受了附加议定书的全面保障监督协议的义务,这需要 "原子能机构对国家的最高信任"。IAEA定期检查乌克兰的所有核设施,包括哈尔科夫的中子源设施--俄罗斯经常错误地声称该设施是乌克兰 "核计划 "的主要来源。

SIPRI研究助理彼得-托皮奇卡诺夫(Peter Topychkanov)表示,从来没有人担心与乌克兰有关的任何被禁核活动。无论是国际原子能机构还是除俄罗斯之外的任何其他行为体都从未声称乌克兰正在发展秘密核计划。俄罗斯关于乌克兰希望获得核武器能力的不实指控,只是其信息战的一部分,其目的是为其入侵乌克兰提供理由,并维持俄罗斯国内和国外亲俄听众对其入侵乌克兰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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