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长姐如母,但是我被我姐姐卖了,这样的姐姐算是人吗?

含书文化 2024-05-13 09:03:22

我被送进宫那日也是我阿姐被献祭的日子。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他们都说,我阿姐被火烧成了一把灰。

但是在我被打入冷宫的那个晚上,我却再次看见了我阿姐。

可是她第一句话便让我震惊不已。

“快,杀了我。”

往昔疼爱我的阿姐居然让我杀了她。

1

我和阿姐出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城里的人都说我们这对双胞胎,一祥一煞。

我是带有祥瑞的那个,而阿姐是含煞的那个。

所以打我记事起,阿姐就不被任何人所喜欢,连阿爹阿娘都不待见她。

但是阿姐对我很好,她总是翻出高墙去给我摘野果子吃,也会把在外面淘到的好玩意拿到我房里,放进我的百宝箱里。

是的,我有百宝箱,我还有府内最好的小院子,里面种满了花草,一年四季都是五颜六色的。

阿姐住在离我院子很远的一间小屋,我去过几次玩,里面下雨还漏水,台阶上全是青苔。

服侍我的丫鬟悄悄和我说,那间房是死过人的,荒废了小几年,自从阿姐能独自生活起,她就被丢进了那间屋子里,每日只是送一些冷掉的饭菜过去。

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我听阿娘说,我以后是要入宫的,去做皇帝的妃子,凭借我的容貌和家世,再怎么也会是贵妃。

我对这个不以为意,因为我也不想入宫。

但我还是扭头去问阿娘:“阿姐呢?阿姐去哪里?”

阿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

“莫管你阿姐了,未来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等阿娘离开后,我急匆匆去找阿姐,推开那扇破门,我看见阿姐正在树下蹲着。

看见我来,她招手让我过去。

我知道,她又从外面整来了稀罕玩意。

“看,这是薛大头送给我的,他说是他爹爹从岛上弄回来的,外面卖,得是这个数。”

阿姐朝我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

阿姐往我脑袋上敲了一个板栗,“笨!五百两!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的玩意外面品相最差的都要一百两了。”

我揉了揉脑袋,看着那绿莹莹的丑不拉几的草,说不出话来。

分神了一下,我立马想起自己过来还是有事的。

“阿姐。”我拍了阿姐肩膀一下。

“有屁快放。”

阿姐头都没抬。

“明年我就要进宫了。”

“知道了,你这消息也不灵通,我上个月就知道了。”

阿姐一边摆弄哪棵丑草一边不忘嘲笑我。

看着阿姐这样,我鼻尖酸酸的,差点没红了眼。

“那阿姐可知道,你未来去哪里?如果……”

我的话被阿姐打断,她终于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认真看着我说:“我知道,哪里都容不下我,等你进宫了,阿爹阿娘说不定就把我也赶走了,要不是你喜欢和我玩,我几年前就得死在外面了。不过也好,阿爹阿娘疼你,顺带着我沾沾你的喜气。”

阿姐脸上还挂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我收回了前面想说的话,保持了沉默。

那天离开小屋前,阿姐忽然抱住了我。

“苒苒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阿姐本不该来到这人世,但我来了,无论旁人说我是灾还是祸,我都不在意,我就想护着你。如果哪一天阿姐不在了,你记得,把我的福灵草照顾好。”

树下那棵丑草,唤作福灵草。

我后来进宫什么也没拿,独独怀里抱着一盆草。

2

阿姐死后我家里忽然没落了下去,阿爹生了病没几日便撒手人寰。没多久,阿娘也走了,都城里面的人都说,是我阿姐回来索命了,索她那对狠心爹娘的命。

我心里淡然,对阿爹阿娘的死没多大感觉。

虽然他们自小对我疼爱有加,但是他们对待阿姐,实在过分。

朝阳宫里的几个婢子说我太过冷血,柳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我躲在宫里,对一切都不闻不问。

“面冷心也冷,自己爹娘走了,一滴眼泪都没见过。”

“整日就知道摆弄那盆破草,前些日子我还见她对着那草痴笑,许是有些疯癫了,以后还是远着些罢。”

我自小听力好,远远的,她们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但我却不在乎她们怎么说。

我除了思念阿姐,我还整日想着如何将那位皇帝打发走。他总是来我这溜达,朝阳宫都快成他御花园了,下了朝就来我这一边散步一边鬼鬼祟祟偷看四方。

我知道他在看我,贴身丫鬟翠翠笑着在我耳边说:“娘娘,陛下非常喜欢你呢。”

终于,我和那人视线相撞,我朝他走了过去。

“陛下,往后还是少来我这朝阳宫的好。”

眉眼英气的男人一下子就收了笑,表情有些落寞。

“为何?”

“其他几位姐姐早就对我不满了,她们说我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不是什么好话。我也不想这样。”

“可你晚上总是不愿……”

“我当然不愿!”我立马打断他,“陛下,我并不喜欢你,如果你想我开心的话,以后还是少来这里吧。我宁愿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老死在这宫里。”

这话终是把人给气走了。

我看着他气愤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叹了一口气。

“娘娘,何必如此呢。”翠翠走近我的身边。

何必如此?谁又能回答我呢?世人都觉得我一身祥瑞,护我敬我,可是大家都弄错了,一身祥瑞的那个,早就被烧成一把灰了。

3

在我十岁那年,阿姐开始说一些胡言胡语。

她说自己不属于这里,她想回家。

那段时间她寻死觅活,可是府上的人根本不管她。

阿爹知道了后,只是一句随她。

但是阿姐没有死成,她上吊的时候绳子断了,跳河的时候又被冲上了岸边,隔了一天,又被雨水浇醒了。她撞墙,但是她那屋子的外墙年久失修,人没事,墙却倒了。

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她身体更加硬朗了。

那段令我匪夷所思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阿姐又恢复了正常。

她照常上树掏鸟窝,还和伙房外面墙下的那窝耗子成了朋友,有事没事让耗子老娘晚上率领着耗子耗孙们去吓唬那些欺负过她的婢女们。

晚上我总是听见西边传来尖叫声。

我知道,阿姐又在整蛊人了。

后来这事被阿爹发现,他二话不说就要打死阿姐。

阿娘劝住了,最后只是把阿姐一条腿给打断了。

“阿爹,我不许你打阿姐!”

我有冲上去挡在阿姐的身前,但是阿姐把我推开了。然后我就被阿爹喊人给拖走了。

“把二小姐带回房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去。”

我生生被拖走,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没换回阿姐的那条腿。

晚上我去看阿姐,她摊在床上,衣服上全是血。窗边的烂桌子上面还有一碗冷粥。

“阿姐。”

我蹲在阿姐的窗边,心疼地看着她的伤口。

那晚月光照进了阿姐的房内,我看见阿姐眼圈红红的,那点红比她身上的血更让我揪心。

“苒苒,阿姐回不去了。”

“阿姐要回哪里去?阿姐,这里就是你家啊,等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的。”

阿姐的一滴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烫得我手背发疼。

“你阿姐苦,我也苦,但我只能认命了,苒苒,等我伤好了,我再给你掏树上的那颗鸟蛋,我和你说啊,那蛋可好看了,比之前的那些都好看。”

我忽然哽咽了起来,一直摇头,“我不要鸟蛋了,我只要阿姐健健康康,我会快快长大的,我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阿姐笑了,摸了摸我脑袋。

“可是阿爹阿娘不要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怔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平静。

“那我也不要阿爹阿娘了,我只要阿姐。”

4

我开始学着阿姐从前的模样,在宫里大肆玩闹。

但我和阿姐还是有些不同,阿姐玩的时候总是很开心。我却是笑着,把所有人都吓跑。

我还把所有的宫规都犯了一遍,高坐明台的那位对我不理不睬,一直到我把娴美人的寝宫给一把火烧了,他才急匆匆赶过来。

“你到底想如何?”来人压抑着怒火,但语气还是不算重。

“杜长风,我听阿姐提起过你。”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脸色起来波澜。

“柳辛苑?她命中带煞,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她也不可能见过我。”

杜长风的语气甚是笃定,但偏偏,我阿姐就是见过他。所有人都以为我阿姐年年月月被关在家里,但是不然,阿姐总是偷偷溜出去玩,她会易容,我时常,都会认不出来。

“我阿姐说,你是一个顶好的人,会给街边的乞丐碎银,也会扶起摔倒的孩童。遇见恃强凌弱的人,你会上去揍他一顿,阿姐说,你是她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杜长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从错愕到恐惧,不过瞬间。

“这些事,她怎么会……我分明没有见过她!”

在杜长风心里,命里带煞的阿姐,就像一团瘟疫一般可怕,晦气污浊,让人只是想着,便会排斥心烦。他可以施舍街边的乞丐,但是却无法共情我的阿姐。

在我的心里,他是一个最差最差的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池塘上开着的荷花。

“杜长风,我阿姐自生下来,便无人疼爱,都城里的人对她避之不及,所以她只能易容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出去,她无数次跟在你身后,只是你从来没有察觉到而已。”

“在你还只是一个贪玩的皇子时,她便见过你了。她和我说起你时,嘴角总是噙着笑。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少女怀春,最幸福了。”

杜长风沉默了很久,离开前他苦笑了一声。

“原来你是因为你阿姐喜欢过我,才不喜欢我的,可是你阿姐已经死了,你真的不愿,多看看我吗?”

他可真可笑,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

在这世上,我心里唯有阿姐。

我连我爹娘都不放在心里,何况一个他?

我转身离去,冷冷给了他回答,“你错了,倘若阿姐喜欢的人不是你,这辈子,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我生来,便没有爱人的本领。”

自那之后,我的朝阳宫一下冷清了下来。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我和皇上吵了架,那次纵火之举虽然没有得到处罚,但是我也开始得到报复。

一个娴美人,一个惠贵人,还有婕妤昭仪大小妃子,合起伙来针对我。

扪心自问,我除了失手烧了娴美人的寝宫,其他人我从未得罪过,或许在宫内我行我素太过张扬,但是不曾伤害过任何人。

柳家一夕间没落,我独自一人在宫里,无懈可击的同时,我也无依无靠。

那日翠翠惊慌失措跑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人心,真的可以那么恶。

阿姐一直教我从善。

但我本来,就是恶的。

5

阿姐一直住的那间屋死过人。

但是也只有阿姐知道,死在里面的那个人,是我杀的。

那年我只有六岁,也没有人会相信,六岁的孩子,会去杀人。

那是一个色欲熏心的侍从,他在一天晚上将阿姐抱到那间破屋里,想要解开阿姐的衣服。

阿姐挣扎不过他,一直在朝外面求救,可是没有人听见。

无人理会阿姐是生是死,我正好去寻阿姐说话,找了一圈找不到她,终于在听见阿姐的声音后冲进了那间破屋。

只要一块石头,就可以砸得人头破血流。

再来一块石头,阿姐身上那人便没了呼吸。

阿姐被吓到了,但是她还是爬起来,整理好衣服,拉着我的手离开了。

过了好几天那人的尸首才被发现,因着天气热,尸臭弥漫开来,等阿爹进去看的时候,那个侍从身上都爬满了蛆。

阿娘捂着我的眼不让我看,但我还是看到了。

离开前我无所谓地踢开了脚边的石子。

“活该!”

那样恶心的人本就不该活着,我送他下地狱,也是做了一件善事。

如果说那个侍从是我杀的第一个人,那么娴美人,就是第二个。

听说杜长风赶过去的时候,娴美人的尸体都跑浮肿了,那个最爱桃花妆的美人,一身白衣,一张脸啊,跟个馒头一样。我远远看着他们将尸体打捞起抬走,也看见杜长风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这天夜里月光美得令人心碎,我独自倚靠在斜栏上,静静看着远方。

翠翠过来喊我回去休息,见我不动,便站着陪我。

“翠翠,你怕吗?”

跟着我一起做坏事,你怕吗?

翠翠低着头,柔声回:“奴婢不怕,娘娘想做什么,奴婢都会陪着一起。”

我忽然想起阿姐当初拉着我的手离开那间破屋的时候,小小的她拉着小小的我,明明自己脸上泪痕还在,却边跑边安慰我。

“苒苒别怕,如果以后这事被发现了,阿姐一个人担着。”

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年来,心中酸涩,只有在感受到生命的陨落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从前的我,如行尸走肉般,万般不由我。

阿姐苦,我便真的幸福吗?

这些年,我杀的,又何止两个人。

6

娴美人的死我做的天衣无缝,但人心却是有缝的。

宫里只有我和娴美人有过过节,美人一死,所有的矛头都指到了我身上。

杜长风还是来找我了,他脸色不好,朝堂上和那些臣子据理力争,后宫里还要听那些妃嫔说我霍乱后宫,罪不容恕。

哪怕任何人都没有证据,但是总要推出一个人来止住风言风语。

“娘娘,陛下来了。”

翠翠快速走近在我耳边提醒,我依旧波澜不惊,喝了口茶,继续看我的书。

杜长风进来看到我在看书,脚步都轻了下来。我没有起身给他行礼,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要是喜欢这些怪异志谈,我可差遣刘公公再去寻些来。”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来,不为娴美人吗?”

杜长风摇了摇头,“你不会那样做的,我知你心善,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茶水有些冷了,我抿了一口,满嘴的苦涩。

他把我想的太好了,看人,还是得多往坏处想才好。

“我有一个万全之策,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我看向杜长风,等着他的回答。

“事情不是你做的,如果你想牺牲自己的话,那我不愿意。”

我嘴角勾起笑来,“大家无非要一个结果罢了,也没有证据指向我,再怎么样,我也用不着去死,陛下啊,为了一个妃子偏颇到这个地步,是不好的,你是天下之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婿。”

“我也可以是你一个人的夫婿啊。”他急了。

“可你终究不是啊。”

杜长风无话可说了,他满眼难过地看着我,好像自己要碎了一样。

但没事,宫里御医能拼回来的。

良久,我还是开口了。

“求陛下,让我去冷宫吧,此风波总要平息,冷宫清净,我不会觉得委屈的。”

见杜长风无动于衷,我直接跪了下去,跪他一个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我朗声重复:“求陛下,罚我去冷宫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认罚。”

我知道,门外还站着那几位的心腹,此事没有一个结果,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自我入宫以来,得到杜长风毫无底线的偏爱,她们,想将我千刀万剐的心估计都有了。

我不屑于再和其他人斗了,自罚去冷宫,也算舒坦。

等了好久,杜长风再次拂袖离去。

没多久,贬去冷宫的旨意就下来了,我连忙拉着翠翠就收拾东西准备过去。

翠翠心有不忍,“娘娘,冷宫清苦,你自小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

我冷笑一声,“养尊处优?是啊,养尊处优久了,什么苦都能吃了。”

翠翠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但是我却盯着自己手腕处的疤痕失了神。

7

但我没想到,搬到冷宫的当天夜里,我看见了阿姐。

她不再是从前美丽的模样,而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我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阿姐,已经出现了幻觉,但是随着身后走过来的翠翠惊吓过度晕倒后,我才敢确认,我的阿姐没有死,她还活着。

但是她,却不想活着了。

在看见我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了下去。

“阿姐——”

我快速抱住了阿姐,她好轻啊,轻到我感觉一阵风就能带走她。或许是姐妹连心吧,我能感受到,怀里的阿姐,生命在一点点流失。

我一巴掌拍醒了翠翠,让惊恐未定的她去把杜长风差人偷偷送来的补汤端来。

“好……好的……娘娘。”

翠翠连滚带爬得跑了。

我将阿姐抱进了屋内的床榻上,虽然是夏日,但是冷宫是真的冷,被子也薄,我全给阿姐盖上了。

等翠翠将汤端来后,我一点一点喂给了阿姐喝。

终于一碗汤下去,阿姐有力气说话了,她面颊凹陷,好像受了极刑一般,我碰一下她的肩膀,她都觉得疼。

“苒苒,你瘦了。”

阿姐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能把我的心戳出血来。

我哽咽着,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前些日子,我还把那个从前嘲笑过你的赵娴乐送了下去,想着,让她去给你赔罪。如果不是她阿爹怂恿,当初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被献祭。”

“苒苒你冲动了,她固然有错,但是也罪不至死,当初一心要我死的,难道不是阿爹阿娘吗?南城瘟疫不断,巫婆说要献祭一个极凶极煞的女子,阿爹为了自己的仕途,宁愿用自己女儿的命,去换……”

阿姐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连着肩膀,都颤抖了。

那日她被绑走的时候,是不是心如死灰呢?

阿爹用大女儿的死和小女儿的生,换自己荣华富贵一生。可是,他无福享受了。

“所以,他们都死了。”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冷漠。

阿姐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但是没多久,阿姐忽然浑身疼痛起来,她滚下了床,双眼发红。

我和翠翠两个人都按不住她,直到她将自己脑袋撞向了墙上,她才在此瘫软在地。

我被吓住了,手足无措地爬到阿姐身边,试图擦干净她额头上的血。

“苒苒,”阿姐唤我的名字。

“我在。”

我抓紧了阿姐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阿姐太痛苦了,那日火祭,是薛大头换下的我,他请人在台下大闹了一场,趁乱将我救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一具女尸,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可是他死了,他为了护着我,被人打死了。”阿姐眼角落下泪来,“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另外一个翩翩少年郎,但是他死了,阿姐的心,好痛好痛啊。苒苒,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一定要办好,不然我死了,也死不瞑目。”

我拼命点头。

“我被前朝遗老的人抓了去炼药,他们借我的身体炼药,为了所谓的长命百岁,他们还抓了很多农户家中未出嫁的女儿,那些没用的,最后都一刀一刀,将她们的身体肢解。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在外我已无亲人朋友,从前唯一爱护我珍重我的薛大头,也死了,我只能想办法,进来求助于你。他们还在杀人,那么多无辜的女孩,最后的尸骨都拿去喂了狗……”

阿姐痛苦地闭了眼,嘴唇无声颤动着,我不敢想象,从前那个连老鼠都舍不得踩死的阿姐,是如何日日夜夜面对那些血腥的。

心里的恨意在那一刻,到达了巅峰。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阿姐睁开眼轻拍了我手背。

“证据都在我的里衣上,你一定要交给陛下,我知他爱你护你,愿意为你去调查种种,苒苒,阿姐如今没有什么愿望了,阿姐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幸福地活着,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路顺遂走下去。”

我刚想说什么,阿姐再次痛苦地蜷缩了起来,这一次她抑制不住地低声呻吟着。

“苒苒,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摇着头不愿意。

阿姐却猩红着双眼朝我扑了过来。

“快!杀了我!”

8

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杜长风了。

给我送饭的公公说,他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为的何事?”

我多嘴问了一句,好在这个公公为人温和,也就和我直话直说了。

“最近都城之内少女接连失踪,都是些平民家里未嫁的女儿。先前事情被压着,大理寺和刑部的都不知道,现在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压也是压不住了,陛下前日知道了这事,气得罚了好多人。”

我心下了然凶手是谁,那日将阿姐葬下前,我取出来了她的里衣,将证据藏了起来。

但是要不要交给杜长风,我还在犹豫。

我怕他最后不愿意还给阿姐一个公道,他心里对阿姐有偏见,更怕他没有能力去对抗那些前朝遗老。先帝曾经下旨,让他的后人对那些遗老恭敬有加,不得半分失礼。

这么些年了,那几位遗老把先帝都熬走了,大家除了感慨几句“这几个老东西这能活”,也不敢说些其他什么话。

借未出阁姑娘家的身躯炼药,好歹毒的几个老不死!

公公离开后 ,我回到榕树底下坐着。

翠翠走过来给我扇风。

我挥挥手让她停下,“歇着吧,这冷宫已经够冷了。”

翠翠过了一会儿又给我端来一杯水,我再次挥挥手,“看来你是真的无聊,我强调很多遍了,我是被打入冷宫的,不必像从前那样,给我端茶递水。”

翠翠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娘娘,你这也不让奴婢做那也不让奴婢做,奴婢闲得想翻出墙去和我的姐妹们打叶子牌了。”

对哦,冷宫偏僻,杜长风这段时间也不会有空过来。

那我应该自己做点什么了。

“走吧,”我站起来拍拍屁股。

“做什么?”

“挖个地洞,我们离宫去做点好事。”

于是我带着翠翠在冷宫里挖了七天,好在冷宫就在皇城边边,挖通的那一天,翠翠灰头土脸地一蹦三尺高。

“成了,娘娘,我们成了!”

我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阿姐偷偷带我出去玩,那天也是这样美的晚霞,她让我多笑笑,夸我笑起来和晚霞一样美。

可是我们一模一样,她的笑那么暖,我的笑却那么冷。

我从腰间取出阿姐留给我的证据——是一份地图。

触目惊心的血色,我都能想象出阿姐一边逃跑躲藏,一边咬烂自己手指,凭借着记忆力将那个地方路线都标出来的画面。

翠翠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问吧。”我看了一眼翠翠。

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娘娘,我们会死吗?”

“我们私自出宫,现在就能拉去杖毙了。”我轻飘飘地回答。

翠翠打了一个哆嗦,没再说话了。

9

我让翠翠去找人,将我自己誊写的公告印刷出一百份来。

“娘娘,需要这么多吗?”

“都城之大,一百份还不够呢,没法子,身上银子不够使了。”

当初去冷宫银两没带够,打赏了很多给那些公公,如今剩下所剩无几,只能凑合了。

到时候印出来的那些公告全部张贴出去,我要让所有失去女儿的人家都找过去,事情闹得越大,我就越安全。掰倒那几个老不死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比较天下所向,无非民心。

就算权势滔天,也敌不过天下万民。

等翠翠离开后,我独自一人按照地图的指示,找去了关押阿姐的地下室。

临近天黑,很方便我行事。

我原以为那个地方很偏,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最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家妓院。

门口迎客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扭着腰就往来客身上靠。

我正思索着该如何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陌生的男声。

“阿苑?是你吗?”

我回头,是一个脸颊带伤的男子,在看见我的那一刻原本灰暗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我立马反应过来,他认识的人是阿姐,他将我错认成阿姐了。

“你是?”我试探开口。

他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特别激动指着自己,“是我啊,薛大头啊,你难道失忆了吗?”

原来是他,这么些年来,我都是从阿姐嘴里知道的他,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

今日一看,本人长的倒也不错。

就是脑袋大了一点。

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我阿姐没和你说过,她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吗?她很少时候出门以真面目见人,你估计,是唯一一个。”

面前人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他苦笑:“阿苑说她的妹妹被送进宫里做宠妃了,我没想到,你进宫做了妃子,还能出宫。阿苑呢?我醒来后,一直找不到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语气淡淡:“在土里。”

这话瞬间让薛大头睁大了双眼,他嘴唇颤抖起来,再次和我确认,“阿苑……死了?”

我点头。

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一个大男人,居然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来。

想必,他是真的很喜欢阿姐。我心里渐渐酸涩起来。

但我还是打断了他的痛苦情绪。

“阿姐临终前拜托我将恶人绳之以法,若你心里有阿姐,就请帮帮我,我要进去。”

“好,我帮你。”

他坚定地点了头。

10

薛大头和阿姐学了易容术,他将我扮成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我对着镜子不断欣赏,表示非常满意。

一切就绪后我们直接进入了妓院。

我本以为里面看管会很严,但是这一晚却没什么人盯梢。

阿姐给的地图上没有具体的入口位置,只能我们自己找。

走到一处我皱了皱眉心。

“我好像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我给薛大头使了个眼色让他停下。

他看向我疑惑问:“我怎么没有闻到?”

他当然没有闻到了。

对于从小放血的我来说,我的鼻子对于血的味道,异常灵敏。

但是四周都是房间,有的房间里还能听见一些不敢深究的声音,我余光看见身边人脸颊通红,不免想取笑他:“我可不信你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他倒是坦诚,居然还点了头。

“阿苑带我来过,她说妓院里的酒最好喝。但这家我确实没来过,她说这家出了名的难喝。”

我察觉到薛大头眼里不易察觉的难过,他掩饰得很好,再次看向我时,又是满脸的笑。

“若你心里难过,不必如此撑着。”我拍了拍他肩膀。

他却摇了摇头,“阿苑不许我垮着一张脸,她让我笑。你是她妹妹,你身上有她的影子。”

我没再多说什么。

循着血腥味我们走到一间房门前,里面异常安静。

但是我却感觉里面都是人。

都是死人的气味。

薛大头轻轻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簪子,三两下,门就开了。

我瞄了一眼簪子,上面有梅花。

阿姐最喜欢的就是梅花了。

“进来,里面没人。”

薛大头先走进去,我跟在他身后,探头出去看了几眼,确定走廊上没人我才把门关上。

说实话,房间里很普通,所有的摆设都是很随意的,桌面上有纸和笔,说明这间房间偶尔会进来人。

这是在一楼,如果地下室的入口在这个房间里,那么重点就在这三面墙。

但是墙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连一幅画都没挂。

薛大头检查过一遍后冲我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闻到了那么重的血腥味,哪怕入口不在这间屋里,那么这间屋也一定有线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人走路的声音。

我正思索藏在哪里的时候,薛大头一把捞起我上了房梁处。

他带着我躲在房梁上,这间房的房梁处有一个凹处,正好我们两个躲进去。

我大气都不敢出。

门很快就被人推开了。

进来了两个穿着常服的男子。其中一个很谨慎,他看了一眼门问旁边的黑衣男子:“他们进去的时候不该把门拴住的吗?”

黑衣男子无所谓道:“他经常忘事你不知道?放心吧,没有人知道这件屋子的秘密。走吧,阁老该等急了。”

阁老?都城什么时候有阁老了?哪里来的阁老?

我正思考着,就见那两个人走向书桌边,按下了桌上的那个茶杯。

不过瞬间,书桌旁边就开了一个洞,他们两个先后下去,没多久,那个洞就自动合上了。

原来如此!入口居然在那里!

但是又联想到进来时门是从里面关上的,这就说明,不止一个入口。

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薛大头带着我跳了下去,我走到那个茶杯前,拿开了那个茶杯查看,才发现,桌面上有一圈暗线,本不易察觉,又被茶杯挡住,一般人很难发现。

我用手按了上去,脚边很快开了那个洞,接着看不到尽头的楼梯。

我不知道下面是何种情况,但是我必须下去。

我前脚刚伸下去,就一把被拉了回去。

“下面如何你我都不知道,你不能轻易下去,若你被发现,一个弱女子,岂不是死路一条?”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从未真正活过,从前是行尸走肉,在阿姐走后,我连行尸走肉都不算了。”

薛大头很坚定,“那我和你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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